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
蕭景姒睜開眼:“楚彧,”吃力地抬起手,握著楚彧的一只手覆在了腹上,她輕喃了一句,“我們的孩子……” 小心翼翼地,她竭盡全力了。 她失去意識前,有guntang的液體落在了她臉上,是楚彧的淚,他哭了,這是蕭景姒第三次看見他哭,每一次都是為了她。 楚彧的父親說,楚彧從來不哭,也不愛笑。 不,他只是將所有情緒,都用在了她身上,耗盡了所有熱衷與溫度。 夜里三更,長白醫仙被請去了欽南王府,為常山世子妃診脈,來時,院子里聚了一屋子的人,診完脈后,只有常山世子在。 “如何了?” 常山世子一直抱著他的世子妃不撒手,帳簾落下了,宋長白只看得到女子那只伸出來把脈的手,還有男子露出簾帳外的衣角,牽著干干凈凈,后者沾滿血污。 宋長白把完脈,退后一步,道:“世子妃落水前喝過保胎藥,而且應該是在水里封了自己的五感,腹中胎兒并無大礙,反而是世子妃,” 蕭景姒會武,知道如何在水里護住胎兒,只是,對自己缺不管不顧。 楚彧音色有些急:“她怎么了?” 宋長白思忖后:“可能是攝入了太多湖水,體內似有一股力道在沖撞心肺,恐怕世子妃會傷了心脈,致使落下病根?!?/br> 那股力道,絕不簡單,他言明不了,料想常山世子定是心里有數。 楚彧沉吟不語,片刻:“等她醒來,你告訴她,一切安好?!?/br> “老夫明白了?!笔帐昂昧怂幭?,宋長白不禁詢問了聲,“世子爺你狀態不好,可用老夫替您也診診脈?”楚彧的呼吸聲,一聽便知,重癥在身。 “出去吧?!?/br> 聲音聽起來,也不堪負重,恐怕是心疾加劇,情況不容樂觀,只是楚彧卻還是這般事不關己的態度。 罷了,宋長白道了句‘告退’,便出了寢殿。 待宋長白走遠了,楚彧對外喚了聲:“菁云?!?/br> “尊上?!?/br> 簾帳垂著,楚彧并沒有出來,外面隔著珠簾,楚彧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吃力:“待會兒替我療傷助我恢復原形?!?/br> 菁云不放心,分外謹慎:“尊上你是要?” “我的內丹在反噬,我怕阿嬈的身子承受不住?!?/br> 菁云驚愕,原來,世子妃體內的沖撞力竟是內丹反噬,那么世子爺是要……菁云眉頭一皺:“尊上,你的身子更承受不??!” 北贏萬妖之王的內丹,不死自愈,雖能保命,可蕭景姒并非原主,勢必遭反噬,她到底只是人類,承受不住內丹防御時的反噬之力。 可是,蕭景姒總歸有內丹護體,便是傷了心脈,也不過是吃點苦頭罷了,丟了性命,也損不了壽命, 何必要以身引渡。 楚彧態度沒有絲毫緩和,不容置喙:“你設下屏障,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br> 多說無益,菁云除了搖頭嘆氣,還能怎么辦,他家妖王尊上就是這樣,寧愿自損三分,也不愿意讓蕭景姒痛上一分。 這樣誰看都虧本的買賣,楚彧義無反顧。 流蘇帳中,楚彧俯身,親了親女子緊鎖的眉頭:“阿嬈,乖,很快就沒事了?!?/br> 他將唇落在她唇上,有淡淡藍光流動。 北贏妖史有記,內丹可自御,亦會反噬,相輔相成,反噬之力唯有原主可化。 約摸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菁云在屋外急得走來走去,待到屏障內的強光消散,他才急急跑進屋子里。 楚彧撐著身子下了榻,伏在一邊便吐了一口血。 “尊上!” 楚彧抬抬眼。 他立馬會意,不敢吵著還在昏睡的蕭景姒,扶著楚彧坐到一旁的小榻上:“您可還撐得???” 楚彧現出了半妖原形,那雙藍色的眸,竟幾乎淡得透明,撐在軟榻上的手,白的沒有一絲紅潤。 他點頭,道無事。 無事?怎么可能無事!沒有內丹卻承了反噬之力,也就只有妖王大人敢這么玩命,要是別人,非得爆體而亡不可。 便是這個時候了,楚彧想的還是他的女人。 他命令菁云:“不能讓阿嬈看出來,你助我幻形?!?/br> “是?!?/br> 大概真的是一點體力都沒有了,楚彧倒在軟榻上,緩緩合上眼,耳朵與尾巴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昏睡前,他只說了一句話:“不要告訴她?!?/br> 這么會心疼蕭景姒,為什么就不心疼心疼自己呢。 菁云都覺得心頭像針扎似的,很不舒坦。 菁華是后半夜會回府的,見世子院外設了屏障也不敢貿然闖入,在院子外面等到了天光破曉,菁云才一身疲憊地從院子里出來,看他那副神色,情況便不妙。 菁華追上去問:“爺怎么樣了?” “連人形都幻不了,我剛剛助爺幻形,狀態很不好,可是世子妃沒醒,爺也不肯去歇著?!陛荚迫嗳嗝碱^,滿臉愁容,“再這么下去,別說十年,我怕爺連五年都撐不過去?!?/br> 菁華深思了。 “菁華,你傳信去西陵,給夏和下戰書,爺下了令,絕不議和,戰到夏和國破為止?!?/br> 菁華點頭:“那只蛇妖,老子都想刺她七寸?!?/br> 蕭景姒是次日午后才醒來的,楚彧便睡在她身旁,睜著眼,正在看她。 見她醒來,楚彧撐起身子,摸了摸她額頭的溫度:“阿嬈,還難受嗎?” 她搖頭,伸手拂了拂楚彧的臉:“你怎么老了這么多?!敝父鼓﹃南掳?,她的聲音有些啞,“都不好看了?!?/br> 還是那樣傾城的一張臉,帶著病態的蒼白。他沒有束發,隨意披散著,下巴有些許胡渣,分明沒有生出白發,他皺眉時,卻那樣蒼老。 楚彧抓過她的手,輕輕咬了一下:“你再這么嚇我,我怕不是變老,是被你嚇死?!?/br> 蕭景姒蹙眉,捂住他的嘴:“不準說死?!?/br> 楚彧笑著點頭,把她抱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似乎怕她不見了似的,他一直不撒手。 “楚彧,孩子,”蕭景姒下意識便去摸肚子,有些慌忙,“孩子怎么樣了?” 楚彧按住她的手,拍了拍:“孩子很好?!?/br> 蕭景姒這才松了一口氣,偎在楚彧懷里沉默了許久,她還是問了那人,竟有些戰戰兢兢:“楚衡他——” 他打斷:“我會厚葬他,會追封他,他的親信我都會善待,他的仇我也會報,能做的我都去做?!背髁朔魉哪?,目光相對,認真而**,“阿嬈,你別胡思亂想,這件事不管是起因還是結局,你都沒有做錯什么,不要心有不安,更不要自我責怪?!?/br> 他知道,他的阿嬈從來都很心善,不像他,殺人如麻。 她嘆了一聲,聲音荒荒涼涼:“我從來不喜歡欠人,可終歸是欠了一筆還不了的債?!?/br> 楚衡的死,總歸不會燕過無痕,而蕭景姒的心,是rou做的。怕是日后,楚衡兩個字,她便再難云淡風輕地一筆帶過,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是似有若無的澀。 “人情的賬本來就算不清,若要究根結底,你也沒有虧欠?!背踔捑版Φ哪?,用手撫平她眉間的陰郁,他說,“阿嬈,待你身子好些了,我帶你去給他上一柱香,道完謝,便罷了?!?/br> 她紅了紅眼,點頭,說好。 把壓在心里的石頭,放在那人墳前,留一段不時常想起的記憶,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哄她睡,她卻怎生都睡不著,問了楚彧好多遍,他可好。 楚彧說,他很好。 她不放心,說要請宋長白來給他問診。 楚彧都依她:“阿嬈,你現在是孕婦,不要cao心太多?!?/br> 提到孩子,蕭景姒眉頭的陰郁便散了,握著楚彧的手,放在腹部,又揉了揉,然后開心地問楚彧:“摸到了嗎?我們的孩子?!?/br> 看得出來,蕭景姒很喜愛腹中的孩子。 楚彧將手抽出來,悶聲悶氣地說:“阿嬈,我不喜歡他了?!?/br> 蕭景姒唇邊的笑,僵了:“為何?” “還未出生便開始讓你受苦,我不喜歡他了?!彼饋?,盯著蕭景姒平坦的肚子,目光復雜,像數落,又像抱怨,還有些無可奈何,楚彧說,“阿嬈,我不喜歡孩子了,我也不想要貓崽子了,女兒都不要了,我不喜歡你為了孩子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我也一點都不喜歡這世上有一個你愛護他勝過愛惜你自己的人,你不能忘了,沒有誰能比你重要,即便是我自己?!?/br> 哦,他不是不喜歡,是遷怒吧。 蕭景姒笑了笑,知道楚彧鬧性子,也不駁他,乖乖點頭:“嗯,我記住了?!?/br> 答應得倒好聽,只是他哪里不知道他的女人重情。 “你每次都這么答應,若有下一次,還不是總拿自己去冒險?!背肓讼?,認真嚴肅地說,“不行,以后絕對絕對不能把你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以后我去哪里我都要帶著你,就算你不去,我綁也要把你綁去?!?/br> 雖這么說,但是,楚彧哪一次拗得過蕭景姒。 既然說到這個份了,蕭景姒坐起來,看著床榻瞧楚彧:“那你呢?” 楚彧一臉無辜,他完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蕭景姒眼底沒了笑意:“你分明答應了我不隨意催動妖法?!?/br> 楚彧有理了:“怎是隨意,阿嬈可是我的命,身子再重要,也比不得性命啊?!?/br> “……” 她竟無力反駁。 楚彧怕惹她生氣,又湊過去,討好地蹭著她,抱著她不撒手,然后又有點好奇,趴在榻上盯著蕭景姒的肚子瞧,這么瘦小,怎么裝一窩貓崽子?對此,楚彧覺得神奇又難以置信。 她有點擔心,問:“楚彧,你真的不喜歡我們的孩子了?” 楚彧一本正經:“是阿嬈你生的,我還是不會嫌棄的?!彼忉屨f了,“你這么愛護的小貓崽子,又是我的種,我還是會好好養的?!?/br> 聽起來誠誠懇懇,也認認真真,可蕭景姒總覺得,聽著哪里不對。不過還好,他不會丟掉,聽菁華說,北贏妖族的親情觀大多不重。 楚彧又說:“不過,” 不過? 蕭景姒甚是擔憂。 他口吻很嚴肅:“阿嬈,我們就生這一窩,不管生出來有幾只,公的母的都無所謂,你再也不要生了,生孩子太危險了,你這性子,又總是不顧自己,我怕你再出事?!?/br> 本站訪問地址 任意搜索引擎內輸入: 即可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