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讓她慢慢適應。 ***** 第二日一早,靜姝就尋了母親說話。 容唯嘉的事,靜姝從來沒有開口跟母親說過,并不是有心隱瞞,而是她剛回蜀中才幾日,她原以為父親認祖歸宗,與白家那邊了斷后,容唯嘉必不敢再靠近過來,那事也就差不多了了,哪想到這位竟是咬住了自己家不放,竟是變了身份也要靠過來? 靜姝覺得自己母親雖然善良寬和,卻并非沒有見識固執古板的深閨婦人,更不是那等沒有腦子經不住事的,所以仔細想了想,便把事情整理了一番,尋了母親有針對性的說了。 她沒提前世的事,而是把容唯嘉的真正身份,白家和凌國公府曾想逼父親認其為女,然后父親歸宗,凌國公府欲殺容唯嘉滅口,容唯嘉借前朝余孽之力奪朱容真身份取而代之,勾引姜玨,想借自家之力回京等事都一一跟陳氏細細的解說了一遍。 只聽得陳氏心驚rou跳,面色先白后紅,著實氣得不輕。 天高皇帝遠,她對前朝公主之女什么的并不那么敏感,也不覺得是個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姓容,是容家的女兒,抄家滅門還罪不及出嫁女呢,更何況她是出嫁女在別人家生的女兒?她自家夫君剛了祖歸了宗,陛下也沒揪住前朝之事不放,還給自己女兒賜婚了皇家子弟。 可這容唯嘉和那前朝之人竟然這般歹毒,為著一己之私拿別人的命當草芥,當真是令人深覺厭惡和不齒。 尤其是昨日還聽了朱容真一家的悲慘故事,沒想到那可憐的女孩竟是已經被害死了…… 陳氏好一陣才勉強消化了這些事,然后轉眼看女兒,就道:“這些事,是三公子跟你說的?” 靜姝點頭,道:“母親,女兒曾在京中千葉寺見過她,因那時她生得和女兒有些像更是特意留意了,此次她雖然喬裝了,但還是認了她出來,對這事又迷惑又詫異,所以才特意詢問了三公子才知道她竟是這般喪心病狂的?!?/br> 陳氏皺了眉,道:“這事,三公子怎么說?” 要陳氏的第一反應,這種事自然是要交由官府處理的,可仔細想,她們卻并無絲毫證據,且牽涉甚廣,弄不好還得惹來殺身之禍,那群喪心病狂之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不過三公子既然一直有監視容唯嘉,想必有他的計劃,這事,交給他去辦,才是最妥當不過的。 靜姝便道:“三公子要留著她引那些前朝之士出洞??墒悄赣H,那些前朝之人最是心狠手辣,若是知道我們識破了她們,誰知道會做些什么事出來,依女兒只見,我們現在也不能直接怎么著她們,不若……” 靜姝跟母親細細商議了一番,陳氏點頭,此事便定了下來。 這邊靜姝在和母親說話,另一邊廂住在客院里的容唯嘉起身,原本想著去給容二夫人請安,也去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卻不想剛起身就一陣的天旋地轉。 容唯嘉感覺到不舒服,但還想強撐著去給容二夫人請安,這邊就有下人送來了飯菜,告訴她夫人早上都是忙著的,讓她用過早膳之后再說,容唯嘉也覺得頭暈眩的厲害,便點頭應了。 只是她用過膳之后,就直接暈倒了。 待她醒過來,念姑派了一直跟著服侍她的小丫頭就跟她道,大夫已經來看過她了,道是她這些日子因為太過勞累,心思又太重,憂勞成疾,這才一到陳府放松下來,就倒下了。 容唯嘉皺眉還在想著怎么這么不巧,眼看著就要過年,她這一剛到人家府上就生病,著實會讓人不喜…… 她只是想著會讓人不喜,卻萬萬沒想到這日剛用了午膳,喝了藥,就有管事嬤嬤領了人過來讓她收拾了東西搬出府去。 容唯嘉大驚失色,這?她知道跟個管事嬤嬤也沒啥好說的,便塞了銀子給她,求她讓自己見見自己的表舅母容二夫人。 管事嬤嬤皺眉,剛想跟她說道說道,就有人說是小姐過來了。 靜姝領著冬影千梅進了屋,管事嬤嬤就乖覺得退到了后面。 容唯嘉忙喚了聲“表妹”,道:“表妹,這,剛剛這位嬤嬤說要讓我搬出去,這,這是怎么一回事?我……” 說著還不由得咳嗽了幾聲。 靜姝站在她的床前,看她那一副病弱的樣子,面色淡漠道:“朱姑娘,我問過大夫了,道是你這病是慢疾,我弟弟尚幼,不可和病人同住,所以還麻煩姑娘搬到外面去住。我母親心善,已經讓我替你安排好了一個小莊子,想來姑娘住慣了莊子,必不會不慣的?!?/br> 容唯嘉大驚,道:“表妹,我,我只是一時勞累……” 靜姝皺眉,帶了些微厭惡道:“朱姑娘,說來你父親剛喪,父孝三年,你父孝未滿,實不該現在就出門投親。我母親善良,并不計較此事,但眼看著就要過年,我看姑娘還是住到莊子上去為好?!?/br> 又道,“你放心,我已經命人送信去了大同朱家,年后我們就會啟程先去豫地再回京,屆時會請了朱家在豫地接你回去?!?/br> 容唯嘉對著靜姝那副居高臨下的樣子,那張讓人嫉恨的臉,心中恨極,但面上卻是一派凄惶模樣,落淚道:“表妹,表妹,昨日你也聽到了,我……” 靜姝“呵”一聲笑出來,道:“少拿那副哄我母親的那一套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不愿回朱家那就不回唄,我們又不會逼你,到了豫地你自便就是了,或者就是你提前想走,我們也是不介意的。姑娘你能從孤身一人從西陵跑到豫地,再從豫地跑到蜀中,想來是個十分能干的?!?/br> “你都說了,這些事情了了,將來也是或回以前的莊子上或者就去哪個庵堂了卻此生,現在不過是委屈你先住到莊子上,免得過了病氣給我弟弟,怎么就不肯了?” 到了莊子上,你且好好享受吧! 容唯嘉看著靜姝,一時之間都迷怔了,她在蜀中住的那幾年暗中觀察到的容靜姝,是十分單蠢易騙好哄的,到了京中,她也是個被白家趕到莊子上的可憐蟲,哪里能和面前這個一臉惡意蠻橫無理又油鹽不進的人聯系到一起? 原來這竟是個兩面三刀之人嗎? 第77章 郎情妾意 靜姝才懶得理會容唯嘉想什么說什么, 她能有什么好心思才怪,這樣的人為了她自己的私欲把你毒殺了, 還會覺得她自己最無辜最可憐,反正全天下沒能如她愿給她做墊腳石的都是對不起她的人…… 靜姝卻不知道,容唯嘉那怨恨之火還特別容易澎湃,你比她好看她會氣, 你比她好命她會氣,你就是比她會說話,她也會氣…… 靜姝說完話,根本不看容唯嘉淚水漣漣無限可憐無辜的模樣, 只冷冷扔了句:“你這樣子的人,識相點以后就都不要出現在我母親和弟弟面前, 否則我可不保證我會做點什么。我跟我母親不一樣, 對你這樣自私自利之人可完全沒有什么同情心?!?/br> 靜姝轉身離開, 那一刻,容唯嘉眼中的滔天恨意簡直沒法隱藏, 瞪著靜姝離去的方向牙根緊咬,眼神能淬出毒來。 先前一直站在靜姝身后的管事嬤嬤見了, 原本內心還對容唯嘉有那么一絲同情,此時見到容唯嘉看著自家小姐背影那眼中的怨毒之色立時就覺得自己白給同情心了! 哎喲, 我的天哪, 竟敢這樣惡毒的看著自家小姐, 敢情這位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竟都是裝出來的, 說不得這過來投親是打著什么齷蹉主意的, 這樣的人她可見得多了! 待靜姝走后,管事嬤嬤看那容唯嘉垂頭坐在床上不動,也不知心中在動什么壞心思,便上前冷笑道:“姑娘,我看你還是利索點命你的丫鬟收拾了東西跟我們出去吧。你這般能干又侍父至孝,怎么就不會絲毫替別人想想?!?/br> “既然身體有病,又是在孝中,就不該年前跑到別人家來。我們小公子身體向來不錯,就因為你,昨兒個哭了一晚上,夫人身體也不舒坦?!?/br> “我們夫人善心,沒趕你走,還給你安排莊子去住,又應承年后送你去豫地,你竟然還不知感恩,快大過年的一味的在人家哭哭啼啼,還要病著去求見夫人,你難道真不知自己有多晦氣?” “你以前不也是一直住在莊子上,將來也打算回自家的莊子上?難道那些都是托辭,你是打算著跑到我們夫人這里賴著不走,想做千金大小姐的?” 管事嬤嬤說著說著就越發的狐疑,看著容唯嘉眼神越發不善起來,她是看著她家小姐長大的,自然知道自家小姐不是蠻橫傲慢無禮之人,如今對眼前這女子這般不客氣,必然是有緣由的! 瞧那狐媚樣子,那眼神就不像個好人家的女兒!哎喲喲,別是想打自家老爺或者自家姑爺主意的吧?! 管事嬤嬤越發的不客氣,只催促著便將滿心不甘不愿的容唯嘉送去益州城郊外的一個小莊子上去了。 待容唯嘉被送到莊子上,拖著病體看到新的居住環境,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 這,這算什么莊子?就是一農家大院里兩個一進的茅草院子,一個據說是莊頭一家住的,另一個空著偶爾有人來住的。 那院子里面房間的擺設更是比農家還農家,容唯嘉被扶進那昏暗的屋子,躺在木板搭起,茅草墊著,粗布鋪著的床上躺下,聞著隱隱約約的霉味,眼睛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待她再次醒來,是被那窸窸窣窣嘰嘰吱吱的老鼠聲吵醒的,可她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了,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不得不說容唯嘉的生命力還是很旺盛,過了幾日,也就是到了大年三十,她的病竟然就已經慢慢好了,味同嚼蠟般吃完莊頭特意送來的“豐盛的”年夜飯菜,聽著遠處遠遠約約傳來的鞭炮聲,容唯嘉心中的怨恨之火和斗志力也上升到了空前的高度。 總有一天,她要百倍千倍奉還這些作踐她的人,把她們踩在泥地里,受她曾經受過的苦,捱她曾經捱過的痛! 她穿著半舊的襖子,看著外面荒涼的夜色,帶了些諷刺問身邊的丫鬟小碧道:“現在這個情況,念姑怎么說?” 小碧是念姑他們從盜匪手里救出來的孤兒,對這些前朝之士忠心耿耿,她自小跟著念姑他們就過的顛沛流離的苦日子,可不覺得現在情況有多差。 她道:“小姐,那日那位管事嬤嬤說的未嘗沒有道理,當日容二小姐讓您來莊子上,您就應該道歉認錯,順著她的話乖巧的來這莊子上……”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看到容唯嘉眼睛冒火,心中有些不屑,話卻轉了個彎,面上也乖巧勸道,“現如今我們且就等過了這個年,便和容家夫人一起回京即可?!?/br> 說到這里,她又是一笑,道,“容家小姐這般對您,其實也不是沒好處,聽她們話的意思,該是去豫地尋容二老爺,屆時那姜公子也在,這一路一起回京……至于說什么朱家之人,屆時想了法子打發了他們就是了……” ****** 且說靜姝將容唯嘉送到莊子上,又知道她此次投親過來不過是為了提高身份好攀附姜玨,靜姝也不擔心她再整什么幺蛾子,倒是不再理她,和母親陳氏在舅家開開心心過了一個好年。 此時圓哥兒已經半歲多,已經會蹭蹭蹭的爬爬爬,還特別喜歡別人的注意力,和靜姝熟了之后,總是趴在軟墊上要靜姝像遛小狗一樣遛他玩,靜姝要是不理他,就會蹭蹭爬過來抱著人家的腿求注意力。 靜姝對著這個翻版“爹”各種無賴討好求注意的萌態,常被驚得直抽抽,她真是難以想象她爹幼時是這般個模樣…… 因為是過年,年后又要回京,陳氏又要靜姝一起整理靜姝的嫁妝,因此都忙得很,圓哥兒太粘人,本還愁得慌,不想沒兩日圓哥兒又轉移了黐粘的對象,他和冬影較上勁了…… 冬影弄了把小木劍給他,他不過是個剛會爬的孩子,竟對那新玩具癡迷不已,纏著冬影給他開發小木劍的各項新功能。 冬影還道:“不愧是將門虎子,瞧這根骨,應該是個習武的好苗子?!?/br> 靜姝也就罷了,陳氏則是聽得有點目瞪口呆,她想的是,真不知道她那自詡名門儒士最喜詩書才子最厭人舞刀弄槍的夫君聽了這話會是何感想…… 年后眾人啟程回京之前,陳氏還帶了靜姝去蜀王府給蜀王妃夏氏請安,此次靜姝已和三公子定親,去了蜀王府眾人對之態度又是不同。 蜀王妃原本就喜歡靜姝,此次對她更是親切溫柔,還特意從自己手腕上褪下了一串紅珊瑚配白玉珠的手鏈親自給靜姝戴上了,道這是當年其外祖父莊老將軍在沿海得的,當時一共得了兩串這手鏈,就分別給了莊太后和其幼妹蜀王妃的母親夏夫人。 靜姝摸著手鏈,自是知道蜀王妃的心意,這串手鏈本身的價值貴不貴重且不說,莊家幾乎已經沒人,蜀王妃送了這串手鏈給自己,其實也就等于是送給了自己將來在宮中行走的一個保護符,讓莊太后看在其幼妹的情分上,對她多加照顧而已。 姜琸過了大年初三就離開了蜀中回京,臨行前又撥了些人給靜姝,護送靜姝回京。 而靜姝和母親陳氏則是過了正月十五和陳二舅夫婦一起出發的,且是先取道豫地,想著到了豫地和容二老爺匯合,再一起回京。 容唯嘉和她的丫鬟千般算計,奈何靜姝壓根就不跟她們啰嗦,也懶得讓她們出現在自己面前礙眼,吩咐了管事嬤嬤,待她們行了一日之后,這才讓人送了容唯嘉坐了外觀還行實則會很讓人受罪的馬車一路跟著一起去了去豫地。 靜姝是打算到了豫地,便把她扔到個客棧,屆時留了人和消息給大同朱家的人,讓她們自己處理家事就好了,至于容唯嘉要再怎么蹦跶,反正只要不蹦跶到自己面前,別說是她要上趕著去給姜玨做妾,就是她鬧翻了天,她暫時也不想理她。 反正那朱家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如此這一路,靜姝和母親弟弟一路行一路觀風景,而容唯嘉和她們差了一天的行程,一路顛簸著往豫地行去,如此七八日才到了濮陽郡。 容二老爺早得了消息知道自己妻子女兒兒子差不多今日到,特地和平日里一起辦工的官員說了,算是請了假,一早去了城門外候著,甚至姜玨,也不知道哪里腦抽風,也跟著容二老爺去了城門外等候。 姜玨的行為鬧得容二老爺很有點不適,況且姜玨已定親,他女兒也已定親,都是御賜的婚事,看著姜玨特意打扮了頭發锃亮長衫筆挺大冬天拿把折扇搖晃著,還有兩眼放光一直翹首以盼的模樣,容二老爺就氣不打一處來,這都啥人???…… 及至陳氏等眾人的馬車行到,容二老爺也沒再理姜玨,急急忙忙的就上前等著妻子下馬車,看到妻子親自抱了圓哥兒過來,都沒顧上和陳二舅寒暄,就上前從妻子懷里接過來兒子抱著喜得見眉不見眼。 雖然在陳氏眼里,容二老爺除了愚孝不怎么好之外,其他都還不錯,兩人之前又一直在蜀地生活,就是愚孝也沒對生活特別大的影響,但這一年不見,自家老爺的改變也讓她吃驚不已。 以前的容二老爺對女兒雖然也很疼愛,但在外面也是裝模作樣更重儒士風度的,女兒小時候,陳氏也不記得他有抱過她,她記得白家那古禮之中就有條是什么“抱孫不抱子”的。 這一年多沒見,眼前這個黑瘦黑瘦對兒子喜愛之情溢于言表還直接上手抱然后逗弄的人是當初那個白二? 陳氏還在詫異于自家老爺的變化之中,那邊廂容二老爺已經逗完了兒子,按下了激動的心情,過來就對著自家夫人慰問了…… 姜玨自然對容二老爺一家相聚的戲碼其實沒啥興趣,自馬車停下,陳家和容家眾人一一下馬車,他的眼睛就隨著一個個下馬車之人滑溜過去……雖然他那樣子還是挺正派挺風度翩翩的,但這世上還少了眼神銳利之人? 及至靜姝下了馬車,姜玨看著她目光就呆了呆,咳,雖然這不是他等候之人,但絕色佳人,總不妨礙風流雅士欣賞的。 雖然中秋選秀時他在宮中也已見過靜姝,但當時美人太多,又有華皇后華語蓉盯著,他還是很注意自己一言一行的…… 待容二老爺看到姜玨看自己女兒那目光,面色更是一黑,他就知道這小子不安好心! 好好的王孫公子,陛下看重他,讓他到豫地來辦差,整日里不正經辦差事只會吟詩作畫也就罷了,怎么還有登徒子的傾向? 還好陛下給女兒賜婚的是蜀王三公子,要是這位,簡直了! 不知不覺中,容二老爺的眼光也是大有改變而不自知,當年的他,喜歡的可不就是姜玨這般才華橫溢風流俊雅的文人才子型? 姜玨在宮中長大,也不是沒有眼色之人,察覺到容二老爺不善的目光和靜姝戲諧的笑容,忙斂了斂容轉過身,給陳氏行了一禮,問道:“見過夫人,小侄今日是受了朱老先生相托,聽說朱老先生侄孫女年前去了蜀地尋夫人,不知今日可有一同前來?” 感覺到四周或詫異或驚愕的目光,他忙又補充道,“朱老先生親人無多,對這侄孫女甚是關心,這才特意相問,聽朱老先生說,這朱姑娘正是容大人嫡親姑母的孫女,所以年前特地去了蜀地投奔夫人……” 若說陳氏之前對容唯嘉的身份和她勾引姜玨一事尚存一絲懷疑的話,此事終是再確信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