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不是恐嚇,若鳳玉卿再纏著他家阿嬈,他定不會姑息,辭行便罷,竟同阿嬈說朝中之事,真是不知好歹。 氣氛很是冷峻。 這茶是喝不下去,楚彧此人,是越發暴戾了。鳳玉卿一口飲盡了杯中茶水,起身。 蕭景姒亦起身相送,千言萬語不過四字:“一路順風?!?/br> 此一別,再見不易。 鳳玉卿抱手:“后會有期?!碧ы?,深深凝了楚彧一眼,轉身而去。 蕭景姒望著門口,怔怔出神,楚彧截住她的視線,現在她面前與她四目相對,他握著蕭景姒的肩。 他說:“阿嬈,你以后不要見他了?!?/br> 語氣,是命令,是不容置喙的強硬。 他從未這樣不由分說地提出這般要求,絲毫沒有半分緩和,帶了七分怒氣,還有三分戾氣。 蕭景姒看著他的眼,視線牢牢相纏:“楚彧,你怎么了?” 他握著她的肩,微微一緊:“答應我,不要見別的男人?!?/br> 眼眸,驟然閃過一抹殺意,似有若無的血紅色,陰陰沉沉的寒意。 她怔住,肩下隱隱刺痛,下意識伸手拂過楚彧的眸:“你的眼睛……” 濃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所有顏色,楚彧抓著她的手,貼在臉側:“嚇到你了?”聲音輕柔,嘴角微微一牽,柔和了沉冷的輪廓,再抬眸,他滿眼溫柔與寵溺,“我只是吃醋了,我不喜歡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br> 他用手背在她臉上輕輕地蹭了蹭,她便雙手扶住他的臉,端正,目光相對:“楚彧,朝堂的事——” 柔和的眸,一瞬冷徹。 楚彧低沉嗓音幽冷至極,眸光逼視:“鳳玉卿到底都跟你說什么了?” 他怎如此易怒,異常喜怒無常。 蕭景姒壓下心頭的疑問,盡可能心平氣和,她搖頭道:“他什么都沒說?!苯忉屨f,“一日之內,兩大世家滿門抄斬,我怎么可能不知道?!?/br> 楚彧轉開臉:“都是十惡不赦之人,罪有應得?!毖赞o獨斷專橫,沒有半分悔意。 便是昨日,楚彧一怒之下,斬了夏和兩大世家,誅連九族,只因兩大世家的家主為官不作為,貪贓枉法欺壓百姓,且這兩大世家先前都是反對女權的官員。 兩大世家,五百三十口人名,一日之間,家破人亡,無一生還。 蕭景姒眉宇蹙起:“但禍不及家人?!?/br> 楚彧冷聲駁道:“斬草除根以后才不會有麻煩?!?/br> 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執著于殺戮,即便動了殺心,也會顧及她的看法,這次他大開殺戒卻百般瞞著她。 性情暴戾無常,動不動便血祭大殿。 這是秦臻告訴她的,楚彧最近越發嗜殺嗜血。 蕭景姒緊緊擰著眉,她很不安:“楚彧——” 他打斷她:“阿嬈,不要為了這種事跟我爭執?!避涇浬ひ粝蛩戰堃话?,他絕口不提方才的話頭,只是惶惶不安地看著她,似乎生怕她會生氣,又似乎在怕些別的什么,那樣小心翼翼地耷拉著眉眼看她。 蕭景姒用指腹拂了拂他不安浮亂的眸:“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為什么瞞她?背著她又做了什么?變得這樣緊張惶恐,好像有一根看不到的弦緊緊繃著,一觸即斷,讓人防不勝防。 蕭景姒端著他的臉,輕聲輕語,滿盡柔情:“楚彧告訴我,不要瞞我?!?/br> 不管是什么,不管他做什么,她又怎么會忍心責怪。 楚彧俯首,視線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上,遮住眼眸,長睫落了灰色暗影:“寶寶快要出生了,我是有點草木皆兵了,我怕有人會對你不利,便寧可錯殺?!彼鹧?,眼底有如履薄冰的小心與不確定,軟聲討好,“阿嬈你別生氣了,我以后都聽你的行不行?嗯?別生氣了?!?/br> 他湊過去,在她唇上輕輕地親吻。 他不愿意說,她唯一能確信的便是,無論何時,他總會對她服軟的,縱使他有再尖刺的棱角,也斷斷不會指向她,這一點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蕭景姒點頭,說好,說:“楚彧,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陪著你,只是,你不要總是瞞我,不要讓我什么都不知道?!?/br> “嗯?!彼麑⑾掳蛿R在她肩上,像只乖順得不得了的貓兒,有意無意地用臉蹭她的脖子,“阿嬈?!?/br> 他喚她名字時,纏綿而小心著。 蕭景姒拍了拍他的頭:“嗯?” 楚彧側著頭看她側臉的輪廓,小聲謹慎般:“以后不管我變成什么樣,你都會要我嗎?” 他患得患失了,任何風吹草動,都讓他草木皆兵,有多歡喜她,便有多貪婪,有多貪婪,便有多惶恐,因為得到過,便再也不能失去。 他不怕機關算盡,不怕嗜血殺戮,卻怕她會不要他,怕得要死。 蕭景姒毫不猶豫:“當然會?!?/br> 他擰緊的眉頭,松開了,抱著她,舍不得松開一下。 片刻,云離端來了藥,隔著珠簾與屏風,道:“帝君,藥好了?!?/br> 楚彧走去,將藥端來,試了試溫度:“阿嬈,我喂你喝藥?!?/br> 蕭景姒喝了一口,很苦,皺著眉頭:“楚彧,都八個月了,為何還要喝保胎藥?” 楚彧給她吃了一顆蜜餞兒,擦了擦她嘴角的藥,便又舀了一勺喂她,解釋道:“你身子不好,宋長白開的溫養藥材,喝了會對孩子好?!?/br> 她垂眸,沒有再說什么。 這時,菁云在外喚了一聲:“尊上?!?/br> 楚彧神色凝了一凝:“阿嬈,我先出去一趟,馬上便回來陪你,藥你自己喝,若是覺著苦,廚房溫了湯,再喝些湯?!?/br> 蕭景姒點頭,接過藥碗自己喝。 楚彧似乎不大放心她,瞧了她好一會兒才走。 待楚彧走遠,蕭景姒放下藥碗,起身走到門口。 “紫湘,把藥倒了吧?!?/br> “是?!弊舷娑酥幫?,倒在了院子里的杏花樹下。楚彧還是不對她家主子坦白,這哪是什么保胎藥,他保的是大人,雖說她家主子將藥換回了保胎藥,只是八個月了,這湯藥喝多了也不好,是藥三分毒。 蕭景姒問:“讓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樣了?” “司衣局走水一事,并沒有查出任何人為的痕跡,整個司衣局毫無蹊蹺,周若的尸體在大火的第二日便火化了,根本無處可查。只是,一場火,卻處理得這樣干凈,倒更是可疑,可以斷定不是天災?!弊舷嬲堊?,“紫湘無能,主子恕罪?!?/br> 蕭景姒倒不詫異,意料之中。 “不怪你,他要毀尸滅跡,你怎么可能查得到?!?/br> 紫湘不言,心下不由得揣測,能在宮中放火殺人又不留一點痕跡的,便只有帝君一人,那么問題來了,帝君為何要殺了司衣局的一個小小女官,又為何要毀尸滅跡,這件事和銅汶之死又有什么關聯?她總覺得,帝君有事刻意隱瞞,是什么事讓他這樣費盡心思地去遮掩。 紫湘百思不得其解。 蕭景姒走到窗口,對外喊了一聲:“喬喬?!?/br> 蹭的一陣風,黑影一閃,鏡湖就站在了窗戶外:“嗯?” 來無影去無蹤,果然是大妖風范!紫湘目瞪口呆。 “幫我?!笔捑版ο肓讼?,補充了一句,“我會給你魚?!?/br> 不用她多做解釋,鏡湖也知道事態,他便成日駐守在屋頂,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得七七八八。 “好?!彼f什么,他都答應。 菁云將楚彧喚了出來,殿外,宋長白正在侯著,苦著一張臉,來回踱步。 “什么事?” 宋長白見楚彧走來,整個人立馬緊張了,也斷不敢有所隱瞞,便小心如實地稟道:“女帝陛下的脈相有些奇怪?!?/br> 一聽事關蕭景姒,楚彧立馬神色冷峻了:“她怎么了?” 宋長白也甚是奇怪,沒有十足的把握,支吾了一下:“先前開的那調養心脈的藥,會對胎兒不利,甚至有可能會早產,照理說女帝陛下服了這么久的藥,應該有反應了,只是怪便怪在,陛下腹中胎兒的脈相卻越來越平穩了,反倒是,”宋長白越說越心虛,見楚彧眸光也是越來越沉冷。 他神色緊繃,怒聲追問:“反倒是什么?” 這位帝君乖張無常,不敢惹惱了他,宋長白連忙快答:“反倒是女帝陛下的身子虧損得更甚了,心脈越見虛弱?!鳖D了一下,“我懷疑陛下已經發現了端倪,而且極有可能換了藥?!?/br> 除此之外,解釋不通。 楚彧聞言沉吟了許久,薄薄的唇緊抿成了一條僵直的線:“你親自再去抓一副藥,熬了送到星月殿去?!?/br> 半個時辰后,當楚彧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走進寢殿時,蕭景姒便知曉,是時候開誠布公了。 他一句話都不說,用湯勺喂她喝藥。 她不張嘴,直直盯著楚彧的眼睛,即便垂著,也遮不住他眼底的凌厲,想來,她暗中換藥一事,惹惱了楚彧。 只是,二人都不退步,就那么僵持著。 “為何不喝?” 蕭景姒稍稍推開楚彧的手,也皺著眉頭,有些莫名的委屈:“這不是保胎藥?!?/br> “什么時候發現的?”低沉清冷的聲音,似乎在壓抑著怒氣,楚彧盯著她的眼,“什么時候換了宋長白開的藥?” 她說:“有一陣子了?!?/br> 聲音柔柔弱弱的,只是她眼神堅定,態度很明顯,這件事上,她并不會一如以往地全然依著他。 她分明早就發現了,卻換了藥,不動聲色了這么久,楚彧何嘗不知道她是有意拖延,腹中胎兒一天天長大,她只要再瞞兩個月,孩子便萬無一失了,全然不管自己的安危。 蕭景姒太了解他了,知道若是他知曉了,定會不擇手段地先保全她,在這一件事上,他們都不會退步,所以誰都不坦誠。 楚彧抿了抿唇,神色極其緊繃,隱忍不發的怒氣全部融在眸中,冷冷沉沉的一片凌亂的暗色,他一言不發了許久,端起碗,試了試藥的溫度,喂到她嘴邊:“阿嬈,張嘴?!?/br> 不像往日哄她喝藥時的耐心與溫柔,更像冷著聲命令。 蕭景姒緊抿唇,轉開頭。 楚彧長長吸了一口氣,及盡耐心,刻意壓低的嗓音有幾分暗啞,似哄,似蠱惑:“阿嬈聽話,你身體還沒好,要乖乖吃藥?!?/br> 她脾氣犟,若是認定了,便不會輕易服軟,她不喝,推開楚彧的手:“我又死不了?!?/br> “傷一點點也不行!”一句話,幾乎是從楚彧喉腔中嘶吼而出。 蕭景姒有些錯愕,怔怔地凝視楚彧的眼,他出來沒有這樣與她針鋒相對,一步都不退讓。 楚彧到底心疼她,揉了揉她的臉,低聲地哄:“阿嬈乖,喝了藥你就會健健康康?!?/br> 她的肚子已過了八個月,這一碗烈藥下去,后果不可設想,何況,她只是心脈受損,非一朝能痊愈,也非一夕會殞命,他何必如此戰戰兢兢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