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隔日下了雨,冉云素沒有出來曬太陽。 烈風坐立不安地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直接跑到她家去按門鈴。 一個女管家過來應門,告訴他小姐正在睡覺。她沒有讓來人進門的意思,只警惕地將大門開了一條縫,防賊似的。 呂澤走過來,將烈風讓了進去,“昨晚她的腿疼了一夜,天亮的時候才睡著?!?/br> 女管家不悅地跟在后面碎碎念,“呂先生,夫人不允許外人隨便進來,這樣可能會打擾小姐休息?!?/br> “告訴你們夫人,這里所有人對她來說都是外人,唯獨我不是?!?/br> 烈風輕聲走進房間,在床邊坐下來看著冉云素的睡顏。還是小貓一樣地側身蜷縮著,一只手壓在枕頭下面。 他輕輕將她被壓住的手臂拉出來,她動了動,隨即很自然地順勢抱住了他的胳膊,像從前一樣,她夜里醒來,就會抱住他的胳膊繼續睡,像只找到了舒適樹枝的小浣熊。 你若愛我,就請將我悉心收藏,免我流離失所,免我無枝可棲。 烈風躬身挪坐到她旁邊,背脊倚靠在床頭上,任她抱著自己的手臂。 她就是世間能解鎖他的那個人,可以讓他堅如磐石,也可以讓他心軟如水。就算她的狀況再糟糕,看在他眼里都是放不下的心疼和愛惜。 沒過多久,她的睫毛撲簌簌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被自己抱在懷里的手臂怔了一下。 像是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身處夢境,她轉頭向四周看了看,又試探著重新握住烈風的手,仰起臉看著他。 那只手臂溫暖、有力,他的臉龐柔和、深情,她沒做夢,真的是他在,一個安心的笑容綻放在她臉上。 烈風抬手攏她的頭發,“素素,還有哪里不舒服嗎?還疼嗎?” 她搖頭,松開他的手臂,撐著身體和他并排靠坐在床頭。 “這個送給你?!绷绎L從口袋里掏出一條項鏈,纖細皮繩下面栓了一只小巧的海螺形狀的金屬裝飾物,“這個海螺,是一個哨子,萬一……我是說萬一你遇到什么危險,就吹響它,很遠的地方都可以聽見?!?/br> “試一下?!彼醚凵窆膭?,將哨子遞給她。 她放在唇邊,突然用力一吹,周遭瞬間響起一陣怪異的聲音,有點像嘹亮的雞鳴,把她自己嚇了一跳。嚇過之后忽然又覺得有點好笑。 只這一聲,她房間的門突然就被推開,呼呼啦啦進來三四個人??匆妰蓚€人是在吹哨子玩,又悻悻地退了出去。 烈風沖她擠擠眼睛,“看看,效果很好吧?我幫你戴上?!?/br> 他雙手繞過她的肩膀,將皮繩在她后頸結好。這一刻他離她那么近,她有些擔心自己的心跳聲都能被他聽了去。 烈風勾起食指的指尖,將她頸上的另外一條鉑金鏈子輕輕挑起,順著一直捋到前面的墜子,那是一只嵌了許多顆碎鉆的字母q,“記得嗎,我說過,你是我的親人,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br> “跟我回家好嗎?素素,我很想念你,你想我的時候我也一定在想你,還有,就算將來我得了老年癡呆也不會把你忘記?!彼麑⑺趹牙?,一股腦地回答了那些她沒問出口的問題。 那懷抱是她久違的溫暖,一生期盼的歸宿,仿佛魔咒加持,困進去就在劫難逃。 :等我好一點的,我現在太差勁了 “不能等了,我得時時刻刻都看到你才能安心,你千萬別拒絕我……”他的尾音發顫,像是受傷的小獸在搖尾乞憐。 冉云素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她愛他愛到毫無方向感,對方隨便抬手指了一條路,自己便毫不猶豫地跑上去。前面是南墻也好,深淵也好,她就是這么無端信任他。 烈風直接將她整個人抱起來,向門外走去。 這下屋子里的人都慌了,夫人千叮嚀萬囑咐的要照看好小姐,現在連人都要給帶走了,這問題好像就不是失職那么簡單了。只有呂澤倚在客廳的邊桌上神色泰然,甚至臉上還掛著一絲慶幸。 女管家急吼吼地追過來,“先生,您不能帶走小姐,您這是綁架!” “那你就趕緊去打電話通知persephone報警好了?!绷绎L的態度相當不以為意,她真被綁架的時候你們都干什么去了。 呂澤走過來,拉了拉女管家的衣袖,“去吧,趕緊去打電話匯報,晚了說不定persephone會覺得你也是同謀?!?/br> * 魏嫂看見烈風直接將人給抱了回來,趕忙從房間里推了輪椅出來。 “冉小姐,回來了真好,我煮了你喜歡的百合綠豆粥,還放了一點冰糖,我去給你盛一碗涼著?!?/br> 魏嫂借著轉身抹了抹眼淚,她在秦家呆的時間長了,一直跟著烈風照顧著,看著這些晚輩就像自己家孩子一樣,他們哪個過得不好了,她都跟著心疼。 烈風喂她吃東西,她就乖乖地一口接一口努力地吃下去,只是剛吃下沒多久,又都悉數地吐了出來。她也給嗆了滿臉的眼淚,抓過手機在上面打字:送我回去吧,我太麻煩了。 “你當我是傻瓜嗎,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還能隨隨便便送回去,想都別想。我肯定有辦法照顧好你?!?/br> 如果說這世上的某人注定是某人的貴人,那么呂澤應該就算冉云素的其中一個,這邊正手足無措,呂貴人便帶著一堆經驗上門現場指導了。 “她的每餐飯盡量以流食為主,要少吃多餐,一餐吃得多些就容易引起嘔吐?!?/br> “她新的假肢我帶來了,每天要記得幫她練習。這些秦教授那里做康復醫學的朋友可以給到比我更專業的建議?!?/br> “還有一些藥物,有些是安慰劑,有些是止痛的,服用方法我都寫在上面了。如果疼痛嚴重的時候,要及時看醫生,不要讓她弄傷自己?!?/br> “要堅持帶她曬太陽,之前別墅里那么長時間不見天日的生活不僅磋磨了她的身體,也讓她精神上變得消沉,陽光和音樂都是很好的治療方式?!?/br> 呂澤遞了一個文件夾給烈風,“一些細節我都寫在這里面了,有點瑣碎,我們都得耐心些,多給她點時間。 關于那段時間里發生的事情,我嘗試過幾次誘導她傾訴都沒有成功。如果她實在不想說,你也不要追問。 心理治療這方面,如果你們需要,我會繼續過來。冉小姐不僅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們盡管開口?!?/br> “你在火場里救過她一次,這次是第二次,真的,非常,感謝你?!?/br> “冉小姐是個特別美好的女孩,希望她能早點好起來?!?/br> 門鈴響,魏嫂倒是沒急著開門,而是一路跑過來,緊張地對烈風說,“外面,好像是電視里見過的那位太太,冉小姐的……” 烈風同呂澤對視下,是persephone,“沒關系,請她進來吧?!?/br> 這棟別墅persephone也不是第一次來,她徑直走向客廳,身后跟著助理roy,“我女兒呢?憑什么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帶走她?” 雖然內心對程普芬諸多怨憤,烈風還是很克制,“夫人,我的確應該知會您,但素素一定得跟我在一起,只有我才能照顧好她。她是成年人了,她有權選擇和什么人一起生活?!?/br> “我的女兒不能走路,我的管家親眼看見是你把她強行從家里帶走?!眕ersephone面容冷厲,字字千鈞,“秦烈風,就算你們之間曾經是戀人關系,但你今天的這種行為就是綁架!我家里的錄像清清楚楚把你的行為記錄了下來,證據確鑿,如果你不把她還給我,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br> 呂澤上前一步打圓場,“夫人,我想您可能有些誤會,是冉小姐愿意跟秦先生回來的,這樣對她的身體恢復也有幫助?!?/br> persephone不予理會,徑直看向烈風,“別以為她一個自愿你就可以隨便帶走她,別忘了她現在還在接受心理治療,我是她的監護人。把她還給我,不然你就等著收我的律師信!后果會如何你應該清楚?!?/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會盡量多更一章,如果十一點之前趕出來就貼,如果沒寫完大家就明天上午來看,總之這兩天中會有一天是雙更,盡量碼到今天。 就當是慶祝萬圣節,額,好像已經過去了,不過沒關系,雙更需要理由嗎? ☆、與君有約,風雨不改(一) 徹夜的疼痛和過去一整年的磋磨將冉云素拖得神形俱疲,她重新回到熟悉的床上,似夢似醒地一小覺接著一小覺,躺得晨昏不分,心里卻是安穩的。 這會兒突然聽見客廳里的爭執,尤其是persephone對烈風的威脅,她的一顆心驟然勒緊,整個人立即清醒過來。 冉云素吃力地站起身,拿過靠墻放著的拐杖,身體晃了幾晃才找好平衡。 客廳里劍拔弩張的幾位見她走出來都有些吃驚,烈風趕緊上前扶住了她。 冉云素靠在烈風身上,松開手中的拐杖,她看向自己的母親,眼中都是破碎的傷痕。她沒有辦法用語言表達,只能借助手語一下下傾訴自己的心聲,然而客廳里的人除了呂澤,所有人都只是茫然地看著她。 原本她想關緊自己的心,來抵擋那些外界的傷害,如今,關上的門銹死了,再也沒辦法推開,她想說的話就如空氣一樣飄浮在周圍,激不起一絲聲波。 意義不明的手勢緩緩從她指尖比出,無聲的眼淚從她的臉頰滑落,即便是看不懂,也能感受得到她內心的痛苦和掙扎。 persephone轉頭看向呂澤,這里也只有他一個人看得懂手語。 呂澤輕輕嘆可口氣,看向persephone,“冉小姐說,請你不要為難烈風,請你不要傷害他。她欠你的生身之恩,她在過去的一年里應該可以報答了嗎?如果還不夠的話,你想她如何回報,用她的命嗎?” 他翻譯得細雨清風,persephone卻像是受了重重一擊,將目光轉向女兒。 母女倆隔著淚眼對望,她的聲音第一次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孩子——mama現在有能力照顧好你,跟mama回家好嗎?再給我一次機會,mama希望你堅強一點……” :我只有一個mama,就是冉薇。 persephone 捂住胸口踉蹌幾步,被身后的roy手疾眼快地扶住,昔日芳華鼎盛的程夫人此刻倒顯出了幾分狼狽。 “夫人,您生她是一具血rou之軀,是用來感受世間溫暖和美好的,何苦一定要她刀槍不入與世界為敵呢?”烈風將她緊緊擁在懷里,“把她交給我吧,我一定可以讓她好起來?!?/br> persephone黯然離去,呂澤也起身告辭,“她為了你,竟然這么勇敢,之前她沒有跟persephone說過一句話,委屈、抱怨,統統都沒有。不過,看好她,她的那句話我有點擔心?!?/br> 烈風點點頭。 用她的命嗎? 他心頭一震,裂開了似的疼,自己對她而言,是比生命和尊嚴還重要的存在。 * 烈風拉著冉云素的手在湖邊散步,她已經適應了她的新lisa,可以走得很平穩。 你最近,都沒有工作要做嗎? “有啊,陪著你就是我的工作,還記得你說過你的畫賣了錢就包養我的嗎?”他挑眉看向她,她的額角滲出細汗,“累了嗎?休息一會兒,你已經很厲害了,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走得這么好了?!?/br> 他拉著她在一處草坪的木桌椅旁邊坐下,旁邊一株法國梧桐生得茂盛蔥郁,恰好將這里籠罩在斑駁的樹影下。身后沿著小路伸展開來的一叢叢紫莖繡球花開得正濃,不遠處的草坡上有年輕父母帶著孩子追逐玩耍。 到處都是太平盛世的祥和模樣,她心里焚燒荒涼的那一片廢墟也該迎來春暖夏陽了吧。 過去的幾個星期,烈風親眼看見她的素素被病痛折磨,隔三差五便發作一次的疼痛讓她徹夜難眠,她伏在他的懷里,哭也哭不出聲音,那些無聲的飲泣強酸般淋在他的心頭,他只能緊緊抱住她。 他按照呂澤教給他的方法,先給她服用實際上毫無卵用的安慰劑,騙她說那個是止痛藥,若是她真的撐不下去的時候才能給她吃真正具有鎮痛作用的藥物。 這種藥物長期服用會傷害肝腎功能,不到萬不得已就只能看她一個人活生生地扛著,可在烈風眼里她的每一次蹙眉和每一滴眼淚都是萬不得已,自己卻半點也沒法分擔。 每每折騰到天亮,她在藥物的作用下累極睡去,他躲在衛生間里淚如雨下。過去的一年里,她孤單一人,是如何熬過這樣一個個漫漫長夜的,六次注射杜冷丁又是怎樣磨人的絕望。 他不敢細想,心念稍一轉動就疼得五內俱焚,恨自己當初怎么就把好好的一個人給弄丟了,讓她流落在外風吹雨淋地嘗盡苦頭。 有時候,來路太艱辛,人便會逼著自己只能向前看,怕一轉身便失了勇氣,轉投萬丈深淵。他能做到的,就是緊緊拉住她的手不再回首不堪。 * 歐陽城隔著老遠就將一只手攏在口邊,“素素——” 冉云素轉頭,看見他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邁著大步朝坡上跑過來,姿勢頗有幾分孫大圣剛從五行山底下脫身出來的亢奮架勢。 “素素,好久不見。不過要先說明,是他把你藏起來不讓我見的,不然早就來看你了?!彼麑⒁淮笫倒寤ㄅ醯剿媲?,“送給你的,兒童節快樂!”另一只手還不忘很欠地呼啦一下撥亂旁邊烈風的頭發,氣質相當撩閑。 烈風替她接過花束,隨后往木桌上一放,飛了一記眼刀子過去,“這種花是你能送的嗎?” 冉云素用手語對他說了“謝謝,很漂亮”,然后轉過頭看向烈風,等他給歐陽城翻譯。 只是這個翻譯不太盡職,漫不經心地,“素素說你的花太難看,她不想要?!?/br> 真無奈,她只好重新在手機上打字,然后轉過屏幕給歐陽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