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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封刀在線閱讀 - 第170節

第170節

    “水鬼”搖了搖頭:“以屬下經驗來看,前方起碼有七處關卡,分別在下坡、轉角、峽谷等七個險地,僅憑此行十余個‘水鬼’要護數百人安然度過,實在難如登天?!?/br>
    秦蘭裳暗自咬牙,看向陸鳴淵:“要不咱們繞道?”

    陸鳴淵搖了搖頭:“棄水從山并非不可,但是我們得搞清楚水路出了什么事,否則貿然進山也只是自投羅網?!?/br>
    秦蘭裳頓時遲疑了。

    陸鳴淵轉頭去問趙彤華:“前輩,離此地最近的‘泗水幫’分舵在哪里?”

    趙彤華道:“在鎮子上,現在想返程找他們怕是晚了,不過如這等水上幫派,比起陸上分舵,他們也注重對水域的掌控,不論水上行船還是水下好手,都有各自布置。你們若想聯系泗水幫的人,不如在水上做下記號?!?/br>
    陸鳴淵會意,找出一個牛皮囊,用一根細長的繩子緊緊系好,附帶刻有“三昧”二字的扇墜,交給那“水鬼”。

    “水鬼”將其系在了前方水下暗網上,牛皮囊遇水不沉,卻能讓扇墜巧妙隱于水下,眨眼看去與普通漂流物無異,可對于設下關卡的人來說,就有暴露暗網的風險。

    只要他們前去查探,就會發現水下的扇墜。

    若為敵,則狹路相逢;若為友,則得信相會。不論哪一種,都比滿頭霧水要好。

    一個時辰后,陸鳴淵遠遠看見一張竹筏逆水漂來。

    船上兩人,一男一女,男子皮膚黝黑手腳粗長,一見就是水上過活的行家;女人身著黑色連帽罩衣,在夜色下仿佛化成了影子,以陸鳴淵的眼力都險些沒有發現她。

    然而當她取下兜帽露出面容,隊伍中便有人驚呼出聲:“盈袖姑娘?!”

    陸鳴淵和秦蘭裳都沒見過盈袖,卻聽說過明燭賭坊。

    盈袖一身風塵,滿臉掩不去的倦色,她手里拿著那枚扇墜,目光在人群中一掃便定在陸鳴淵身上,知道這個年輕的書生就是這支白道左軍的掌事者。

    她微微一笑:“夜寒風大,水上霧靄nongnong,不如陸公子雖我上岸一敘,如何?”

    秦蘭裳還沒出聲,陸鳴淵已經回道:“姑娘提議不錯,可惜我平生不與三種人獨處寡談?!?/br>
    “哪三種人?”

    “禮義有別、敵我相對、意圖不明?!?/br>
    盈袖嘴角的笑容慢慢回落,她盯著陸鳴淵背后,眾人神色各異,卻都一言不發,顯然是在等陸鳴淵下一句話。

    南儒的傳人果真一如其師不好相與。

    她朱唇未動,聲音已聚成一線傳入陸鳴淵耳中:“不錯,是我在這沿途要道插下暗樁觀察你們一舉一動,是我派人攛掇魔道與你們幾番沖突,前方水路也是我拜托泗水幫做下關卡,不僅是為了攔截各位,也為了攔截其他魔道門派,有一算一,在兩日之內誰都別想從此進迷蹤嶺?!?/br>
    陸鳴淵的眉頭狠狠擰了起來。

    “她為什么要這樣做?”聽陸鳴淵說到此處,玄素再也忍不住好奇,開口發問。

    狄幽容一死,手下便似樹倒猢猻散,奈何百鬼門大小姐言出無回,根本沒打算留他們一個活口,就連玄素他們身后的白道眾人也做了斬草除根的打算。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誰都不想因為一時手軟害人害己。

    兩軍在此情況下會師,各自讓身后部署原地整頓溝通有無,陸鳴淵、秦蘭裳、玄素和恒遠四人則偏離一段距離,到了此處交流情報。

    恒遠問得更細一些:“現在水路的情況如何?”

    陸鳴淵道:“我已經把左軍主力都留在秋水塢,那里是通往葬魂宮的水路要道,一天下來遇到了好幾波魔道勢力,魍魎門就是其中之一。好在秋水塢易守難攻,我們人手齊聚,又有鬼醫毒瘴之助,暫且安穩?!?/br>
    “她設下關卡攔截你們,為何又要放你們去秋水塢?”玄素更覺不解,“而且,既然左軍在秋水塢安營扎寨,你們為什么會帶著一隊人馬出現在這里?”

    秦蘭裳道:“為了追殺狄幽容?!?/br>
    恒遠瞇了瞇眼:“貧僧以為,三昧書院和百鬼門都該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br>
    陸鳴淵嘆氣道:“我也不想做這費力功夫,只是現在情況有變,不得放過他們?!?/br>
    玄素一怔:“什么變故?”

    “我聽說,在問禪山上出現了‘蠱毒之禍’……”陸鳴淵抬眼,語氣凝重,“赫連御能以蠱毒害問禪山至此,難道就不會在老巢故技重施?”

    玄素與恒遠雙雙色變!

    “你們應該在林子里發現了化尸水痕跡,那的確是我們做下的事情?!标戻Q淵回想起這一天的事情就不禁生出悲怒,“那些被化去的尸體中,有葬魂宮暗客,有魔道中人,也有……我們左軍的同澤?!?/br>
    “這……”

    恒遠目光一寒,腦子轉得飛快:“那些人都染了蠱毒?”

    玄素一驚,他看到秦蘭裳面色鐵青,陸鳴淵沉痛地點了頭。

    他將從盈袖那里得到的情報轉達給這兩人,包括葉浮生的計劃囑托也無遺漏,這才道:“我本是半信半疑,畢竟此番行動有如用兵,若失緊急恐延誤戰機,于是與盈袖姑娘商定了先去秋水塢查證情況以據要點,暫不入迷蹤嶺,然后……”

    他們在秋水塢見到了孫憫風,和數名從迷蹤嶺內發瘋跑出的葬魂宮人。

    當時狄幽容等魔道人馬也突破了關卡到達秋水塢,雙方在那里焦灼應戰,突然遭到這些不速之客不分敵我的襲擊,若非孫憫風早有準備,恐怕被蠱毒殃及的人就不止那些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些身懷蠱毒的人是葬魂宮特意放出的餌,只是沒想到會在秋水塢就跟我們遭遇到?!标戻Q淵捻了捻眉心,“雖然有孫先生之助,我們這邊也有十來人染上蠱毒,魔道一行更是如此。我們不敢在水域大開殺戒,唯恐毒物順水漂流遺禍百里,只好讓孫先生和盈袖姑娘帶左軍主力守住秋水塢,嚴防前后之患,然后我與蘭裳率人將中毒者跟魔道活口引向山路,借地形之利開殺,死者都以化尸水溶掉以免遺留毒物,但是依然讓狄幽容等人跑出了包圍圈,幸虧遇到了你們?!?/br>
    玄素十指握緊:“無法可救?”

    “現在流出迷蹤嶺的蠱毒者都被我們料理干凈,但是等正邪兩道大軍先后到來,我們就算能防住秋水塢,也擋不住剩下三面。如此一來,就算我們九死一生,怕也是治標不治本?!标戻Q淵用樹枝在泥土上畫著簡易的地圖,“為今之計,只能設法將第一戰場提前轉移到迷蹤嶺外,在蠱禍威脅解除之前將葬魂宮封鎖起來,否則闖進去的人越多,死傷后患就越不堪設想?!?/br>
    恒遠會意:“因此你需要我們聯手?!?/br>
    陸鳴淵點頭:“眼下左軍扼住水域咽喉,若有中軍把守山路崗哨,則我等力竭之前,此兩路不通;右軍從官道行路,明日天亮就將抵達迷蹤嶺前山外,從情報來算時間,恰能與魔道大軍狹路相逢?!?/br>
    玄素皺眉道:“然而到了那個時候,在我們兩處受阻的魔道勢力和迷蹤嶺內察覺風聲的葬魂宮人,都不會放過從前山渾水摸魚的機會,若他們凝聚一戰,就算我們能贏,恐怕也難免流禍在外?!?/br>
    秦蘭裳聽到這里,接過話茬:“我已經派人從離此最近的百鬼門分舵調來一批震天雷,不出今晚就能將它們在前山天塹處布置妥當,若真到了那一步,就來個玉石俱焚,哪怕跟那些害人的東西粉身碎骨,也不叫它們離開迷蹤嶺半步!”

    陸鳴淵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看向玄素跟恒遠:“二位若有異議,現在還來得及?!?/br>
    恒遠深吸一口氣,笑道:“若為蒼生計,九死不曾悔。既然有了這條萬不得已的后路,那么我們得做好前期的準備,把迷蹤嶺給包圍起來,不管是攔截殺敵還是隨時接應里面的先行之人,都不可有半點差錯?!?/br>
    陸鳴淵眼眶一熱,就見玄素抬起頭道:“大義之舉不言小我之私,當生與義相左,我等自當舍生取義。然而,犧牲并非性命的價值,如何顧全大我地活下去,才是我們當行之事。在問禪山上,我等也跟蠱毒打過交道,此物雖然兇戾,卻并非沒有弱點?!?/br>
    陸鳴淵與秦蘭裳齊齊一驚,恒遠疑道:“玄素道長所說,是長生蠱?”

    玄素點頭:“不錯,此物乃是萬蠱之王,也是迷蹤嶺內蠱毒之本,雖無母系命連之說,卻對它們有莫大影響,若有長生蠱在手,便能找到蠱洞位置,在它們傾巢而出之前將其一舉消滅?!?/br>
    恒遠卻不見喜色:“可是天下僅有的兩只長生蠱,都已經……”

    玄素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很輕:“只要有一線希望,哪怕再渺茫,也不能輕言放棄,現在端清師叔、浮生與楚門主都在迷蹤嶺內為這一線生機竭盡心血,我們為什么不能信他們一次?”

    為俠者,當為大義盡死生,也應為親友盡心力??v然此夜風雨如晦,也要在寒刃血盡之前,等到拂曉天明。

    四下一時寂靜,直到秦蘭裳“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女兒家的性子慣是嬌蠻,此時站起身來,眉眼含笑微垂,就像芙蓉于寬葉下開出第一片花瓣來。

    “當然。小叔他們那么厲害,哪會有做不到的事情?”她俯下身,雙手撐在陸鳴淵肩膀上,笑靨如花,“臭書生,你笑一個吧,哭喪臉可難看了?!?/br>
    陸鳴淵抬起頭,眸子里映了一個她,就裝得滿滿的,連漫天夜幕也擠不進去一星半點了。

    自知道蠱禍之后就緊皺的眉宇終于松開,他對秦蘭裳微微一笑:“好,我陪你笑著等天亮?!?/br>
    恒遠看著他們三人,慢慢合掌,微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br>
    青山荒冢說:

    年輕人,有熱血豪情,也有顧慮重重;有勇往直前,也有擔驚受怕。

    青春年少別樣紅,是艷麗的花也是挫折的血,端看你如何去一步步走過。

    最幸運的,大概就是我不獨行吧。

    第208章 朝鳳

    蕭艷骨曾經問過趙冰蛾,赫連御有多厲害?

    彼時藍衫女人剛用彎刀斬下反叛者的人頭,聞言便笑了,指著那張不瞑目的死人臉道:“殺這個人,我用了兩刀;如果是赫連御,他只要一劍?!?/br>
    然而高手對戰,一招之差便是生死之別。

    此刻眼見赫連御現身,蕭艷骨根本無暇去想“三日之期”出了什么差錯,她只是緊緊握著刀,一聲不吭地盯著他,沒有輕舉妄動。

    不到三天,赫連御瘦成了皮包骨頭,整個人幾乎脫了形,一頭濃墨似的發化成了雪白,映得面無血色,眼唇卻是猩紅的。

    就算蕭艷骨眼睛再瞎,也看得出他現在情況不對。

    她瞇了瞇眼,強行壓下心頭的慌亂,一手握著彎刀,一手抬起抹去濺在臉上的血,柔聲道:“恭賀宮主功成出關!”

    赫連御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目光仿佛毒蛇的尖牙,冷冷地戳在人rou上。

    蕭艷骨跟了他近二十年,赫連御已經記不清自己當初為什么要招攬一個小姑娘,現在仔細回想,才恍然明白那時他所看中的,就是這樣含笑嗜血的眼神。

    一如當年的赫連御自己。

    蕭艷骨懂事聽話,能干利落,就像當年他在赫連沉手下辦事的時候,進退得度,左右逢源,時刻不忘表忠心,暗地里拉幫結派鏟除異己,如同一條最聽話的狗。

    然而在十六年前葬魂宮變天那晚,狗反咬了主人,赫連沉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卻在離開迷蹤嶺不遠就被赫連御親手拿下。

    他被割了舌頭,手筋腳筋都被一根根挑斷,赫連御并不吝嗇在他身上用上好的保命傷藥,讓他與瘋狗為伍,日夜被啖皮rou,使一代葬魂宮主在泣血窟里過了暗無天日的三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赫連御厭煩了,便把他捆在牢門欄桿上,一邊讓他眼睜睜看著生路,一邊放出人牲把他撕咬得只剩一具殘缺的骨頭。

    赫連御沒讓趙冰蛾知道這事,卻在那天把四個殿主都帶到泣血窟,讓他們看著一個人怎么變成尸骨。

    步雪遙是個娘們兒腔調毒婦心的小賤人,厲鋒死板如木頭人,魏長筠不論好壞從未忤逆他一星半點,唯有蕭艷骨最讓赫連御感興趣。

    那人肝腦涂地,在臟兮兮的墻壁上開出紅白相間的花,艷麗,卻不好看。赫連御就抬手沾了那黏糊糊的血漿,在蕭艷骨的嘴唇上一點,笑道:“嘗嘗,好不好吃呀?”

    當時還是二八年華的蕭艷骨難得不給他面子,一口“呸”在了地上,眼里滿是驚懼。

    “不好吃呀?!焙者B御拍拍她的臉,目光環視周圍其他人,笑道,“那就好好記住,別變成下一個他了?!?/br>
    因此,現在赫連御的目光落在蕭艷骨臉上,緩緩抬起破云劍,舌尖舔過冰涼劍身,笑容依舊:“艷骨,還記得那個味道嗎?”

    蕭艷骨心頭一凜,她跟趙冰蛾籌謀多年,暗中搶奪葬魂宮資源,悄然分化迷蹤嶺勢力,挑撥魔道各派的關系,甚至在任務中泄露機密,折損赫連御的臂膀,到現在羽翼已豐,她卻還沒有一擊必殺的勝算,恨不能謹小慎微,唯恐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迷蹤嶺內近半數的人手,怕是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了?!焙者B御對上她的目光,“百鬼門的人,也是你帶進來的,若我真在泣血窟閉關,怕是現在就見不到你了?!?/br>
    那天他在泣血窟里奪了端清內力,本準備就地閉關,卻想起了魏長筠臨終時所說的話。

    ——您從來沒有真正相信一個人,以后也不要信了。

    正如魏長筠所言,蕭艷骨能救他于水火,何嘗不能反手捅他一刀?赫連御對這些個腥風血雨里爬出來的惡鬼了如指掌,所謂忠心道義都他娘的是鬼話,唯有利益才是真。

    蕭艷骨救他,無非是為了葬魂宮。

    因此,他讓厲鋒喬裝留在了泣血窟,自己在“蝮蛇”暗中相助下回到了驚風殿,以人血練功補氣,用蠱蟲秘法鋌而走險,才堪堪提前功成出關。

    “可惜艷骨棋差一招,比不得宮主神機妙算?!笔捚G骨捋了捋鬢邊亂發,下一刻人已掠過赫連御頭頂,并不打算跟他硬碰,手中彎刀劈向大門,準備奪路而逃。

    赫連御何等敏銳,人未動身未轉,破云劍陡然向后,劍鋒未至,勁氣劈空,若非蕭艷骨閃避及時,恐怕分崩離析的就不是門扉,而是她的血rou之軀。

    大門被劍氣所斷,剎那間四分五裂,門外暗客張弓拉弦,蕭艷骨敢偏離赫連御身周三尺就將被射成刺猬,可一旦接近了他,再想脫身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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