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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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訊,黛玉自然為孟嫤妤高興不已,連連向她賀道:“娘娘果然福澤深厚,這么快就有了小皇子,陛下一定開懷不已?!?/br> 孟嫤妤撫著還顯平坦的小腹,嘴角雖有上揚的弧度,聲色卻怠惰了些,郁然的回答:“不是我有福,就是像meimei說的,我的大皇子有靈性,重投回了娘胎,來當我的兒子來了?!?/br> 這一席話,反把黛玉說的酸心,勉強一笑:“娘娘又胡思混想了。不管為的什么,還是把身子保養好,順順利利的生下孩子要緊。只要從此養好了,還愁沒有一輩子的福壽雙全?!?/br> 孟嫤妤也不答話,反一把拉住黛玉,滿面的懇切:“好妹子,這些時日里,我算看盡了這宮里的人。大皇子沒了以前,都是來我這坤寧宮里應個景,現在倒是熱熱鬧鬧的。除了你,勸我的都是好話,我心里著實感激。倘或有一天散了,咱們姐妹以后遇見,自有報答的去處?!?/br> 黛玉心頭不禁一震,恍惚聽出這語意的不祥來,趕忙又安慰了她一番,方依依不舍的離開。 皇后有孕不能伺候,永慶帝便理所應當的往甄妃處去。甄妃也的確有承恩的本領,不僅容貌妍媚無雙,文墨和生活情趣上甚通,還有一股子與生俱來的嬌傲風韻,深受皇帝的寵愛。 不久以后,甄妃也懷了身孕,永慶帝喜不自勝,賞賜接連不斷,各色珍奇流水一般呈到永和宮,惹來后宮中無數的艷羨。 坤寧宮倒似冬眠了一樣平靜無波,直到孟嫤妤在翻年的夏末早產下了一名男嬰,聽聞出生時有紫微星動,貴不可言,于是安寧了大半年的前朝重又暗流涌動。 中宮誕下皇子本是普天同慶,但如今這件喜事卻蒙上了一層陰霾。前日在明德殿召諸大臣議事之際,輔國公向永慶帝奏語,中宮嫡子生有異相,器宇不凡,請封為太子,以安穩社稷與慰黎民百姓。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孟氏派系的官員率先叩拜附議,與其針鋒相對的甄家老臣則力諫萬萬不可,水瀾很是鎮定,垂手站在一旁看戲一般,視線悄然的向上一瞟,果見永慶帝怏怏不快,即刻就要發作。 永慶帝盯著跪在為首的輔國公,那眼光狠厲得似要剜下一塊rou,冷聲道:“輔國公好大的膽子!孤還在這兒,張口閉口的就要立嫡立嗣,其心可誅!”說畢,氣得拂袖而去,留下滿殿的官員,面面相覷。 這一夜,不知多少人心驚rou跳,籌劃謀算,廉王府上卻是燈火暖黃,一片溫馨寧和的氣氛。 水瀾正握著小香芋的手,一筆一劃的教她練字,黛玉剝了一顆黃澄澄的枇杷,填進了水瀾微啟的口中,歪過頭問:“輔國公是不是瘋了,皇上三十還不到,就那么急著讓立太子,這不是咒他么?” 水瀾搖頭,含笑道:“他不是瘋,聰明太過,性子太急。從皇后診出男胎就開始造勢,欽天監那番貴不可言的鬼話我是一句不信。咱們回京以后,皇帝一直用甄家和他打擂臺,這大半年迫得也緊,可不就生了邪心?!?/br> 黛玉打量了他俊秀的側臉兩眼,忽然笑盈盈的揶揄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实垡詾樗约菏菨O翁,依我看,得利的另有其人呢。聞人大人如今掌管兩淮鹽政,官拜戶部尚書指日可待,楚大人深得帝心,前日已入了文華殿,王爺始終不露聲色,已在六部中皆安插了人?!?/br> 水瀾的聲線清亮分明,似笑非笑的說:“古來帝王都喜愛玩弄平衡之術。道理很淺顯,把握得好當然可驅策臣下,忠心無二,但若是只得皮毛,也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br> 黛玉不由捂嘴笑了,只見香芋練了一會手腕酸,便憋著嘴苦著臉,嬌聲嬌氣的先水瀾哭道:“父王,晗兒累?!边€適時的擠出了兩滴淚,可憐兮兮。 水瀾一瞧心就軟了,還是黛玉撂下臉來,輕斥了一聲:“就會對你父王撒嬌兒,平時寫兩張都不喊累?!鞭D頭又朝水瀾半是抱怨道:“全賴你,寵壞了她?!?/br> 水瀾親昵的抱起女兒,展眉笑道:“女孩兒貴重,多疼一些也理所當然?!?/br> 看著眼前的美好畫卷,黛玉不覺滿臉歡喜,隨口無心的說道:“王爺好像特別喜歡晗兒,總說女兒該千寵萬嬌,怕不是口不對心,也在偷偷盼著一個男孩吧?” 誰知,水瀾怔了一怔,俊容上有一閃而逝的黯然,隨即又吊兒郎當的打趣:“渾說什么?自然是盼著子嗣繁茂,只是怕累著夫人罷了?!?/br> 黛玉臉上一紅,便笑著把話岔開了。只是她向來心思細膩,雖然是驚鴻一瞥,可總覺得王爺那一瞬的表情有說不出的哀傷,讓心底最柔軟之處仿若被觸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去看了戰狼,很不錯呢! 第64章 第六十三回 那日水瀾的黯然仿佛天際一剎那的煙火, 轉瞬不見。黛玉思前想后,終是沒有啟口探詢, 暫且埋在心底而已。 從輔國公因舉薦冊封太子之事被永慶帝當面嚴厲申飭, 緊接著甄氏為首的老臣開始紛紛上疏彈劾, 如雪片一般堆疊在明德殿的龍案上,據說永慶帝看了幾份便大發雷霆,發落了好幾個孟氏的門生故吏, 有貶謫也有罰俸的, 一時間余波蕩漾,沒有一絲平息的意思。 不僅如此, 坤寧宮同樣難逃牽連, 變得門庭冷落起來。相反, 甄妃的永和宮成了皇帝最常踏入之地, 宮中又本是捧高踩低之輩,自然爭先恐后的去巴結奉承。 孟嫤妤倒還鎮定,幾乎無喜無悲的看著人來人往, 唯一只有黛玉帶著水晗進宮時, 才能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 兩人依舊談講些家務人情,水晗正抱著一只大佛手擺弄,孟嫤妤注目在玩得高興的孩子身上,不由說道:“小郡主現在都四歲了, meimei沒打算再要一個世子么?” 黛玉何嘗沒有想過這些,連鳳姐都提醒過幾次。然而這兩年水瀾忙于政務,有大半時間都不在京城, 他們雖好無奈一直懷不上。此番聽孟嫤妤驟然提起,黛玉掩飾著微微的失落,半是自嘲:“妾身沒有娘娘的好福氣,實在愧對王爺?!?/br> 孟嫤妤瞅了她半日,忽然哎的一聲長嘆,推心置腹的說:“要說福氣,沒有比meimei更好的。廉王愛重王妃,滿京城誰人不知呢?說來只有jiejie羨慕你的份?!币幻嬲f,一面從暗格里取出了一張薄紙,笑得和婉:“meimei還年輕,這是太醫院配的坐胎方子,你回頭算著日子喝兩劑下去,或有意外之喜?!?/br> 黛玉點頭接過,心中多少也有些躍躍欲試,盤算著或真可為小香芋添一弟弟,不禁含羞帶怯。孟嫤妤見她如此,正要取笑兒兩句,聽得院門前有一群人進來,宮中管事的女官已迎出去了。 隔了一會還不見散去,孟嫤妤于是隔窗悄視,竟是帶了一隊內監侍衛密密的將坤寧宮圍起來,并且見來得勢頭不好,不由頓生疑惑。黛玉同樣暗自蹙眉,便見那女官滿頭是汗,匆匆回報:“啟稟娘娘,外頭來的夏太監說是奉皇上之命,恭請娘娘在坤寧宮中安心保養?!?/br> 話音剛落,唇邊的笑隨即泯然而去,孟嫤妤斂容清冷道:“還有什么話一并說了,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樣子?!?/br> 女官偷偷瞄了一眼皇后的神色,囁嚅的出口:“皇上還說,以后不得傳召,坤寧宮諸人一概不許踏出半步?!?/br> 黛玉聽的一愣,孟嫤妤卻不過“哦”了一聲,便揮手讓人退下了。轉而又恢復了往日的寶相端嚴,向黛玉寥落的笑道:“瞧陛下的意思,大約是要將我軟禁至前朝事完,咱們下回不知何時再見,還望meimei多加珍重,早添世子開枝散葉?!?/br> 見狀,黛玉不覺心頭發涼,畢竟皇后才剛生下皇子,皇帝竟如此絕情。但現在多說無益,彼此囑托了一回就去了,誰知這一去,卻真的是訣別。 這里坤寧宮被變相軟禁起來,一步不敢多走。不一時消息就傳遍六宮,有驚訝萬分的來探視也被攔住,又有素日一干與孟家不睦的人,見了更幸災樂禍,都在背后嘲戲指點,坤寧宮內的人皆又氣又苦,無奈卻無處可訴,只得閉門度日。 為的這個,黛玉沒少向水瀾抱怨,憤憤不平道:“皇后母儀天下,為陛下接連生下兩位皇子,侍奉太后和皇上無不盡心竭力。人道捉賊還得拿贓,為的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已經把堂堂皇后軟禁于宮中,成何體統呢?!?/br> 水瀾嘆了口氣,低聲的開解:“這道理誰都懂。我冷眼瞧著,從上皇過世以后,咱們這位皇帝的疑心病越發重了,但凡觸到一丁半點的皇權,就敏感的不得了,況且這次輔國公鬧得難看了些,平白讓皇后在宮中受苦。不過,太后是皇后的親姑母,這事也不見得完全沒轉圜,看太后那兒怎么處置?!?/br> 太后初聞消息便是怒不可遏,但在宮廷生涯中浸yin數十載,當然察覺出永慶帝今時不同往日,少不得強自定了定心神,沒有馬上發作出來,但甄氏有孕風頭正盛,落在太后眼里難免生刺。這天,永慶帝在前朝又借機訓斥了輔國公兩句,碰巧甄妃往壽寧宮中向太后請安。 甄妃來時太后正在梳妝,見甄妃到了也沒停下的意思,反而慢條斯理的對鏡整理,把梳好的發髻打開,讓伺候的婢女用蘸著桂花水的篦子,一下一下輕柔的在篦頭,重新綰上發髻,再插上一色的寶藍點翠配東珠的首飾,折出一圈暗沉的光澤。 即使對太后的刁難心知肚明,但作為后宮中地位最高的女人,甄妃還是不敢怠慢分毫,挺著八個多月的孕肚依足規矩,躬下身請萬福金安。 太后甚至都沒看她一眼,只顧著望向銅鏡中的人影,托了一下耳邊的赤金翡翠耳環,不咸不淡的啟口:“見到你這張狐媚子的臉,哀家就倒足了胃口,還那里來的萬福金安?!蹦碇汰t佛珠的手忽然一抬,向宮門邊指道:“跪到外頭去,沒有哀家的懿旨不許起來,甭臟了這地兒?!?/br> 甄妃滿臉錯愕的抬起頭,旁邊的婢女已經叩拜求饒:“求太后娘娘開恩!咱們娘娘的月份大了,倘或龍裔有何閃失,奴婢們都擔待不起?!?/br> 太后揚了揚眉梢,就有女官上前扇了兩巴掌,那婢女的臉立現兩道紅腫的手印,方才聽上頭傳來陰冷的笑聲:“實在沒規矩,果然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的奴才。左右不過跪一跪,那孩子又不是豆腐做的,還不出去?” 甄妃一跪下,早驚動了宮中侍女內監等眾,也有生怕鬧出人命的,忙不迭飛跑出去傳到明德殿。于是永慶帝來時見到的境況,便是一絲明媚的晨光斜射而入,將甄妃的側臉映照得更加艷麗如火,也不知跪了多久,兩顴鮮紅,香汗淋漓,卻咬著唇硬挨著,也不喚人服軟。 永慶帝的那顆心,就跟泡在醋壇子似的,瞬間變得酸軟酸軟的。再也顧不得許多規矩,邁步把她打橫抱起來,頭也不回的就向明德殿走,身后是驚慌失措的內監,見了這般情形都唬的沒了主意,只能如實跟太后稟報。 如此,太后連永慶帝的晨昏定省都免了,下了懿旨在壽寧宮中拒不受禮。這消息一傳出,連前朝都鬧動了,需知世上至大莫如孝字,當今又一貫標榜以孝道治天下,如今卻為一寵妃不惜開罪生母,難免落下口實誹謗。 一日,黛玉正坐著教水晗打絡子玩,紫鵑突然走進來,眼中尚有淚痕,回道:“姑娘,方才傳來一個信兒,皇后娘娘薨了?!?/br> 黛玉聽了,只是呆愣愣的發怔,手里的絡子掉在地上,眼圈兒一下就紅了,顫聲問:“消息可確實嗎?怎么會的?還有二皇子在,皇后她……” 正說著,水瀾也進來了,氣色甚為凝重,拍著黛玉的肩膀說:“皇后沒了,咱們一會去宮里?!币幻嬲f,一面又嘆了口氣:“這一年也不知怎么的,宮里接二連三的有喪事。紫鵑,你給夫人整理一下,免不得要耽誤幾個時辰,先備著點東西?!?/br> 黛玉早已哭得淚人一般,拭淚問道:“皇后好端端的一個年輕聰明的女子,沒聽有什么病患,怎么就不明不白的薨了?王爺可知道其中原故?!?/br> 水瀾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紫鵑忙出去把門掩上。水瀾想了一想,才緩緩的說:“二皇子染上了痘癥,昨天半夜咽的氣?;实坌睦锖茈y過,今晨就打發人想把皇后接出來,誰知道……她在坤寧宮里自縊而亡?!?/br> 黛玉聽了,默默無語,因想:常人尚且承受不了一連痛失兩子的苦楚,只是這件事乍聞就有蹊蹺,到底是何人把消息透到了坤寧宮? 水瀾見黛玉只作不聞,攬住了她的肩膀柔聲的勸慰:“我知道你想什么。盡管我沒叫人去查,但十有□□是有人故意泄露的,要逼死皇后?;实劭峙乱仓?,但事已至此,甄妃又剛生下皇女,可惜了兩條性命?!?/br> 黛玉聽了這句話,又想到孟嫤妤的音容笑貌,一發止不住痛哭起來:“她是一國皇后啊,連人死了要個公道都不能嗎?” 這話正觸了獨孤皇后之事,水瀾垂下長睫,連悲傷都一同收斂于眼底,嘆息著:“玉兒,這大明宮的繁華和喧鬧是露在外頭給人瞧的,只有這累累的紅顏枯骨埋在最深的地下。不管皇帝所作所為是否欠妥,但輔國公已經觸及了皇權的底線,歷來立嗣之事最為敏感,無論動手的人是甄妃還是別人,皇后和二皇子的死和孟家所為脫不了干系,自古外戚獨大都沒有好下場?!?/br> 黛玉沒有再答話,只覺悲從心來,仿佛七月的流火都阻不了這直入四肢百骸的寒冷,整個人一時間凄哀難抑。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是個好女子,她的死會讓黛玉領悟到宮廷的另一面。 第65章 第六十四回 永慶八年七月二十九日, 皇后孟嫤妤薨于坤寧宮,年二十五歲。 在經歷喪子、喪妻之痛后, 永慶帝輟朝九日, 沉浸在極度悲傷中不可自拔, 以至于悲悼成疾,行走需人攙扶的地步。 即使如此,依舊每天到大行皇后生前居住的坤寧宮靈前祭酒, 更親手寫下了情真意切的祭文, 表達無限追思。 黛玉早替換了一身白綾素裙,頭上都是珍珠和流蘇等銀器, 清素若秋月之華, 更添了一段裊娜楚楚的風致。 到了坤寧宮中, 一眾命婦列序站好, 猶如眾星拱月一般撮擁在甄貴妃的后面。在生下皇長女后,永慶帝便進了甄氏的位份,足見盛寵不衰, 且皇后被軟禁以來, 六宮俗務皆令甄妃打點。這次喪儀因太后病倒了,皇帝也交由貴妃主理,那后冠似乎隱然在她的頭頂了。 看了看那邊的一團和氣奉承,黛玉靜悄悄的站在命婦首位, 與甄氏并排跪著,恭敬的向靈位行伏拜之禮,白汪汪穿孝的宮女兩行侍立, 一面供茶燒紙,接聲嚎哭。 黛玉一見那金棺玉樽,眼淚恰似斷線之珠,滾落不停。甄貴妃側頭瞧著,手中拈了一條云錦帕子,按著干澀的眼角,嬌嚦嚦的說道:“到底是廉王妃同皇后交好,哭得叫人酸心。不像本宮,甜酸苦辣都是自個兒吞下去,沒的惺惺作態那模樣,看得怪不舒服的,王妃說呢?” 黛玉心下明白,甄妃當自己和孟氏串聯在一道,因此故意拿話刻薄她,于是冷笑了兩聲,偏針鋒相對的駁回去:“大行皇后恭順賢良,理應受萬民的哀悼和敬仰。妾身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比不得一些心思陰暗的人,俗語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吞下去的不是自釀的苦果才好?!?/br> 甄貴妃聞言,臉色大變。她進宮以來受盡寵愛,連皇后都退避三舍,卻在廉王妃的跟前接連吃癟,心頭不由起火,險些按捺不住,又見黛玉清冷一笑:“現在風口浪尖上,妾身奉勸娘娘還是忍一忍。咱們王爺是好性子,妾身卻是直腸子,娘娘為的兩句無心快語,可別把好前程折損進去?!?/br> 廉王在兩家爭斗中始終不曾表態,而他手握的勢力向來為甄家所忌憚,甄貴妃也不敢輕舉妄動。雖然萬分不忿,甄妃但還是強按了下去,轉而扶著婢女的手,慵懶的支起身,撫著鬢角上顫搖的紫水晶穗子,徐徐說:“與王妃說話總是那么有趣兒,本宮受教了,王妃若不嫌棄,有空常來永和宮中走動?!?/br> 一語未了,黛玉不過牽了牽嘴角,對這客套話顯然并不上心?;厥鬃⒛吭诨屎蟮蔫鲗m上,反而一時涌起了千愁萬緒。金棺中的孟嫤妤面貌栩栩如生,穿戴著象征后位的精美冠服,厚重的脂粉掩蓋了生前的絕望和痛苦,唇邊輕翹的弧度似在嘲諷這姍姍來遲的尊榮。 后宮里的一切在甄妃的打理下井然有序,太后盡管養病不理外事,不過早傳了話絕不允許甄氏為后。永慶帝如今哀思濃厚,對這些原也不上心,何況太后同樣出身孟氏,便也不敢駁了懿旨,仿佛默認了一樣,并未再進甄氏為皇貴妃,且下旨曰:“皇后崩逝,孤心甚痛,暫無意立后,當為嫡妻守喪以恪夫職?!钡玫搅艘桓沙甲拥母锌?,盛贊陛下至情至性,與大行皇后鶼鰈情深。 彼時,此言傳入了黛玉的耳中,卻換來了她涼薄的嘲笑,一針見血的評道:“皇上這做戲也真做到骨子里了,好像在身后做得越多,就能彌補了當初對孟jiejie作的孽一樣,實在可笑又可憐?!?/br> 水瀾聽的有趣,愛憐的擰了一把她的臉頰,朗聲笑道:“就你這張小嘴尖刻!不過,我也有些瞧不上這做派。人都沒了,現在求個自我安慰,這兩天議政的時候又發了幾次火,翰林院、禮部和工部的人每天戰戰兢兢的,弄不好就是一個全堂問罪,楚塵都犯了為難?!?/br> 黛玉聽了,奇道:“這事兒怎么還牽扯到前朝去了,皇帝莫不是借著皇后的喪事出氣?” 水瀾微微頷首,好看的劍眉斜飛上挑:“可不是么?;屎蠛投首記]了,孟氏也難蹦跶出花樣,甄妃現在一枝獨秀,滿宮都等著看她封后,只是一賜封難免成了第二個孟嫤妤?;实圩约盒睦锱?,現在騎虎難下的情形,又不能宣之于口,可不暴躁了?!?/br> 黛玉見說,不禁會意一笑:“原是如此。難怪王爺自始至終保持緘默,等兩邊的局勢明朗了,才是王爺出來料理的時機?!?/br> 水瀾沒有再說,反而起身走到窗臺前四顧,見院中的紅蓮綠葉開得正好,五彩鴛鴦悠哉嬉水,輕輕的搖頭:“我從來不愛等什么時機?;侍熨F胄不過一句稱謂,先是君臣才是父子夫妻,他既然聽不進別人的話,我又何必去說?” 相比生前對孟嫤妤的冷漠猜忌,永慶帝在喪禮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關注和重視,不計耗費,大興土木,甚至把停棺的聽松觀擴建了數倍,屢行違制之句,務求將喪儀辦得赫赫揚揚,風光無比。 也許念及皇后薨逝不久,對輔國公的態度都和善了幾分,連針對孟氏的幾樁公案都暫緩處置。此外,據聞在皇后過世以后,永慶帝常在明德殿中枯坐良久,追憶懷戀自己的嫡妻,下令坤寧宮中的所有飾物,一應保持大行皇后生前的陳設。 明德殿中寂冷無聲,分明是掌燈時刻了,里頭還黑漆漆的不見亮光。水瀾站在殿外,皺了一下眉頭,低聲斥責了一句服侍的太監:“你們怎么伺候的,由著陛下坐在里面,不怕熬壞了眼睛!” 執事的太監實在有苦難言,正聽里面傳來一聲輕喟,喊道:“是皇叔來了嗎?進來吧?!?/br> 水瀾提了一個食盒進來,先擱在鋪滿了奏折的龍案上,又把兩邊的燭火給點亮了,方才看清永慶帝一張蒼白消瘦的臉,溫聲道:“夜深了,陛下已經整整兩天沒合眼,也沒進過一顆米粒,鐵打的身體也熬不住,臣懇請陛下保重龍體?!?/br> 永慶帝仿佛疲倦到了極點,聲音沙啞得出乎意料:“皇叔你說,是不是孤做錯了?” 水瀾斟了一碗紅參茶遞上,一縷茶香緩緩的暖入掌心,如同他的話語一般安定了心神:“人走茶涼,無謂對錯。再者,是非曲直,臣相信陛下心中自有公斷,不必聽旁人的議論?!?/br> 永慶帝呆磕磕的望著水瀾,忽而長嘆一聲,比大明宮的夜色更加幽涼:“皇后死了之后,她貼身的丫鬟也觸柱而亡,可見二皇子的死訊便是怎么透入的。孤實在不敢再深想下去,害怕這宮里生了多少雙看不見的眼睛,有多少腌臜和讓人惡心的行徑?!?/br> 這番話好像耗費了太多的氣力,永慶帝大口喘息了一聲,凄厲的笑起來:“孤本以為皇后出身世家,難免也雙手染污。誰知在她身故后整理遺物時,看見坤寧宮的妝臺下放著一個火盆,里頭的東西雖大多焚成了灰燼,卻有幾張被風吹開的卷軸,竟是她親手所畫孤和大皇子的小像,還有昔日孤為她題的扇面……原來,是孤錯疑了她,是孤錯了?!?/br> 永慶帝一壁說得聲情并茂,一壁癱倒在龍椅上,布滿血絲的眼底有淚光閃爍,除了動情,還有深深的悔意:“皇后大約是恨孤的。她是孤的嫡妻,與孤有兩個可愛伶俐的孩子,孤卻一直在猜忌懷疑她,把她圈在冷冰冰的坤寧宮里。這兩日,孤根本睡不著,連合上眼都是嫤妤的樣子,她抱著兩個皇子,哭得嘶聲力竭的問孤:為什么那么狠心,為什么如此對她?!?/br> 水瀾并不則聲,只是由著永慶帝一人絮絮的在說,神情極為淡漠。直到他所有的話都說盡了,方鄭重的勸慰:“臣還是這句話,人死如燈滅,大行皇后已經身故,陛下無謂再去多想?!?/br> 或許真的是悔,或許是有真情,然而人死不能復生,死后哀榮替不得身前痛苦,還是勸君惜取眼前人,莫待無花空折枝。 作者有話要說: 永慶帝有一種一手好牌打爛的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