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那下頭可是水泥地。 小娃都尖叫,邵錦驍下意識閉了眼。再睜眼的時候,見沈峯半跪在地,懷里摟著眼睛緊閉的尹桑。 有驚無險,本該高興??蛇@不是重點。 重點在尹桑的項鏈,跌落在沈峯腳邊。 那串銀項鏈,下頭掛著水滴狀吊墜,做工細致,但足有三寸長,半球部分直徑少說有五公分,像個容器。這種尺寸的飾品對尹桑來說,太大了些,但她一直戴在胸前。邵錦驍一直挺好奇那是什么。 那一天他知道了。 那吊墜下部,竟有個活扣,平日扣得緊,幾乎看不出來可以打開。尹桑掉下來時,重力太大,活扣被樹枝勾開,水滴里的東西,就掉了出來。 大伙都湊上去看,女孩都被嚇哭了,紛紛跑開,邵錦驍脊背一涼,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就連向來沉穩的沈峯,都呆立在原地。 那是一灘血水,中間有一團看起來白嫩嫩軟乎乎的東西,仔細一瞧,分明是一個蜷縮的嬰兒,半拳大的嬰兒!有手有腳有腦袋,血水浸著,面目模糊。 尹桑也哭了,但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盯著那團東西,眼淚洶涌。 以前就聽人說,尹桑的外婆,是山溝苗寨里的蠱婆,邵錦驍聽了覺著有意思,但從未當回事,那一天,他開始相信,養蠱這事兒,真的存在。 他和大院里絕大多數人一樣,看到尹桑,繞道走了。畢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沒有人真的不信邪。 沈家人對尹桑卻始終如初,尤其沈峯,他送她上學,給她補習,打了罵她的小男生,他最后還娶了她。 可他分明在他們面前說過——他沈峯,不喜歡尹桑這樣的女孩。 沈峯只做有把握的事,也只說有把握的話。說不喜歡,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了。他們都覺得沈峯是被下蠱了,他是身不由己。所以他娶了她,卻跑得夠遠。 但他們都忘記了,沈峯這個人,做事從不讓自己后悔,會后悔的事,絕對不做。既然結了婚,即便這個婚是錯的,他也會讓它變成對的。 現在他回來,也許就是為了他的婚姻?邵錦驍猜不透,也不敢問。他緊了緊大衣,打開隔壁包廂的門。 靜謐的空間,與隔壁天壤之別,昏黃燈光里,坐著沈峯和邵均。 邵均問:“你就是為這事回國的吧?” 沈峯回答前,先把邵錦驍趕走,“哨子,出去?!?/br> 語氣又急又兇。 等邵錦驍不情不愿地闔上門,沈峯也沒有回答,點起煙,淡淡問:“她這樣,是個什么情況?” 邵均想了會兒,皺眉說:“沈老爺子也找我說過尹小姐的情況,他懷疑尹小姐患有抑郁癥,事實上,她情緒低落、不合群、離群、睡眠障礙等情況,確實符合輕度抑郁癥的癥狀,但她只有在獨處時情緒低落,只要有人在,她完全正常,而按照你的描述,她人前人后、不同人之間、同個人不同時間段之間表現不一致并且反差極強,伴隨夸張言論和行為,又有些表演癖的端倪,結合尹小姐的人生經歷,我有理由懷疑,她有人格障礙?!?/br> “人格障礙?” 邵均:“這是比較復雜的心理學概念,一般認為是精神疾病發生的素質因素之一,比如精神分裂癥患者很多在病前就有分裂性人格的表現,偏執性人格容易發展成為偏執性精神障礙?!?/br> 沈峯抽煙得又急又兇,幾口深吸,去了半管。邵均提醒:“少抽得好?!?/br> 沈峯彈了彈煙灰,抬起頭,“嚴重么?能不能治?有什么辦法?” 接連的三個問句,有些急切,聲音帶了點煙腔,低而啞。 邵均說:“到現在為止,人格障礙患病率極低,臨床病例也少,目前我也不確定尹小姐的情況,如果她能夠主動接受治療,我想我能更好的幫助她?!?/br> 沈峯:“能治就行?!?/br> 邵均說:“這種情況,主動接受治療并不容易?!?/br> 沈峯說:“應該怎么做?” 他似乎恢復了邏輯能力,問題層層遞進。邵均說:“目前沒有更多的臨床治愈案例,如果信賴我,那可以試試?!?/br> 沈峯答應:“好?!?/br> “她的病因,我還不能確定,但或許和你,有些關系,”邵均簡單直接,“畢竟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為此回來了,慢慢來吧?!?/br> “回來是老爺子的意思,”沈峯淡淡否認,又忽然想起來什么,起身,“抱歉,打個電話?!?/br> 邵均挑了挑眉,對他的回答不予置評。 沈峯撥通了小林的電話,“林子,我的行李,還是先送到我那里去?!?/br> 小林快哭了,“老板,已經送到太太那里去了?!?/br> 沈峯:“她收下了?” “收了?!?/br> “沒說什么?” 小林:“呃,太太說,她會收好,畢竟是,祖宗的東西?!?/br> “......” 第5章 已替換 尹桑每天起床,都會皺一下眉。沈峯的行李箱,擱她房里,這都大半個月了,還不來取,礙眼。 倒不是占地兒,就是腐竹,喜歡趴在上頭睡覺,每天尹桑一睜眼,它就軟趴趴叫一聲,“喵——” 她看過去,它眼都沒睜,就像純粹為了叫她看一眼那個行李箱。 腐竹是她養的一只貓,是一只布偶貓。說出來沒幾個人信,這只貓是她在店門口撿的。她原先對小動物無感,這只漂亮的貓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但那幾天北京暴雨,門口街道都快成了小溪,腐竹窩在店門前,沖她緩緩眨眼睛,鬼使神差地,她就把貓給抱進家里。 她不認識貓的品種,后來得知是布偶,價值不菲,不是夜貓,肯定是家養走丟的。 尹桑于是在店門口貼了尋主啟示,又在微博發了一則消息。萌寵大v們紛紛轉發,畢竟撿到布偶貓的概率大概和中頭等彩票差不多。 但仍舊無人認領。 腐竹就一直跟著尹桑。 腐竹性格溫順,但對于喜歡獨處的尹桑而言,它沒少給她添麻煩,但也算是有功勞——她總算是有微博可以發了。 尹桑便成了半個寵物博主。 至今仍然有人質疑,尹桑撿到貓這件事,根本就是炒作罷了。 尹桑給腐竹拍了幾張睡顏照,發了一條微博,才把它抱到床上,拎起那個行李箱,扔到對面房間去了。 化妝時電話響了,是她的經紀人宋雨菲,行事雷厲風行,人稱菲姐,尹桑接起,開免提,“更博了,半小時前?!?/br> “姑奶奶,我造什么孽攤上你啊,密碼不肯交,還不更博,”宋雨菲每次打電話,都要老生常談一翻,“你說你要是肯爆個照,用得著天天找有意思的話題更博么?臉往那一擺,秒秒鐘圈粉?!?/br> 尹桑掀著眼皮,“腐竹也挺圈粉的,”畫眼線,“還有事么?” 宋雨菲:“提醒你,來公司開會別忘了,要緊事!” 尹桑簽了一家作家經濟公司,因為寫了書,又懶得自己去打理版權事宜,正巧宋雨菲找上她,并且答應在營銷手段上尊重她的選擇,不過分透露三次元信息,尹桑覺得宋雨菲合眼緣,就簽了,誰跟錢過不去??? 雖然尹桑一直是吊兒郎當的態度,宋雨菲卻不簡單,愣是把這也給設定成了特立獨行,游戲人間,看破紅塵。加上足夠神秘,話題感足,寫的東西雖然爭議大,卻也能本本暢銷,于是尹桑一直穩坐著一姐的交椅。 當然了,這是呂落神隱后,公司改推她的緣故。而現在—— “呂落回來了?!彼斡攴普f。 眼線筆一劃,畫叉了,眼尾飛揚。真煩!扔筆,往棉簽上擠了點乳液,她慢條斯理把眼尾那一筆卸掉。 宋雨菲說:“你有沒有在聽?別不當回事,你的命運決定我的命運,這回就是爆□□你也得給我把她比下去!” 宋雨菲介意的并不是呂落,而是呂落的經紀人路濤——她的前任。 他們這個公司,是傳媒母公司下的子公司。路濤算是公司的創始人之一,股權少的可憐那一種。創業時,甜言蜜語哄宋雨菲過來做牛做馬,等公司成長起來了,有了點銀子就開始花天酒地,很快宋雨菲就被三了,還不止一個。宋雨菲頹靡了一陣,就恢復了雷厲風行的模樣,仍舊拼命工作,別人只當她是傻,還給路濤賣命,尹桑卻不覺得。 宋雨菲能力強,手底下不僅有尹桑,還有不少暢銷作家,說起來她的貢獻,可比路濤要大,她就是要讓路濤做著領導也得看她的臉色。 呂落,書香門第、名校畢業、長得秀氣大方,對粉絲溫柔呵護,寫的愛情故事細膩纏綿,口碑頗好,有些翻拍成了電視劇,給公司掙了不少版權費。 但兩年前,她不寫了,到深山里頭支教去了。她的粉絲一邊贊頌她人品絕佳一邊哭號著說等候大大歸來。她的置頂微博,總有讀者每天打卡呼喚她。 如今她真的回來了,公司可不得好好籌謀,給她造勢。 尹桑淡淡“嗯”了一聲,宋雨菲說:“年底書號限得緊,真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幺蛾子,你可一定要到場,否則我宰了你的腐竹!” 尹?;昧藠y,左右看看,“噢,那微博要斷更了?!?/br> 宋雨菲氣呼呼地掛了電話。 如此一來,尹桑今天可真夠忙的。有課,有會,還有家宴。 出門前她照了照鏡子,毛線帽,厚衛衣,牛仔褲,馬丁靴,雙肩包,很有朝氣。 尹桑很少在學校里露面,但知名度不低。她本科名校畢業,考到民族大學來讀冷門學科的研,這本就引人注目,加上她獨來獨往,長得美,冰山美人的名號就這么傳開了。 傳著傳著,就不那么簡單了。 尹桑平日里穿著講究,雖然沒有明晃晃的logo,卻也能看出來價值不菲,原本眾人都覺著尹桑是家境殷實,不曾想一個學生會的同學整理檔案的時候,注意到尹桑是農業戶口,戶籍地廣西。 一個農村姑娘,長相美艷,打扮時尚,住著四合院......在北京,能住四合院的無非兩種人,老北京土著,抑或權貴。 流言開始不好聽了。 下課后她去辦公室找導師。 “桑桑啊,雖然你不在意,也該替沈老爺子想想,把結婚證甩出來,我看誰還敢嚼舌根子?!备呙鞯嘛@然是聽到了一些不好聽的話。 尹桑微笑說:“好,謝謝老師?!?/br> 高德明就知道她壓根就沒當一回事,輕哼一聲,“懶得管你,說正事?!?/br> 這會兒盛岳也到了,敲了門進來,“師妹,你的聲音,最近是火的沒邊了,來的路上我還聽見電臺在放咱們的古歌?!?/br> 尹桑:“是師兄策劃周全?!?/br> 盛岳很有效率,回京后快馬加鞭搞好了后期和文案,下了不少功夫,非遺情懷一出來,微博大v爭相轉發,古歌一夜之間就火了,緊接著就是電臺、衛視,找上門來求授權。 過程中,尹桑只在“主唱”上發表過意見。原先的文案標注主唱是她,她要求刪掉,原因很簡單——古歌是群眾性演唱活動,沒有主唱之說。 不想正因如此,問題來了。 電臺、雜志想找古歌的歌手做訪談,找到盛岳這,他沒辦法,只好找高德明和尹桑商量。 高德明說:“我這也有人聯系我,說想認識歌手,她在籌備一部關于苗族同胞的電影,聽到古歌,想把這個加到電影里去?!?/br> 盛岳說:“電影啊,那影響力就大了?!?/br> 高德明說:“可不,如此一來總算是心血沒白費?!?/br> 兩人都看尹桑,尹桑說:“授權可以,見我,就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