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宋嘉禾卻不再看她,而是看向宋嘉卉:“正是她毫無原則的寵愛毀了你,在你犯錯之后一味袒護,養的你是非不分,肆無忌憚,偏偏又沒那個能力讓你為所欲為,以至于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br> 望著宋嘉卉眼底的怨恨,宋嘉禾扯了扯嘴角:“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干嘛呢?!币苍S十幾二十年后宋嘉卉可能會明白吧。 宋嘉禾的話猶如一柄重錘,砸在林氏三魂六魄之上,林氏直愣著雙眼,彷佛靈魂出竅,整個人只剩下一個軀殼跪在那兒。片刻后,她發出一聲痛哭,這聲音彷佛胸腔被劈裂一般。 林氏重重栽倒在地,失聲痛哭,哭的渾身打顫。 宋嘉卉被林氏滿是悲傷哀絕的哭聲嚇了一大跳,又見她只是哭再不為求情,眼見著宋老爺子在喊人。 宋嘉卉徹底慌了神,使勁推搡林氏,嚇得眼淚成串成串往下掉:“娘,娘你別理宋嘉禾的話,我知道你最疼我,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娘你不能不管我啊,你快救救我,我不想出家,他們要是敢讓我出家,我就去死,我就去死!” “那你去死吧!” 宋嘉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體仿佛是木頭做的,她一點一點抬頭,看向面沉似水的宋銘。 “白綾,匕首,毒藥,你想要哪一個,我給你準備!”宋銘神情平靜的望著瞪大了眼的宋嘉卉:“不管怎么樣,你都是我宋家女兒,我肯定讓你風光大葬?!?/br> “爹,爹,你怎么能這樣!”宋嘉卉四肢冰涼,倏爾目眥欲裂,膝行上前:“宋嘉禾是你女兒,我就不是你女兒了嗎?你怎么能這么偏心,就因為她長得好看,你就偏心她!” 面對宋嘉卉的控訴,宋銘只覺得悲哀,到現在她有心怪別人,她怎么就變的這般面目可憎了。 “卉兒!”哭的不能自己的林氏急赤白臉的喊了一聲,不想她再惹怒宋銘。 宋嘉卉一把推開要阻止她的林氏,用力抹了一把眼淚,似乎要將自己壓在心底的怨恨一吐為快:“要不是你們都偏心她,我怎么會做這種事。明明是我先喜歡三表哥的,你們也都知道,卻還讓宋嘉禾嫁給三表哥,你們這樣做把我置于何地,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讓我情何以堪?!?/br> 所以還都是他們的錯了,她沒錯,都是他們逼的!宋銘苦笑。 宋嘉禾看一眼滿腹委屈的宋嘉卉,嘴角浮現一個嘲諷的弧度,又垂下眼。 宋嘉卉哭著道:“要不是你們把宋嘉禾嫁給三表哥,我怎么會鋌而走險,是你們逼我的,你們都在逼我?!?/br> 話音剛落,宋嘉卉毫無預兆地斜撲向宋嘉禾,手里赫然捏著那枚宋銘之前扔在地上的銀針。神情是扭曲的瘋狂,宋嘉禾又沒死,居然要她出家,反正都是出家,還不如殺了宋嘉禾。父親只剩下她這一個女兒了,說不得還會手下留情些。 可惜,宋嘉卉偷偷摸摸撿起銀針的動作,早就落在宋嘉禾眼里,再見她膝行到宋銘面前,停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宋嘉禾就有了防備,甚至還故意垂下眼露出破綻。 果然,宋嘉卉沒有讓她失望,宋嘉禾正想一腳踹過去解解恨。 不想一人動作更快,宋銘一把扣住宋嘉卉右肩,將她整個人掀起來摔了出去。 “??!”重重摔在地上宋嘉卉發出刺痛鼓膜的尖叫,卻不是疼痛而是因為恐懼,她手里捏著的銀針不小心扎在自己左胳膊上。 宋嘉卉慌亂拔掉銀針扔到地上,再一次尖叫起來,聲音因為恐懼而嘶啞尖利,就像是玉簪劃過瓷器表面。 宋嘉卉覺得整個人開始喘不過氣來,她使勁揪著胸襟想透氣,卻發現手用不上勁,毒藥發作了? 她這反應弄得屋內人一驚,泥塑木雕一般的林氏肝膽俱顫:“卉兒!” 饒是宋老爺子都驚住了,那針怎么可能有毒!說什么拿毒針扎宋嘉卉那都是唬她的,就算要宋嘉卉死,他也不可能讓宋銘親自動手,這不是存心要兒子下輩子不得安寧么! 宋嘉禾亦是愕然,拿眼去看宋銘,一臉鎮定,又挪到宋嘉卉臉上,方才一幅就要斷氣似的人好像又能喘氣了。心念一轉,瞬間啼笑皆非,怎么不把自己給嚇死了。 用力喘了幾口氣,宋嘉卉也發現喘不上氣是她驚恐之下產生的錯覺,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劫后重生的喜悅。這毒藥是不會馬上要人性命,要不然她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害了宋嘉禾。 這是慢性毒藥,沒有解藥的。一想自己會發熱,然后備受折磨的在痛苦中死去,宋嘉卉哭的死去活來:“娘,我要死了,我不想死,我才十七歲,我還沒嫁人,我不想死!”之前還擲地有聲的喊著寧死也不出家,真要死了,才發現,出家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活著,什么都有機會。 “卉兒,卉兒!”林氏心魂俱裂,雙眼都是血絲,哆嗦著嘴唇道:“老爺,這不是那根毒針是不是,不是的!”林氏緩緩搖著頭,眼淚都不流了,仿若干涸。 “不是的,不是的,是不是?”她不相信丈夫真的想用毒針扎宋嘉卉,哪怕是嚇一嚇,她也覺得不可能,丈夫那么謹慎一個人,怎么可能呢! 林氏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自言自語:“肯定不是的?!?/br> 她正要轉過頭安慰宋嘉卉,就見宋銘輕輕的搖了搖頭:“就是嘉卉那根針?!彼毋戦]了閉眼,再次睜開,眼底只剩下冰冷:“一切都是她咎由自??!” 林氏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眼前一黑,一頭栽在宋嘉卉身上。 被砸到五臟六腑為之一痛宋嘉卉彈了彈,她半張嘴,眼睛瞪得極大,眼珠突出,差一點就要掉出來的模樣。片刻后,也不知她哪兒來的力氣,推開身上的林氏,沖向宋嘉禾。 剛跨出去兩步,就被婆子架住了,宋嘉卉拳打腳踢,豁出去了一般大吼大叫,“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不會落到這地步的,娘是我的,爹是我的,二哥也是我的。你為什么要跟我搶,你已經有那么多人的喜歡,你為什么要和我搶,你要是不跟我搶,我怎么會討厭你?!?/br> 她想起小時候,宋嘉禾只要坐在那,就有的是人想抱抱她哄哄她,她都有那么多人喜歡了,可她還要對爹娘撒嬌,要爹娘也圍著她轉,她怎么可以這么貪得無厭。 宋嘉卉眼球充血,狀若瘋癲:“我要殺了你,你怎么不去死。要是沒有你,爹娘就會只疼我一個。外人也不會指指點點,說什么一母同胞的姐妹,為什么一個美若天仙,一個貌若無鹽。我怎么會連門都不敢出。 十年前你為什么要回來,你就該被賣掉的,你不是仗著自己好看喜歡勾引人嘛。你怎么不去青樓去當花魁,你長得這么漂亮,肯定有大把大把男人想睡你?!?/br> 宋銘抬手一個巴掌打斷宋嘉卉的污言穢語,他臉色鐵青,目光如劍:“你說的是人話嘛!” 宋嘉卉被打的偏過頭,半邊臉瞬間腫的老高,她舔了舔牙床,吐出半顆牙齒。 “你打我,你為了宋嘉禾又打我,你偏心,你偏心!”宋嘉卉開始歇斯底,憤怒的瞪著宋銘,甚至抬腳要踢他。她都要死了,她為什么還要忍:“你明知道我喜歡三表哥,可你就是不成全你,你不幫我,不幫我就算了,你還去幫宋嘉禾。我才是在你身邊長大的,你應該幫我的。我恨你!” 宋銘指著發了瘋一般的宋嘉卉,手指開始顫抖,漸漸蔓延到全身,這個在千軍萬馬面前都不曾退縮過的男人,竟然踉蹌著后退了一步。 宋嘉禾搶步過去扶住宋銘。 見宋嘉禾過來,宋嘉卉更加激動,揮手蹬腿的沖過來,兩個婆子都有點抓不住的樣子。 宋嘉禾皺了皺眉頭,她這是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不管不顧只圖自己痛快的鬧,不過宋嘉禾有點懷疑那針上真的有毒嗎? “你個賤人,就該被賣到青樓里去,千人騎萬人跨?!彼渭位軔阂鉂M滿的盯著宋嘉禾。 “閉嘴!”宋老爺子都聽不下去了:“給我堵上她的嘴!” 宋嘉禾道:“等一下?!?/br> 抓著一條帕子要塞婆子動作過一頓,納悶的望著宋嘉禾。二姑娘這張嘴委實臭不可聞,就是她們這些婆子都聽不下去了,也不知她一個大家閨秀哪里學來的污言穢語。 “當年我走丟是你搞的鬼,是不是?”宋嘉禾目不轉睛的看著宋嘉卉。被魏闕救回來的記憶,她已經想起來,可關于自己是怎么走丟的,宋嘉禾一直想不起來。 她小時候的確頑劣,貪玩跑出去也是有可能的,遂一直也沒深想,畢竟那時候宋嘉卉也不過七歲,而自己才五歲,能有多大仇怨多狠毒。 若不是宋嘉卉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那種遺憾滿的幾乎都要溢出來,甚至蓋過了沒有毒死她的遺憾。宋嘉禾都不會生此種聯想,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 宋嘉卉冷冷的盯著宋嘉禾,神情中的怨毒幾乎刻骨,一字一頓道:“誰讓你蠢,那么好騙!” 抓著宋嘉卉的兩個婆子頓時駭然,那會兒二姑娘才多大,霎時骨寒毛立。 這一分神,便被宋嘉卉掙脫出來,宋嘉卉沖向宋嘉禾,那架勢似乎撲過去咬死宋嘉禾。 宋嘉禾不退反上前一步,一掌擒住宋嘉卉的手腕,身體前傾,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反摔在地。 咚一聲,天旋地轉間,宋嘉卉已經仰躺在地上,疼得她覺自己五臟六腑都移位了,她忍不住痛苦呻吟。 劇痛之中宋嘉卉察覺到右臂被人抓住,睜開眼就見宋嘉禾冷冷看著她,一張俏臉布滿寒冰,宋嘉卉沒來由打了哆嗦:“你要干嘛?” 宋嘉禾用力一折‘咯啦’,那條手臂就一個扭曲的姿勢掉在宋嘉卉身上:“這只手,報的是五歲那年你騙我的仇?!?/br> “??!”宋嘉卉疼得整個人都抽搐了一聲,冷汗如瀑,剛想破口大罵就覺左手也被抓住,宋嘉卉嚇得心臟差點驟停,死命挽回抽手,不斷用腳踢。被宋嘉禾兩腳狠踹,再也提不起來。 宋嘉卉怕了,聲嘶力竭的尖叫:“爹,救我,娘,娘,爹,祖父,救我,宋嘉禾要殺了我!” 宋老爺子垂下眼,視若無睹。 宋銘握了握拳頭,握緊又放開,放開又握緊,最后別過眼。 在宋嘉卉驚恐欲絕的目光中,宋嘉禾彎了彎嘴角,笑容清淺甚至是賞心悅目,落在宋嘉卉眼里卻仿若尋仇的艷鬼。 “不要,六妹,我求你,不要,我錯了,你放過我好不好!”痛不欲生的宋嘉卉哆哆嗦嗦的求饒,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太疼了,她寧愿去死也不要受這種折磨。 挑選好角度的宋嘉禾不疾不徐道:“這只手,報的是今晚的仇?!痹捯魟偮?,又是一聲“咔啦”脆響。 宋嘉卉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嚎聲,她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卻又因為劇痛而無法暈過去,只能生受這錐心刺骨的斷臂之痛。 宋嘉禾拍了拍手,徐徐蹲下身,淡淡的望著冷汗淋漓的宋嘉卉,湊近了她耳畔,低聲道:“我有個猜測想和你分享下,我懷疑那根針其實沒毒!” 第124章 宋嘉禾語調輕飄飄,卻在宋嘉卉心里掀起驚濤駭浪,她死死盯著宋嘉禾,眼角幾乎要齜開滲出血。 宋嘉卉心悸如雷,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宋嘉禾騙她,父親都說那針就是她的那一枚??神R上她又信了,因為她想信,她不想死,忽爾臉色立刻變得慘白。 之前她覺得自己反正要死了,所以才會破罐子破摔將積壓在心里的怨恨一泄而出,她隨心所欲的咒罵宋嘉禾,罵出了她只敢在心里偶爾想一想的話,就連深埋在心里那件往事都一股腦兒說了出來,她甚至還對父親說了恨。 宋嘉卉開始發抖,越抖越厲害,她顧不得渾身劇痛,像一條毛毛蟲一般翻過身,以頭觸地:“爹,我錯了,我在胡說八道,我都是胡言亂語,我脂油蒙了心,您別跟我計較?!彼滤毋憪佬叱膳阉趶R里關一輩子。 宋銘神色平靜,望著宋嘉卉的目光近乎悲憫,那針是他隨手拿來嚇唬宋嘉卉的。他怎么下得去手親手毒殺自己的女兒,甚至連這種風險都不敢冒,萬一不慎傷到人,追悔莫及。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宋嘉卉竟然會撿起來,還會聲東擊西,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再一次試圖謀害宋嘉禾。 不殺了她meimei,她是不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那一瞬間,宋銘想了很多,前一刻她還在痛哭流涕著認錯,后一刻就能盤算著趁機殺人。 宋銘忍不住要想,有沒有一種可能,青燈古佛沒能化解她的戾氣,反而助長了她的仇恨,她會不會無所不用極其的去謀害宋嘉禾。 這個可能性并不小,血淋淋的例子就擺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懲罰使得宋嘉卉的行為越來越過分,甚至都想殺人了。 他派了人監視她,可還是被鉆了空子。宋銘不敢保證日后不會出現第二個空子,屆時,如果宋嘉禾遇害,他一生難安。這孩子已經夠委屈了,被害了一次又一次,她還好好的站在那兒,不是宋嘉卉手下留情,是她自己足夠小心。 各種念頭在宋銘腦海中翻騰拉鋸,恰在此時,林氏向他求證。 宋銘順勢承認,因為他真的生出了殺心,在宋嘉卉第一次害宋嘉禾時,他只想送她進家廟了此殘生??稍谒渭位艿诙蝿邮种?,宋銘開始猶豫,都要進家廟了,還要動手,可見她根本就不怕家廟。 他在猶豫要不要順水推舟就這么讓宋嘉卉‘病故’,一切都是她自食惡果,怨不得人。只不過,猶豫終究還只是猶豫,虎毒不食子,宋銘到底下不了決心。 結果,自以為時日無多的宋嘉卉幫他下定了決心,從小就根植在心里的仇恨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七歲的宋嘉卉就會故意把妹宋嘉禾弄丟,這么多年來他們愣是沒在她身上發現一丁點愧疚和補償的苗頭,她反而希望meimei就此淪落到最不堪的地步,生不如死。 長大后,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甚至謀殺宋嘉禾。這樣濃烈的仇恨,讓宋銘都為之心驚rou跳。 宋嘉卉經不住宋銘這樣的目光,明明很平淡,卻帶著讓她喘不上氣來的壓力,宋嘉卉磕的更用力,要不是雙手骨折,她都想自打耳光,只求宋銘從輕發落。 悔恨排山倒海的襲來,宋嘉卉不禁害怕的大哭起來,她不該沖動的,爹怎么可能忍心殺她,她似乎把局面弄得更加糟糕了。 宋銘緩緩開口:“那針有沒有毒,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宋嘉卉如遭雷劈,喉嚨里發出一聲尖利的呼號。死亡可怕,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際,忽然發現生機,卻又在轉瞬之間再一次被絕了生路。 “你騙我!”宋嘉卉朝著怒吼宋嘉禾,眼球暴突充血,狀若厲鬼。 宋嘉禾心里一突,卻不是因為宋嘉卉,而是宋銘的反應。她是真的覺得那針沒毒,告訴宋嘉卉自然不是好心,反正她最后還是死不了,那就讓她悔青腸子吧! 可依著父親的意思,那針是有毒的,可能嗎? 宋嘉禾捏了捏指尖,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來,這個想法太過匪夷所思了,以至于她雙眼微微睜大,不敢置信的望著宋銘。 “帶她下去?!彼毋憮]了揮手,聲音疲憊的仿若老人。 宋嘉卉喊叫嘶吼,這回兩個婆子心里有數,不消吩咐,直接團了帕子堵住她的嘴,架著她快速離開。 宋銘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林氏,倒是有點慶幸,她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