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這時,有人力車夫過來問,路玉軒便扶著葉芳華,和她一道上車。 等工作人員把車拉到拐角處,一聲中氣十足的“卡”響起,眾人才回過神來:紀承平拍戲向來以嚴苛著名,但這個新人,居然一遍過了! 但席夢知道,她的演技不可能一日千里。誠然,她的底子不錯,昨天只是不夠入戲,但比起孟哲還是要差太遠。剛剛和昨天不同的是,也許昨天孟哲只是想讓她意識到差距,好好準備,所以火力全開,今天則是孟哲有意帶她入戲。 原本席夢只有八分的表演,被孟哲一帶,就提到了九分。 工作人員搬設備時,其他人都趕往下一個拍攝地點。路上,席夢對孟哲真誠地表示感謝。 孟哲這兩天冷眼掂掇席夢的為人,發現她很淡定,沒有年輕女孩子的嬌氣,也沒有新人的浮躁,不會看到人就溜須拍馬。 她是一個能靜下心來琢磨戲的演員,聽得進意見,就算被詆毀也能承受得住,不會刻意尋求別人的贊同。開拍前他故意表示親近為她解圍的對話也沒讓她受寵若驚,表明她并不會因人的身份就有高低之分。如此看來,是一個可交之人。 是以席夢道謝時,他便不那么冷淡疏離了,態度也溫和許多:“我交淺言深,你別放在心上就好。進組前李老師托我看著你點,說你做事愛順著性子胡來,容易得罪人。我看著倒還好,做人也不必太過圓滑?!?/br> 席夢還沒完全出戲,乍一聽“李老師”這三個字,眼眶當即濕潤了。她眨了眨眼,忍住喉頭的酸澀,聲音輕了些許:“啊,原來是李老師,我應該猜到的,只有她會這樣默默關照人,卻從不說出來。您也是李老師的學生?” 學校的人都說她是滅絕師太,掛率太高,其實她只是一個純粹的藝術家,一個認真的老師,對藝術容不得半點敷衍,希望能用嚴格的要求教出優秀的學生。對她看重的學生,她也真是不求回報地付出,其中就包括席夢。 席夢心內感動,唇角卻牽出輕淺的微笑。 說話間,他們已到下一個拍攝點。工作人員正在搭景,席夢和孟哲并肩站在演員等候區域,她聽到孟哲帶笑的聲音:“對,當初我的第一個角色,也是李老師靠關系幫我拿到的試鏡。這次她打電話讓我關照你時,說你比我剛出道的時候強。嗯,我可以勉為其難地贊成一下?!?/br> 他的話有些開玩笑的意味,讓席夢覺得和孟哲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她的心情略微松快了些,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感受:“我昨天之前,以為我演技挺好的,但昨天受到的打擊很大。就好像,我原本是一個小土堆,和一棵小樹苗差不多高,視線也就只能看到小樹苗的高度。突然有一天小樹苗被砍掉,才發現小樹苗后面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完全刷新了認知。幸好昨天有和您對戲,不然今天別人就該講,‘哦,看吧看吧,這就是那個潛上位的新人,果然演技很爛’?!?/br> 這話很難讓人不感到愉悅。 孟哲溫和地說:“你的形容很有趣。就像李老師說的,你是一個很有趣的小師妹。另外,別再叫我孟老師,躥輩分了?!?/br> 席夢偏頭:“師兄?” 孟哲頷首:“這個可以有?!?/br> 隨后,二人又隨意聊天,聊著聊著就說到了網絡上爆的一系列明星怎么考上考影戲學院的事情。 席夢回想起這事時,覺得挺搞笑的:“當時我都以為我肯定會被刷下去的。才藝表演什么都不會,就唱了一首歌,還是破音的??夹误w直接擺了幾個pose,最后的環節讓我表演憤怒失望難過的樣子,當時不知道怎么想的,腦子一熱,直接瞪主考官,說,‘您怎么能這樣為難我呢?’說完就哭了。當時大家都看著我,我還特納悶兒地問,‘我表演完了,需要再來一次嗎’。哈哈,好傻?!?/br> 孟哲的助理小宋在旁邊忍笑。孟哲翹了翹唇角:“嗯,當年我考形體做的廣播體cao,也是稀里糊涂地就考上了。事實證明,考官的眼力勁兒不錯?!?/br> 這廂,席夢和孟哲又略略聊了兩句,就開始準備下一場戲。 下一場是室內戲,葉芳華和路玉軒跳舞。因為是跳探戈,有一些動作設計和情緒的轉換,席夢和孟哲所幸找了塊兒空地練了起來。 一舞畢,小宋遞給孟哲和席夢各一張紙擦汗。席夢將沾濕的紙巾丟進垃圾桶,忽覺哪里不對,心臟砰砰直跳,轉頭時,便見槐樹茂密的枝葉掩映間,一個熟悉的身影長身玉立,他俊臉微微含笑看著她。 她睜大了眼,有些驚喜也有些不確定:“江述?你怎么在這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些粗糙,我白天來修,今天實在修不動了。 感謝小天使的霸王票支持(づ ̄ 3 ̄)づ 酸奶小王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622 21:42:54 ☆、江述 席夢將沾濕的紙巾丟進垃圾桶,忽覺哪里不對,心臟砰砰直跳,轉頭時,便見槐樹茂密的枝葉掩映間,一個熟悉的身影長身玉立,俊臉微微含笑看著她。 她睜大了眼,有些驚喜也有些不確定:“江述?你怎么在這里?” 他身穿白色plo衫搭卡其色九分窄腳休閑褲,白色帆布鞋,身形瘦削,俊秀的五官比之五年前輪廓更分明了些。 他就站在樹下,等著席夢走近。待席夢上前時,他依然俊臉含笑地看著她過來的方向。 席夢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方回過神來,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她,斂笑道:“這位……女士,我們認識嗎?” 他忍著笑,一本正經。 席夢全沒看出來,當即氣悶地瞪他:“不認識!我看你長的挺美,過來調戲一下?!?/br> “我怎么覺得,”他低頭,眸光幽深地看著她,“你像是來尋仇的?!?/br> 席夢抿唇鼓頰,轉身就走,才邁出一步,手臂就被江述握住扯了回去:“你走什么,還沒說清楚呢。我們要真有仇,不化解化解,萬一你給我投毒怎么辦?不過,我倒覺得你確實有幾分眼熟?!?/br> 副導演見狀,悄悄和攝影師道:“這世道,欸,這年輕人就是會玩兒,老夫的少女心,誒?!?/br> 剛剛和江述聊天的紀承平剛指導了一番現場布置,席夢見他看過來,便和他打招呼。紀承平應了,打量了席夢和江述一番,知道二人應該是認識的,不由笑道:“你小子,平時也沒見你這么會欺負人。這是我老姐們兒的得意門生,你可見好就收吧?!?/br> 江述是盛華影視集團董事長江宏遠的三公子,紀承平早期是盛華旗下的簽約導演,和江宏遠私交挺好,后來自己開了工作室,仍然掛靠在盛華。 可以說,他是看著江述長大的,關系極好。 “紀叔,這您可冤枉我了。我說的都是真話。你看,”江述拿出手機,劃拉幾下,調出一張照片,“這是我五年前去寫生,認識的民宿老板家的女兒,后來成為關系特好的朋友,五年來一直在通信。這是她前不久發給我的照片,您看看,是不是很像?!?/br> 紀承平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席夢。照片上的女孩兒珠圓玉潤,穿著淺藍色碎花連衣裙,瞧上去頗為狀實,得有一百二十多斤。席夢這身板兒,瞧著不到九十斤,像是風一吹就能倒似的。然,二人的五官確實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是有些像?!?/br> 席夢也看到了照片,大囧。 那照片是她刻意p胖的o(╯□╰)o。 原因說來話長。 她家是開民宿的,父母生了她和弟弟倆孩子。但近些年民宿沒落,掙不到什么錢。 她高中快畢業時,她父母想著,她弟弟席宇比她只小三歲,眼看著就要讀高中了,讀書花錢多,等他大學畢業,還要給他在城里買房買車才好娶媳婦,應該早點存錢,不然到時候措手不及。 且當地女孩子大多高中畢業就嫁人,他們便巴望著給她找一戶好人家,指著她賺一筆彩禮錢。 席夢自然不愿意。她不愿早早地嫁人,也不贊同父母那套“女孩子就該找個好人家嫁了結婚生子”的理論,更不愿被困在那個小地方,以后怎么生活全指著男人。 她在鎮里網吧給江述發郵件時提及此事,江述就讓她去銀行辦卡,把賬號給他,由他一直資助她上學。 雖說她接受了江述的資助,但她并不覺得心安理得。從考上華都影戲學院后,江述打給她的學費和生活費她都盡量不動,一直利用課余時間做兼職,再加上學校給的獎學金,她都存在一張卡里。她想湊夠江述給她的錢,然后還給他。如此一來,她過得相當節衣縮食,身材也單薄。 和江述交換近期照片時,她怕江述知道她省吃儉用存錢,就刻意把自己p得營養過剩。 在場的都是人精,將江述和席夢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怎么回事兒一目了然。紀承平讓人把盆景的位置改改,又和江述唱雙簧:“那姑娘叫啥?” 江述:“叫席夢,人和名字一樣漂亮?!?/br> 紀承平笑:“巧了,這位也叫席夢?!?/br> 江述訝然,漂亮的雙眸看著席夢,聲音低沉而性感:“你老家不會是在c市山水鎮吧?” 紀承平拍拍江述的肩:“行了啊,你小子見好就收?!?/br> 他說完,又和副導等人去忙著磋商演員走位和攝像怎么運鏡。 席夢斜眼看江述:“不是?!?/br> 江述頷首,目若深潭:“是?!?/br> 旋即,他勾唇輕笑,摸了摸席夢的頭:“小樹懶,好久不見。要抱嗎?” 席夢連忙跳開,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我不?!?/br> 開什么玩笑,她一身汗味兒,抱啥?一抱,她的形象可就毀了。 江述嘆了口氣,傾身在席夢耳邊輕聲道:“唔,小樹懶果然長大了……連汗味兒都有了?!?/br> 席夢臉爆紅!見長輩不在,抬手就在江述胸口錘了一拳,腳也在江述小腿上踢了兩腳,還把他的小白鞋踩出倆灰印。 她力道用得輕,跟撓癢癢似的。 她還邊打邊罵:“江述,你個混蛋。呸呸呸,我不認識你,誰認識你啊,大混蛋?!?/br> 江述捉住她的手,雙目沉沉:“你拿照片騙我,還有理了?” 席夢心跳驀地加快。她掙開他,心虛地撇開臉,退到幾步開外,口里猶自控訴:“你就是欺負我沒帶手機!你發給我的照片,還不是油光滿面的豬腦啤酒肚?” 江述雙手插在褲兜里,頭上的槐樹葉襯得他容顏俊艷:“你都提前發福了,我怕真相太刺激你?!?/br> 反正,怎么說都是他有理。 席夢想到了那張卡,她已經把錢存夠了。本來租房押一付三,花了她一萬多塊人民幣,又不夠了,但進劇組前,劇組付了百分之六十的片酬,剛好夠。 這廂,她擦了擦汗,叫住江述:“大樹……” 還錢的話還沒出口,江述瞥她一眼:“三個月?!?/br> 同時,手里摸出一塊兒面包干遞給她。 席夢想起她看過好幾遍的郵件,江述說過,她敢提,他就生氣三個月。好吧,她不敢。她有些心虛,仰頭問他:“你來劇組干嘛?你不是畫畫的嗎?” 江述垂眼懟她:“我畫畫的怎么就不能來了?你管這么寬?!?/br> 席夢:“……說正經的?!?/br> 江述:“有個朋友,對這行挺好奇的,我帶他來看看。等你收工介紹你們認識?!?/br> 正說道著,化妝師助理過來叫席夢去化妝。江述就到角落人少的地方用紙巾擦小白鞋,簡單處理后,室內的景也搭得差不多了,他就站在紀承平身后,一起看顯示屏。 在這個場景,上午席夢還有兩場重要的戲,原定于中午十二點的午飯時間,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可能要拖到兩點多。 江述看了看時間,并沒離開。 第一場戲是葉芳華偶遇路玉軒,二人共舞,產生心靈上的共鳴。隨后,路玉軒因對葉芳華求而不得,克制自己的情感借口有事先離開。 第二場戲是孔策直接來到舞會把葉芳華拉走,二人發生爭執。 雖然江述的到來讓席夢很高興,但紀承平給她和孟哲說戲時,她依然認真地聽,盡量去領會紀承平想要的效果,硬是撐住沒特意去看江述。 但她眼角的余光里,一直有他的身影,她知道他在看她。這讓她既緊張又驕傲,更多的是高興。她特別樂意在江述面前展示他不曾見過的魅力,如果她是一只公孔雀,現在鐵定開屏開得招搖無比。 經過長達四十多分鐘的走位、彩排后,造型師理了理席夢的造型,確保她妝容嚴謹,化妝師再度為她補妝。在此期間,她笑吟吟地看向江述,得意地挑了挑眼尾。 江述知道她在讓他看她,唇角微翹,露出會心的淺笑。只見小樹懶小姐像是開了屏的孔雀一樣,站在自己應該在的位置,鄭重地開始入戲。 在副導演喝令全場安靜、實拍提示、預備提示、錄音提示、錄音師開機回令副導演、大助回令后,場記開始報板,合板,攝影師助理表示焦點就位,伴隨著一聲a,席夢的第二場重頭戲開始。 在歌舞升平的舞廳里,眾位摩登女郎和穿著西裝的紳士們在舞池中隨著音樂起舞,其中有一位男士的舞姿最為風度。他身形高挑,氣質溫潤,舉手抬足間,和衣著艷麗的舞女搭得極好,卻不似其他客人般揩舞女的油,一舞結束后,他含笑彎腰行西方禮節道謝,做盡了紳士風度。 路玉軒回到和朋友定的位置,轉頭看到一個梳著婦女挽髻、穿著七分袖梅子青鍛底繡花旗袍的少婦,眼神里驀地帶了幾分驚喜。他三兩步繞過去,彎腰含笑:“芳華?” 葉芳華聞言抬頭,她妝容雅致,畫著柳葉眉,涂著紅唇,見來人不由展顏一笑,既有朋友間的熟稔,又有乍然相見的驚喜。她往旁邊坐了坐,一邊讓座一邊道:“好久不見……” 她臺詞還沒說完,便聽到紀承平中氣十足道:“卡——葉芳華的表情太高興了?!?/br> 他表情嚴肅,這是席夢第一次ng,是以并沒勾起他的暴脾氣破口大罵,但說出的話卻叫席夢忒不好意思:“你正和孔策賭氣,是生氣郁悶的,而且不是真心喜歡這場合。我知道江述在這里你很高興,但現在是在拍戲,再高興也給我收著點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