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走在他們前面的一位金發小姑娘,看著看著就哭了起來,她的mama不得不趕緊蹲下來安慰她。 烈風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素素就是他的人魚公主,她不顧一切來到他的身邊,勇敢地面對自己的殘缺,最終卻被一場誤會傷透了心。 看著最后一張那些浮動在海面上晶瑩閃動的泡沫,他的胸口一陣酸痛,是他忽略了她,她最最委屈脆弱的日子,他選擇了視而不見。 第四單元的主題叫做“破碎”,一幅幅顏色沉重的畫面與剛剛相鄰的人魚主題反差極大,那些映在碎片上的面孔很多都殘缺不全,像是從打碎的鏡子中照見的自己。厚重的黑色和暗紅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粗糲的線條又繩索一般將人纏得窒息。 她在畫這些的時候,內心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吧。 最后一個單元的主題是“你”,這些已經不算是新的作品了,其中一些烈風已經見過,是素素畫的他,一幅幅美好至極的秦烈風。觀展的人們走到這里,臉上都會一掃之前的陰霾,明亮起來,仿佛也被他的美好治愈。 他不禁問自己,素素,在你的筆下我這么美好,那在你的心里呢?我還是一樣的美好嗎? “看出什么來了嗎?”秦烈崢好整以暇地將視線從展墻移到烈風臉上,盯著他五味雜陳的表情。 烈風嘆了口氣,“她過得很不好……” “而且,對你刻骨難忘?!鼻亟淌跁獾亟硬鐑?,“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躲著你,會不會有什么情非得已,或者,難言之隱?” “她這是有多恨我,還是多恨她自己?”這句抱怨被他狠狠咬碎在牙縫里。 最后,他看到了那幅《等風來》。 曾經的破裂被她精心修復過,但染在云端她的血漬還依稀可見。 素素,你不肯見我,真的是不打算原諒我了嗎?這幅畫被你修好了,我們之間還可以修復好嗎? 烈風深深吸了一口氣,抑制不住滾滾滴落的眼淚,轉身疾步走出了畫廊。 * 為期兩周的畫展結束,國內外均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書畫界的大咖和評論家似乎都要站出來對冉云素的作品評頭論足一番,仿佛不為此發聲就錯過了一餐難得的盛宴。 隨后ep的官網上發布了拍賣公告,第一、二、四單元的部分作品將公開進行拍賣,第三組作品將整套拍賣,拍得款項用于捐助孤殘兒童。 唯獨因為烈風的知名度被國內廣泛關注的第五組作品,沒有任何待售的相關消息。 彼時烈風已經帶著無限失落的心情回國,穆瑾對他說,“你看,素素她唯獨不舍得賣掉你,放心吧,你不是沒有機會的?!?/br> “她寧肯一個人躲起來舔傷口,都不肯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4月1日開展,這真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印象深刻的一個愚人節?!?/br> “我去非洲之前,有個備用的平板電腦留在了你家里,什么時候有空拿給我,或者交給你哥帶給我也行?!?/br> “你跟我哥什么時候結婚?” “不知道,要先找到素素,她答應過給我當伴娘的?!?/br> 烈風嗤笑一聲,“你可真勇敢,找個那么漂亮的伴娘?!?/br> 穆瑾拿眼睛橫他,“你哥可不這么認為?!?/br> 作者有話要說: 烈風:喵,到底要什么時候才把素素還給我? 喵喵:啊,快了快了 烈風:(啪地拍了個小刀片在桌上) 喵喵:明天! ☆、風大路遠,江湖再見(五) 作者有話要說: 素素離開的這幾天讓大家擔心了,來個4000 的小肥章,告個罪 親們別忘了給我留言哦~ 烈風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時分,這里許久沒有人居住,空氣里都透著冷清的味道。 他合衣躺在沙發上,兩年前素素也是這樣第一次睡在這里,他想象著她當時的心情,是否有一點緊張,有一點興奮,有一點害怕,有一點期待…… 睡到半夜,他覺得肚子餓,像是聞到了廚房里飄出牛排煎糊了的味道,又仿佛聽見她在柔聲哄自己吃那些味道寡淡的白煮食物。 朦朧中睜開眼睛,烈風恍惚看到沙發和茶幾中間的空隙里有一團白影,待目光適應了黑暗,他終于看清楚,是素素坐在那里掛著淡淡的微笑在盯著他看。 烈風篤地清醒,呼啦一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素素?你回來了?!”他俯身蹲在她面前,拉起她的一只手貼在臉頰上,那只手冷得不似真人,“狠心的小妖精!看我怎么收拾你!”話雖出口,心頭的怒意卻被她的眼神射中,土崩瓦解。 她仰起臉看著他,一雙烏黑的瞳仁里星輝璀璨,仿佛回到了重逢之日候機大廳門口的一刻,他甚至不可思議地在她眸子里看到了黑超遮面、笑容輕佻的自己。 烈風站起身,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一瞬間時空錯亂,分不清今夕何夕。 冉云素一身白裙婷婷裊裊地站在他面前,皎潔如月。未及膝的裙擺下面,是她的一雙修長筆直的美腿,她光著雙腳踩在地板上,白皙的十趾緊緊扣住地面。 烈風惶惑地抬起頭來看她,面前的冉云素突然化成了少女初成的模樣,五官還透著羞澀和稚氣,松散的馬尾綁在腦后,她看他的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畏縮,似有千言萬語無從傾訴。 就在他驚疑不定之際,冉云素突然轉身朝著窗邊走去。 “我家大門,沒有鑰匙是打不開的,非要走的話,你可以選擇跳窗戶……” 不知為何,這句話突然間闖入了烈風的腦海里,那是冉云素第一次在別墅留宿他對她說過的玩笑話。 “素素,別走——”他想邁步去拉住她,卻發現自己雙腿如灌鉛般沉重,仿佛地心引力增強了十倍,將他釘在原地。 眼睜睜看著冉云素走到了窗邊,抬手拉開窗戶,輕盈地躍上了窗臺。忽然,窗外的枝繁葉茂樹影瞳瞳悉數褪去,無數巨浪涌來,轉瞬匯成無邊無際的滄海。 冉云素轉頭戚戚然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飛身躍下,那一瞬間,她白皙的雙腿化身魚尾,鱗光閃閃;發繩松落,烏絲如墨般迎風飛舞,轉眼便消失在黑暗的海面。 秦烈風驚呼著從夢中醒來,斜倚在沙發上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緩緩活動了一下剛剛蜷縮發麻的兩腿,視線怔怔地盯在那扇緊閉的窗戶上,窗外一切如舊,無風無浪,倒是一彎新月皎潔如水。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素素離開之后夢見她,但卻是最最真實的一次,他重新躺下來,細細地將夢中的景象又從頭到尾回味了好幾遍,猜不出究竟是什么預兆,只覺得越是回想心里就越發苦涼。 中二時期的秦烈風渾身上下就寫滿兩個大字——別扭,本來他沒守沒管地野蠻生長,哥哥再負責也終究不算家長,掐不住他幾根毛,別人該叛逆的時候他照常我行我素。后來十四歲的冉云素被突然接回家里,他遲到的叛逆期便來勢洶洶。 他復制秦烈巖對待他的那一套對待冉云素,從看人的眼神到說話的語氣,從來沒有橫平豎直、順風順水的時候,可惜對方是團沾了水的軟棉絮,半根毛也不炸,挫得他一身銳氣仿佛是個被忽略掉的二百五。 非要揪根溯源,倒是長大之后他才后知后覺地想明白了一點兒,他九成九是被一個無稽的“事實”給下了毒蠱,那就是——她是他同父異母的meimei。 這種事兒顯然不能向始作俑者秦院長親自求證,更不能去給尹主任添堵,然而和親哥哥討論父親的風月似乎也有些大逆不道,至于秦烈巖那個事兒精更是從來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于是,這個“事實”便在他自以為是的捕風捉影下茁壯成長起來,簡直比真事兒還真,毒瘤一樣鍥在他的骨血里。肖想一個來歷如此敏感的親meimei,他做夢都能把自己給惡心醒了。 所以,當初的美國之行與其說是他被發配番邦,不如說是逃,再出圈兒,有悖倫常的事情他還是做不出來的。 直到那一紙親緣鑒定,秦烈風簡直如蒙大赦,之前嘚瑟到小明星身上的虛情假意立即煙消云散。 他第一時間就帶傷從醫院逃回來找她,竟沒想到同時老天爺還附贈他一個吃驚大禮包:在他為了她的那次爽約小肚雞腸、憤憤難平的那些年,她卻為了那未能得見的一面付出了天大的代價;在他一逮著機會就睚眥必報找茬尋仇的時候,她卻把這個秘密嚴絲合縫地守了那么多年。 * 就這樣胡思亂想、半夢半醒,他竟然也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匆匆洗了個澡,烈風翻出穆瑾的電腦捏在手里,剛要出門,余光掃過角落,看到了待機狀態的風寶。 他將電腦放在玄關的擱架上,轉身展開右手按在風寶的屏幕上,響起叮叮咚咚的開機音。 “烈風,你好,我是你的好朋友風寶?!毙∶任镌剞D了個圈圈,萌萌噠仰起臉來。 烈風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來,他退后兩步,點了一支煙,坐到沙發上歪著頭盯著風寶看。 “風寶,你最近好嗎?有沒有想素素?” “距離上一次見到素素,已經過了一年零13天11小時57分09秒,我非常想念她,你呢?” 烈風吐出一口煙,嘆了口氣,“我也非常想念她,非常想念……” “烈風,我很想念你?!彼厮氐穆曇敉蝗粡娘L寶的擴音器里傳出來。 烈風手一抖,煙頭掉在沙發上,灰色絨面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被燙出一個洞。他慌亂地拍熄火星,呆呆地看向風寶,他有多久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了。 “風寶,是素素對你說過的話嗎?” “是的,風寶會記錄下來她說過的最后三句話?!?/br> “她還說了什么?另兩句是什么?” 風寶額頭的藍光滾動,揚聲器里又傳來素素的聲音:“烈風,你現在也在想念我嗎?”“烈風,不要忘記我?!?/br> 他究竟是有多冷落了她,讓她一直都在糾結想念的問題……烈風感覺自己的心像是在沸水里滾了一圈,又燙又疼。 “風寶,素素她究竟在哪里呢?” 風寶額上藍光閃動,像是在思考,“信號定位,792米,西南方向?!边@是風寶程序中的一項雞肋功能,可以準確定位一公里內主人的手機信號方位。 “你說什么?!”烈風的心一緊,陡然站起來,他慌忙掏出手機撥了那個之前試過無數次都是關機狀態的號碼。嘟……嘟……居然真的可以接通了! 不過沒人接聽,西南方向,那是小區里的那片小湖,之前她帶她去喂過喜鵲的那個。 烈風轉身飛奔出去,聽筒里一陣陣都是嘟……嘟……等待接通的長嘟音。 他邁開長腿朝著湖邊跑過去,初夏的暖陽透過蓬勃的樹蔭在石子路上投下斑駁的暗影,恍惚繁雜,一如未知的前路。 烈風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喘息著看向湖邊的一個身影,視線瞬間模糊。 白皙的側頰,垂在肩頭的卷曲短發,瘦削的肩膀,她坐在輪椅里,正抬手撒出幾粒面包屑。面前的草地上,喜鵲們爭相飛撲過來吃食,此起彼伏地騰起又落下。 他一步步接近那個身影,內心的波瀾一陣陣上涌,他害怕驚動她,怕她像那些小鳥一樣突然撲棱棱地飛走了,他用力地揉揉眼睛,又怕是自己看錯的一道幻影。 他離她越來越近,伸出手,就能摸到她輪椅的扶手。那一截黑色扶手在陽光下曬得有些發燙,那樣的溫度無比真實。 烈風轉到她面前,輕輕蹲了下來,強壓住內心的狂喜輕聲道,“素素?!?/br> “真的是你——”他抬手握住她垂在膝上瘦削的雙手,那雙手冰涼蒼白,倒是和夢中的無異。他胸口一熱,氣浪直接將淚水推出眼眶,所有郁結的脾氣都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灰飛煙滅。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肩上披了一條杏色的薄披肩,腿上蓋了一條毛巾毯,她沒穿lisa,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左腳踩在踏板上,腳上穿的還是家居拖鞋。 冉云素抬頭看到了走近的烈風,她的視線落在他臉上,表情平靜,目光里卻是潮涌的波瀾。她單薄的肩膀微微地顫栗幾下,緩緩將凝在胸口里的一團氣息慢慢吐出來,身體里早已凝結的血液仿佛又窸窸窣窣地活泛著流動起來。 她聽見他輕喚她的名字,她展顏對他露出一個微笑,那微笑里沒有半點的怨念和責備,就如此刻的陽光一樣溫暖而柔和。 “在做什么?”他抬手用指背蹭了蹭她的臉頰。 冉云素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一串未接來電怔了一下,這手機號前兩天剛補卡重新啟用,機器也還設置在靜音模式。 她隨即打開一個記事本軟件,在上面輸入“曬太陽”三個字,然后轉過屏幕給烈風看。 她漆黑的瞳仁里映著他的影子,像是藏在記憶深處的一抹憂傷,卻無論如何也不舍得抹去。 烈風的表情閃過一絲困惑,她不想跟自己說話嗎? 他左右看了看,“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誰帶你來的?” 冉云素接著在手機上打字:等下有人來接我。 烈風蹙眉,緊緊握住她的手,“素素,你怎么了?為什么不跟我說話?還在生我的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