第35節
星河礙于后面還跟著個人,行動難免受限制。她叫了聲哥哥,星?;仡^看過來,見了meimei自然是高興的,但乍然發現太子隨行,再熱絡的勁頭都只能收斂起來。 他迎上前,先審視meimei的臉頰,所幸沒什么要緊,心里總算暗松一口氣。兄妹間說話得容后,眼前有個大人物亟需參拜。星海掃袖向他行禮,太子終于到了門上,一派溫文爾雅的做派,伸手虛扶了一把,“宿大人不必多禮?!?/br> 太子對將來的大舅哥還算客氣,但宿家男人在他眼里個個天生反骨,和星河是不能一概而論的,他掖著手道:“我不放心妞妞,陪著一道來,不必忌諱我在場,只管聊你們的?!?/br> 結果他的那聲妞妞,讓宿家兄妹面面相覷。星河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打聽到了她的乳名,星海呢,也鬧不清太子和她之間的關系。心下懷疑是不是小兒女長期廝混,真混出感情來了,想問星河,礙于太子在場不便說話,只得把精力集中在她臉上,皺著眉說:“娘得了消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這會兒怎么樣?要緊嗎?” 要緊肯定是沒什么要緊的,星河道:“讓娘放心,我好著呢,不過折損點兒面子。宮里當差的,哪個不吃暗虧,沒要了我的命就好?!?/br> 星海聽后涼涼一笑,真要她的命,量左昭儀也不敢。 “有了這回,往后長點兒記性。你在東宮當值,又不是北宮的宮女,用不著隨傳隨到?!闭f著沖太子揖手,“星河有時候毛躁,官場上也好,宮中也好,哪處都不容易立足,所幸殿下護著她,讓她到今兒還能囫圇個兒?!?/br> 太子擺手,“我身邊的人,誰敢輕易下手,都是和我做對。她在我跟前你放心,這種事絕沒有下次,也請帶話給家里太太,請她安心?!?/br> 星海道好,謝之再三,有些話原本想和星河私下交代的,既然太子在場,便換了個說法道:“簡郡王和暇齡公主為高少卿的案子,找到我衙門里來了,大意還是要我想轍,請你通融。這事我沒應,人也打了,氣也出了,他們還想怎么樣!”轉頭對太子道,“請控戎司早早了結此案,塵埃落定了,各自都太平?!?/br> 這算是借機站邊兒,不論是真是假,好歹說了兩句立場不顯沖突的話。太子和顏笑道:“文書已經到了妞妞手里,等挑個時候送至御前就是了?!?/br> 接下來談什么呢?談談過節?談談餃子?都不合適,星海道:“臣也沒旁的事兒,就是來瞧瞧星河的傷??礃幼記]什么大礙,臣回去也好交代了?!闭f罷要行禮告退,被太子叫住了。 “樓將軍在宿大人麾下任職?” 星河恐懼地看向他,不知他又要下什么絆子。星海見meimei這眼神,料著總有說頭,因此回話分外留神,拱手道是,“樓將軍是睦公之后,十七歲從軍戍邊,兩年前才調回京畿,現在臣手下,任右衛將軍?!?/br> “你們兩家通好,祖輩里就有交情?” 星海愈發躬下身去,“是?!?/br> 太子嗯了聲,慢慢點頭,“他和妞妞是發小,我呢,是發小的發小,關系雖遠了點兒,中間好歹有根線牽著。我瞧妞兒近來老說起他,說當初交情怎么好,越亭又是怎么照應她,如今他年紀老大不小了,身邊也沒個知冷熱的人……” 星河干瞪眼,仔細回憶了下,從來沒在他面前說過這些話。她急著澄清:“主子,我沒有……” 太子轉過頭來,臉上笑著,眼睛里卻透著兇悍,“你忘了,再想想?恰好我最近動了當媒人的癮兒,等冬至過后替他踅摸個好姑娘,給他指門婚,叫他候著我的好信兒吧?!?/br> 這下星河被氣得血不歸心了,好好的,又要作怪! 星??磎eimei急赤白臉,愈發迷惘,但太子既然這么說,他只得領命:“臣也常說他辦差勤勉,把終身大事都耽誤了。如今太子爺保媒,準錯不了的,臣這就回去,把這個好信兒……” 話還沒說完,星河拉著臉子轉身就走,太子匆匆追了上去,星海怔在那里,不明白他們究竟唱的哪出。 長街那么寬綽,空空蕩蕩一目了然,他的視線跟隨出去老遠。星河走得一身風雷,太子垂著兩手邊追邊理論,結果那丫頭掄起拳頭給了他一下……遠眺的星海心頭猛地一抽,只怕她惹惱太子,又要出事??商影つ且幌?,打在棉花包上似的,沒起半點水花。最后拉拉扯扯走遠,進了承恩門,再看不見了。 第31章 陽臺路迥 這么一來, 算徹底結下梁子了。星河恨他作梗, 已經吵了一路,“您為什么要這么干?在我哥哥跟前胡言亂語,說我cao心越亭的婚事。他有沒有知冷熱的人和我什么相干, 要您去保那個大頭媒?” 太子一針見血, “真和你不相干,你就不會和我鬧。宿星河, 別和爺裝樣兒, 你分明沒安好心,你想一女二嫁?!?/br> 她氣得不輕,“我一回都沒嫁過, 哪兒來的二嫁!” 太子看她橫眉怒目,知道發怒的女人最不可控, 所以決定不和她吵了, 哂聲一笑道:“我就是喜歡橫刀奪愛,怎么的?” 千般萬般,敵不過太子殿下愿意, 一句話終結了這場爭辯。星河氣得肝兒疼, 然而有什么辦法,這就是兩個身份不對等的人相處時最容易出現的矛盾,注定一個盛氣凌人, 一個委曲求全。 越亭要被賜婚了, 她心里荒蕪起來, 雖然有些東西從來沒有屬于她, 但乍然遠去,也還是覺得遺憾。長長嘆了口氣,仰望穹隆,天是蒼涼的藍。不似春夏的清澄,這種藍是空心的,倒扣在那里,凍豆腐似的,流淌不下來。 她揣著兩手,喃喃說:“您打算挑哪家的姑娘?我看新來的女侍中就挺好?!?/br> 狼子野心,果然還是不死啊。上官茵的家底兒擱在誰手里,都是一筆不小的財富,把這筆財富拱手轉贈宿家?她該不是以為他傻吧! “那個耗子爪?”他答得隨意,“你也不看看她和樓越亭差了幾歲。好好的孩子,別給半老頭兒糟蹋了?!?/br> 她聽了很不服,“越亭才二十九,怎么成了半老頭兒了?” “二十九還不老嗎?上官茵才十四,你讓他們成親,站在一塊兒爹帶著閨女似的?!?/br> 這么說來,他還是想留著上官家勢力的。上官道一門未必敢作亂,但要數從龍,那可是當仁不讓。 星河開始陰陽怪氣調侃,“十五歲確實是懸殊了點兒,我覺得七八歲正好,可惜主子上回還裝樣兒?!睓M過眼睛來瞧他,從眼皮到瞳仁兒,滿滿盡是不屑。 太子說:“收起你那眼神,你敢藐視爺?我是覺得她和老四很相配,一樣的年紀,性情也像……等過陣子青葑搬進武德殿了,把上官茵派過去照應,讓他們在一處,倘或有緣分,向皇上請婚,也是一段佳話?!?/br> 其實古往今來,皇子和身邊女官成事的不少,因為自小一同長大,情分非比尋常,且女官們家世也都上佳,為少年皇子挑選女官,本來就是一場提前的王妃選拔。太子的東宮,原先也有兩位女官,可惜中途死了一個,后來就剩星河獨一家了。也是太子命不好,剩下的這個半點也不曲順,天天搞陰謀,他為了維持老例兒,簡直cao碎了心。 不過她剛才提起那位新來的侍中,字里行間似乎略微起了一點波瀾,太子品咂一下,心里很高興。害怕她誤會,忙撇清關系,表示要成全老四和女侍中,但愿這樣能讓她明白,他仍舊非她不可。 星河呆了呆,猛然發現自己果然遺忘了一些事,難怪這兩天總覺得有什么想不起來了。也是近來太忙,又遇上左昭儀尋釁,自己焦頭爛額,一個疏忽把那事忘到脖子后頭去了。 再沒空和他糾纏越亭賜婚、茵陳信王做配的事了,她匆匆趕回配殿里,在值房的書案上找到了那本花名冊子。 德全抱著拂塵站在一旁,探身瞧了瞧,“宿大人,您真打算找人伺候主子爺???” 星河仔仔細細一頁一頁翻看,抽空嗯了聲,“年紀大點兒知道疼人,主子自己這么說的?!?/br> 德全耷拉著眼皮跟著瞧,見她視線在一名三十歲的宮女名冊上打轉,忙出言阻止:“這個不成,太大啦,又不是雇奶媽?!?/br> 其實真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有這號人呢,給自己找不自在。年紀大的宮女閱歷也多,上起眼藥來,能把你上瞎嘍。不過太子爺喜歡年紀大點兒的,這個也是不爭的事實,要不也不能只認她的門兒,畢竟她都二十二了。 太子爺苦,德全想著都覺得心疼,早年喪母,缺斤短兩地長大,連房里伺候的都愿意大點兒,以寄托自己的哀思。話又說回來,大點兒的確實好,就拿眼吧前論,同樣品階的兩位女官,一位在cao持主子房里的大事兒,一位坐在窗口繡花,一不小心還扎了手,疼得直嘬牙花兒。 沒眼瞧,德全調開了視線。星河又翻過一頁來,他伸脖兒看,看見她的手指點在一名分茶宮女的名字上。 “青柑?這名字真應景兒?!钡氯α诵Φ?,“二十六歲,年紀也差不多?!?/br> 星河點點頭,“把人叫來我過過眼,要是成,換到茶水上去,叫她上麗正殿專門給主子爺奉茶?!?/br> 德全麻溜上清茶房去了,兩柱香后把人找來了,面貌姣好的姑娘,雖然年紀不小了,但臉上依舊帶著靦腆和畏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