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的一切，和上一世都不同。

    方榮軒到達這個世界的時候，發現這個身體已經是十六歲了。和姬瑾瑜不熟，和姬瑾淋關系一般。清楚一切的方榮軒，恨不得當時就沖進皇宮把姬瑾淋殺掉。冷靜下來后，方榮軒選擇了蟄伏，選擇了調查真相。所以方榮軒干脆也就沒接觸姬瑾瑜，只是偷偷在暗處給一些照拂，不讓他在宮里的日子舉步維艱。相反，方榮軒還刻意開始接近姬瑾淋。

    因為上輩子的記憶，方榮軒清楚姬瑾淋的狼子野心。所以方榮軒主動接近也想法設法接近自己的姬瑾淋，和他深交，并且故意暗送秋波。

    十六歲，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方榮軒再次跪到了方德奎面前，上演了一次和上輩子一樣的劇情。在娶妻生子這一方面，方德奎看得開明，所以方榮軒基本上沒費太大的力氣就說服了方德奎。

    隨后的一兩年里，方榮軒隨方德奎征戰沙場，救了一名男子，那就是方云清。

    方云清被救純粹是意外。方榮軒閑來無事，在邊界巡視。一只商隊自沙漠走來，一共七八十人，男女老少皆有，占了大部分的都是些十多歲的小男孩。這里是漠北，大姬的確有行商和北方的一些小國家通商，而有些行商家的孩子，也的確是十歲出頭就會隨父出門歷練。查了領頭的通關木碟，也沒有太大問題，方榮軒就放行了。

    引起方榮軒警覺的還是方云清“不小心”摔倒。正常人若是摔了，隨便爬起來再抖抖身上的的泥沙，也就沒啥大事?？深I頭瞳孔卻是深深一縮，臉上閃過幾絲慌亂，又對著方云清破口大罵。

    才十歲的方云清一臉的泥沙，漆黑的眼里滿是漠然，生滿凍瘡的手止不住地戰栗，試了好幾次，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多年習武，方榮軒自然能夠看見方云清強忍著肌rou的顫抖。方榮軒眼睛一瞇，立馬讓人圍了這群人。

    帶回去一審，果然是有貓膩的。這伙人做的是的確是生意，只不過不是一般的生意，是人口生意。

    大姬民風素來開放，男女不忌。漠北周邊的小國，無論男女各個都是絕色，雖然方云清的確是滿臉泥沙，也遮不住他俊俏的小臉。女子，在大姬還是不缺的，可但凡是有些志氣的男子，又怎會愿意雌伏人下？所以，人口買賣盛行。

    在大姬，買賣奴籍人口屬于合法；但若那些人不是奴籍，做這些買賣的人，一向是重責。

    領頭嘴硬，可耐不住那些十多歲孩子一張嘴的異族語。而方榮軒，恰恰周邊國家所有異族話不說精通，卻都是能夠聽懂的。

    而那個摔了一跤的方云清，方榮軒不信他是不小心。事實上也是，這個小孩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他的父母雙亡，姨父姨母為了吞他父母留下來的家產，把他賣給了這些做買賣的人。一路上他曾多次逃跑，都被人販子給抓了回去，少不了每次都被狠狠抽了一頓。

    次數多了，方云清也沒有放棄，他只會更謹慎。

    而他運氣好，恰好遇到了方榮軒。若是旁人，瞧見一個小孩摔了一跤也不會當多大回事，偏偏方榮軒細心瞧了。

    得救后，這些小孩子本應該被遣送回他們本來的國家，方云清是主動跪下來求方榮軒收留他的。

    “憑什么？”方榮軒嘴角淡淡，目不斜視。

    時至今日，男孩還未變聲前嗓音脆生生還帶著稚嫩，卻又格外堅定的話，還是那般清晰。

    “憑將軍救了我，憑我能為將軍做任何事，且只忠于將軍！”方云清那時剛學漢語，語調里還帶著些異域的調子，可方榮軒就是聽明白了，也聽清楚了。

    方榮軒賜他方姓，取名云清。待在身邊親自教導，武功，謀略，所有方榮軒知道的，全部都交給了他。

    上一世，方榮軒不曾知道在苗疆還有一只叛軍，而這一世因為早早對姬瑾淋身邊人進行跟蹤，遂發現他和苗疆動作頻頻。

    可當時并不是處理苗疆的好時機，方榮軒當機立斷，就把方云清派了過去。他需要在必要的時間，必要的地點，方云清為他肅清這一切。

    這一去就是多年，方云清變了性子，改了年齡，忘了武功。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個戎馬少年。分明大不了自己多少歲，卻偏偏喜歡老生常談，還愿意將自己的武功學識盡數教給自己。

    混入虎頭寨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秦巍的信任更是難上加難?？梢驗槭欠綐s軒吩咐的，就算被一個年齡和自己爺爺一般大的人睡了又怎樣？委曲求全又如何？

    只要，是他吩咐的。

    他這些年也聽到了方榮軒很多地消息。攝政王后院男寵三千，他聽后只是一笑了之。攝政王傾慕二王爺，他也是淡淡一笑?？蓴z政王失憶忘了一切，他卻再也笑不出來。

    此時，他已經在虎頭寨站穩腳跟。秦巍信任他，將領相信他，他完成了方榮軒交給他地任務?？?，那封邀功的信要寄給誰？方云清也想哭，也想鬧，可最終他還是選擇冷靜接受。如果他真忘了，那最后他會用其他方式重新站在他的身邊。

    思路峰回路轉，多年后再見面，也沒從他冷峻的臉上瞧出一絲波動，方云清心終于死了?？伤€是忍不住試探，也沒瞧出這人和自己認識的那個方榮軒有任何相似。

    直到他昏迷三日清醒后，他淡淡道：“怎么？莫非你忘了？”

    那一刻，方云清只能聽見自己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聲?？伤€是忍不住嗆聲，他才是方榮軒不負責任失憶后應該討說法的一方。

    方榮軒嘆了口氣，和前些年相比，他認識的這個小孩，更加沉穩了，更加讓他滿意了。他多年前的決定果然沒錯，方云清沒有讓他失望?？梢幌氲剿纸o自己找了一個□□煩，方榮軒就止不住地頭疼。

    “你成功了?！狈綐s軒瞇眼，在方云清身上打量。方云清一身青袍，和當年差別無幾的清秀五官，悄悄地多了幾分世故圓滑，又在方榮軒視線所觸及時恢復了從前那個對自己唯命是從的模樣。方榮軒心里一軟，又逼著自己強硬起來，“可你也給我找了很多麻煩！”

    四周伺候的人盡數被方云清譴退，方云清心里也明白，自己在達到任務的同時，的確也給方榮軒設了許多麻煩?；蛟S真是因為離開太久，現在躺在床上的方榮軒臉色又過于慘白，方云清也生了些小性子。

    “屬下能解決！”

    方榮軒斜晲了他一眼，也明白這個被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的手段。輕哼一聲，冷冷道：“你還知道你是本王屬下？”

    方云清輕咳一聲，視線轉到窗外不語。

    “給你五日，本王就要離開此地?！?/br>
    “五日？”方云清皺眉。

    “還短？”方榮軒挑眉，正欲再給他減兩日，遠遠地就聽見止水的驚呼。

    “公子你醒了！”止水興匆匆地跑過來，不忘狠狠地瞪了方云清一眼，這個癩皮狗！死賴在王爺屋里不走！也不知道他給秦巍灌了什么迷.魂湯，秦巍也由著他在這里！

    方云清此刻也管不了止水憎惡的眼神，上前一步，他承認自己也有些私心，可畢竟事關重大，不能再拖了。

    “屬下今日早晨接到消息，燕奎大敗姬軍，現大軍直逼京城！”

    “什么？！”屋內響起的是兩個人的震驚的呼聲。

    ☆、第61章 別有目的

    “怎么回事？”震驚后，方榮軒瞬間回神, 立馬詢問方云清。方榮軒也是曾經設想過燕奎會在年關之際在千家萬戶忙著過新年趁虛而入, 可他卻沒想到燕奎會如此來勢洶洶。方沛帶了二十萬大軍駐守滇北，就算燕奎帶著數十萬大軍, 他也能周旋到援兵。如今讓燕奎揮兵南下，并且直逼京城, 怕是中間出了什么變數！

    “屬下也不知, ”方云清皺眉，“前幾日我也才從秦巍那里聽見消息, 屬下也不知道具體。只知道滇北破了，段將軍已經調軍前往滇北, 京城留守兵力不足，所以此番秦巍也準備趁亂北上。當時屬下并不知道王爺在此, 和秦巍一合計, 決定過幾日趁亂調軍前往京城。如今，王爺來了。屬下想還是盡早解決一些變數！”方云清聲音壓得很低，雖說周圍并沒有其他人, 但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止水大腦轟隆作響, 先不說燕奎來犯, 這等大事他也管不了，爺爺就在京城攝政王府也是有自保能力。讓他驚訝的, 卻是王爺和方云清的熟稔，聽方云清的意思——他還是王爺的下屬？止水大口喘著氣，看方榮軒臉色焦急, 千萬的疑問都被他給壓回肚子，現在不是問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得冷靜點！可到底是對方云清厭惡至極，止水轉身出了屋子，想了想又守在屋外。

    他這是為了王爺，不是為了那個什么狗屁方云清！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分明身在四節如春嗯苗疆，為何止水只覺得寒意四射？

    “這幾日北方燕奎似是在休整，可屬下卻不甚明白，為何他們不趁勝追擊。聽說方沛二十萬大軍現下已經所剩無幾，而段淺大概還得要一日才能到達前線，等段淺抵達后，怕是兩軍又會僵持不下……”方云清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一稟報。

    聽了方云清的話，方榮軒陷入沉思。方沛他是信得過的，滇北一座易守難攻之城被破，怕是燕奎使了什么手段。和燕奎打了兩輩子交道，方榮軒是明白燕匪那群蠻人逼急了，什么喪盡天良之事都能做出來的！

    段淺已經帶兵北上，想必方翡也是接到了消息?；⒎诩цつ抢?，就算不去漠北和西北，駐守的方家軍也會前去支援。對此，方榮軒是格外信任的。在方家軍眼里，保家衛國高于一切！

    讓方榮軒揪心的，就只剩下在京城孑然一身的姬瑾瑜。姬瑾瑜不是沖動之人，雖不擅長領兵作戰，但對戰事這一塊也是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京城留守兵力不足，怕也是姬瑾瑜深思熟慮后的結果，并不是姬瑾瑜決策失誤?？煞綐s軒怕地卻是燕奎那群小人偷襲京城！不是方榮軒高看瓜爾多澤天，而是單從瓜爾多澤天順利帶著姬瑾淋從京城逃脫一事來看，這個上輩子被送到大姬做質子的王子，和自己上一世看見的那個膽小懦弱的王子不同！這一世的確有很多事情不一樣，不確定的因素也有很多，而瓜爾多澤天稱王則是那個最大的不確定因素！

    方榮軒眸色深沉，思路轉來轉去，漠北大軍快馬加鞭，到達顛北的時間也得要十三四日。段淺帶軍從京城到滇北，最慢五日。漠北自然也會分兵前去京城，可最快也得半個月。而若是燕奎趁著空隙繞路直逼京城，而京城留守兵力又那么少！

    方榮軒終于明白燕奎打得是什么算盤了！那個上一世只見過一面的瓜爾多澤天，果然不可忽視！

    “方云清聽令！”方榮軒沉聲下令，方云清應聲雙手抱拳而跪，周身氣質凜然一邊，那股被他藏在骨子深處的錚錚鐵骨和血氣方剛，此刻傾巢而出。

    “今日酉時，本王要你收復所有叛軍！你，”方榮軒目光凜若冰霜。

    方云清骨子里沉寂已久的熱血開始重新沸騰，只等著機會成熟后噴涌而出?！笆?！”只有他一人知道，他等了方榮軒這一聲吩咐有多久。為了這一聲命令，委曲求全做了什么。但這一刻，他聽見自己期待已久的命令，他只慶幸自己之前那些委屈求全得來的這些籌碼！

    “去吧?！狈綐s軒啞著嗓子，多耽擱一秒，他心里就越是不安。他現在無比慶幸的是地道的圖紙自己一早就給了小瑜，而地道里也儲存了一些糧食和水，即便京城真正淪陷，小瑜也定能性命無憂?，F下已經距離滇北破過了整整四日，從滇北調兵到還不被沿途防線發現，想直達京城也不是那么容易。而若是從苗疆出發，一路快馬加鞭，約摸也就十日。速度雖然也慢，但應該也是來得及！

    而燕奎大軍要是想繞路京城，必須繞過大興安嶺，到達內蒙草原，再一路跋山涉水，還得提防被當地官府發現。所以，想必他們花的時間最少也得半月！

    應當是來得及！方榮軒深吸一口氣，躺了這么久，渾身的力氣也恢復了些。下床后倒了杯冷茶，幾口灌下，拿出了貼身藏著的地圖。他必須做好完全的準備！絕不能！絕不能再讓小瑜和上一世一樣孤立無援！

    門口的止水神色復雜，剛剛方云清行色匆匆的模樣他也看見了，兩人屋內的對話他也聽清楚了。果然那個方云清不是一般人啊，他竟然是王爺就在秦巍身邊的細作?？墒峭鯛敳皇鞘浟藛?？他又是怎樣記起方云清的身份？難不成王爺恢復記憶了？止水皺眉，但也只有這一種解釋最合理。

    聽剛剛兩人的對話，這一次是要對付秦巍了？止水說不出自己是怎樣的心情。秦巍一向不喜他，不喜自己的父親。父親的死和秦巍也脫不了干系，可這其中有怎會沒有方云清的手筆？那么，自己父親的死，難道也是王爺授意的？不！不是！止水緊緊咬住下唇，王爺不是那樣的人！這其中，定是有什么誤會……

    止水逼著自己不去想，轉身推門而入，低低喚了聲王爺。

    方榮軒輕輕頷首，見止水這幅模樣，也直道他剛剛在外面定是聽到了這一切。遂開口：“可是怨本王？”

    止水搖頭，他怎會怨王爺？他本就無心大位，王爺還報了自己和爺爺一命。而對于秦巍，雖然他是自己的曾祖父，但他對秦巍卻是絲毫沒有好感。父親之死雖然不是秦巍愿意看見的，但其中沒有秦巍示意，一個初來乍到的方云清又怎么敢？

    “止水……只是，很驚訝?！敝顾ы?，眼里平靜一片。

    “驚訝云清是本王的人？”方榮軒自然是知道他在驚訝什么。

    止水點頭，“止水對他……的確是恨，可止水從不知他竟然是王爺的人?！?/br>
    方榮軒也不清楚止水父親是怎樣死的，當年方云清送來的密信雖然有提到，但也不詳細。若是要得到什么解釋，怕是也只能問方云清了。

    見方榮軒不語，止水也沒管太多，又低頭喃喃：“止水沒有怪王爺……止水只是想知道當年的真相……”

    “等一切塵埃落定，本王會讓云清給你解釋?！狈綐s軒道，止水是他真心當做弟弟的一個人，這幅委屈巴巴的表情看得方榮軒心里也是難受。

    止水點頭，不再多言，說了句我去給王爺熬藥傳膳，就走了。

    方榮軒輕嘆，由著止水去了?，F下，他唯一關心的也只有小瑜的安危了。

    ※※

    方云清緩緩取下頭上的玉簪，使勁一捏，玉簪瞬間化為粉末。隨手捻起一小撮，灑進咕嚕咕嚕作響的石鍋，拿起湯匙攪拌一二。隨手一揮，手上的粉末自風中散去，藏在屋頂還沒來得及前去稟報的暗衛“嘭”地一聲砸下，血流了一地，男人瞪大雙眼，四肢抽搐。

    方云清淡淡一瞥，嘴角輕揚，“怎么？死不瞑目？”

    男人表情越發睚眥欲裂，方云清也不理，“是你貪心了！”一聲輕嘆，也不知對誰說。男人很快斷氣，方云清掏出一個瓷瓶，在男人尸骨上灑上一二，不一會兒，地上就只能瞧見一層白灰。

    方云清看了眼，腳輕輕一踏，灰塵四揚。又用濕毛巾小心翼翼墊在石鍋柄子上，把熬的雪白的湯盡數倒進湯盅，用托盤端著往秦巍屋里去了。

    他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很久了，等到多少次午夜夢回時，強忍著對秦巍的殺意。下一次，又故意作態，雌伏在他身下。若不是顧全大局，方云清想他大概會把秦巍剝皮抽筋吧！畢竟他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

    可為了大局，這個想法必定是不現實的。那么，在秦巍臨死之前，讓他生不如死，總是可以罷！

    王爺，又不會怪罪！只要，不影響大局。

    可，事實是又能影響什么大局？這虎頭寨數萬叛軍，早就認可了自己，只要解決掉那幾個變數即可。

    小廚房到秦巍屋里的距離并不遠，方云清卻走得格外緩慢，也是最后一次了！

    門，敲響了。

    門外是方云清低低地輕喚，帶著一如既往的三分冷清七分纏綿。

    “主公?！?/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靈于昕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噠！

    日常表白小天使們！愛你們么么啾！

    ☆、第62章 等（一）

    “云清來了？”苗疆的冬季并不冷，秦巍畢竟是年紀大了, 身上裹著厚重的虎皮披風, 屋里還燃了一盆碳火，窗戶也就開了一扇用來通空氣。屋內暖烘烘的, 方云清心靜如水，嘴角勾起的弧度一如往常。

    “昨兒見主公有些咳嗽, 熬了碗蓮藕湯?！狈皆魄逍χ烂鱽硪?。

    秦巍冷哼一聲：“老夫見你這幾日天天往那個方公子院子里跑, 還當你是被年輕小伙子給勾了魂去，嫌棄我這糟老頭子了！”

    方云清把湯盅給了一旁侯著的婢女, 自己施施然行了個禮，“主公可是誤會云清了！”說著, 方云清抬起頭，桃花眼里全是委屈巴巴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