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節
葉塵這才微微頷首,心中的擔憂徹底放下,他已經有了一整套的計劃讓整個黨項八氏徹底歸心,到時候就算是拓跋格魯和李光順死了,都不用擔心失去對黨項八氏的控制。只是這個過程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夠完成,至少也要等張泊將漢渠和秦渠修復好,然后再將那數十萬畝良田開墾出才能夠展開。 楊繼業一直很好奇拓跋格魯和李光順為什么會對葉塵惟命是從,而且絕對是發自內心的服從。他有一次私下偷偷向胡三光詢問起這事,結果后者當場臉色微變,并言明這是祥符王最大的禁忌,不可妄言。從那之后楊繼業便不敢再打聽此事,只是心中越加感覺葉塵的高深莫測。這些瑣事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楊繼業說道:“高懷德所屬大多都是步兵,大雪寒冬,步卒行進更加困難,如今高懷德沒有足夠的兵力運送糧草,又無法把這段廣袤的雪原完全掌握在手中,我們的騎兵來去自如,純以摧毀為目的地話,高懷德如果不能大量增兵,就無法解決這個糧草運輸的難題?!?/br> 葉塵微微一笑:“高懷德此次是還未等到大宋皇帝的旨意和樞密院命令便私自出兵,輜重補給只是慶州一地支持,本來糧草供給就極為緊張,如今本就不多的糧草又被我們或搶或燒,已經堅持不了幾天了?!?/br> 葉塵話音剛落,有一名黨項戰士跑進帳篷,本來是沖著拓跋格魯跪下的,但看清帳篷中眾人后,略一遲疑說道:“啟稟……祥符王殿下、族長,宋軍開始退兵了?!?/br> 葉塵微微一怔,然后又輕輕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欣賞與贊許地語氣道:“這么快就退兵,單是這份果斷就可看出高懷德無愧是一代名宿老將?!?/br> 楊繼業說道:“王爺!末將本想待他糧草耗盡,不得不退時,才盡起大軍全力反擊,殺他個潰不成軍。如今高懷德軍中尚有余糧,軍心未慌,若從容后退,再使其后方兵馬接應的話,恐怕便不易得手了。畢竟,借其冒進之機斷其糧草容易,若他全軍后撤,想要追擊也好,阻攔那罷,那就是實打實的對戰,憑我們這三萬大軍的兵力,再加上高懷德用兵的本領和大宋西北邊軍都是精銳,咱們未必便占得了便宜?!?/br> 葉塵點了點頭,略一沉思,緩緩抬起頭來,眼中精芒閃動,說道:“如果再加上靈州、鹽州、龍州、銀州、定州、勝州的兩萬漢軍呢!” 眾人吃了一驚,馬文韜反對道:“王爺,六州守軍若動,萬一高懷德另有伏兵或者府州、麟州大軍來攻,六州之地豈不是拱手相讓?!?/br> 葉塵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胡三光,后者立刻便說道:“馬大人放心,我情報司兩千探子已經灑了出去,覆蓋六州附近各地,任何兵力超過十人的調動都超不過我們的眼睛,而府州、麟州有白司使和連副司使親自帶人盯著,不敢有所異動的……” 這邊胡三光還在給馬文韜解釋,葉塵已經起身來到沙盤面前,眾人會意,立即起身趕過來,馬文韜和胡三光便也???,走了過來。葉塵待眾人趕到身旁,伸手一指沙盤上的此時所在地,再緩緩東移,最終在距離慶州城二十多里地的一片山區頓住,說道:“楊太尉、拓跋格魯和李光順帶領麾下三萬鐵騎全力出擊,務必拖慢高懷德的行軍速度,同時胡三光以快馬加急傳我命令給六州守將,讓他們各留五百人駐守,然后帶著一千五百人與楊太尉匯合,然后于高懷德進入此處無名山地之前合力一擊,以優勢兵力,務求重創敵軍!” 楊繼業點頭道:“王爺英明,這個險值得一冒!” 葉塵輕輕地笑了,說道:“以我華夏衛府情報司的偵察能力,哪有什么險可冒啊,本王這是擺明了在欺負人,高懷德說不定又要病倒了?!?/br> …… …… “嗚……嗚嗚……”號角長鳴,伴隨著雄渾悠長的號角聲,皚皚雪原盡頭,無數的小黑點從四面方密集而來,逐漸匯集成一線,然后猶如一股怒潮,惡狠狠地翻涌著,鋪天蓋地而來。天空中,海東青尖唳一聲,斂翼撲向宋軍,堪堪飛過大旗頂端,長翼一振,又復沖宵而起。 高懷德勒馬住韁,戟指喝道:“左右布刺陣,本陣布偃月陣,迎敵!” 第693章 追戰(中) 隨著高懷德一聲令下,旗鼓號令立即傳下,三軍立即行動起來,大宋西北邊軍是訓練有素、作戰經驗豐富的精兵,又沒有糧車輜重這些累贅需要照料,布陣速度著實很快,黨項鐵騎尚未沖至近前,長槍大盾已布下數重,后面弓弩手業已就位,箭矢斜指長空,只候將校命令。 高懷德提著手中刀,親自帶著親兵在隊伍的最后方押陣,此時冷冷凝視著遠方撲來的騎兵人馬如潮,蹄聲如雷,怒火在眉宇間騰騰燃起。 他后悔痛恨的同時,卻也絲毫不懼,反而怒火滿腔,殺意滔天。在他親自押陣之下,三軍寂然無聲,只是迅速而密集地按照將領吩咐排列陣勢。前方,一支數千人的騎兵隊伍呼嘯而來,明明眼見前方偃月狀的大陣中無數弓弩斜指,槍戟森然,卻夷然不怕,事實上在這樣的沖鋒陣勢下,他們也站不住腳步,誰要停下,先就要被自己人撞個人仰馬翻踏成爛泥,向前,唯有向前,死中求生! 近了,更近了,千余人的先鋒隊伍漸漸形成一個鍥形箭頭陣,筆直地向偃月陣中心高懷德所在之處殺來。 高懷德冷笑,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眼看敵騎馬上就要進入弓弩的有效殺傷范圍,高懷德一聲令下:“放箭!” “嗡”地一聲,足矣讓一些第一次經歷戰陣的人感覺發怵發麻了,本來是呼嘯破風的尖利聲音,可是因為數千枝箭一齊騰空,便形成了令空氣震顫的嗡鳴聲,仿佛一團烏云般,利箭迎空射去,箭速加上馬速,雙方恰可在箭矢最有效的射殺距離內重創敵騎。 然而,幾乎與高懷德下令的同時,隨著遠處楊繼業帥旗下鼓聲傳來,狂奔如雷的黨項騎兵竟然齊刷刷地提韁轉向,高懷德的后陣布的是偃月陣,形如半月,他們堪堪擦著一側月尖,劃著弧形繞向左翼撲去。 楊繼業豈能不懂偃月陣的特點,在他統領之下,自己這邊又是騎兵,豈有不發揮所長,偏與敵人硬碰硬的道理。 但是,高懷德顯然也早已防到了他們可能利用馬速聲東擊西的戰術,西北邊軍左右兩翼布的是刺陣,密集的陣形可攻可守,鐵騎洪流沖向左翼,迎來的同樣是密集的箭矢和槍戟,葉塵一方騎兵一路疾馳,人人側舉圓盾護住要害,第一撥箭雨雖也射倒了許多人馬,但是因為他們是從敵軍后陣擦其尾翼而來,并不是正面沖來,所以與西北邊軍挨的極近,正常情況下西北邊軍在短兵相接前至少可以射出三撥箭雨,這時已被減少成一撥,使得葉塵一方騎兵的傷亡減至最低。 前方數千騎根本就是引發敵箭的幌子,他們沖過去之后,緊跟其后的騎兵稍稍撥馬,便與西北邊軍短兵交接了,仍然是片刻不停地向前沖,手中的刀槍只憑快馬疾馳的一個拖字訣,就劃斷了許多西北邊軍將士的咽喉、胸膛。西北邊軍將士不甘示弱,長槍短戟交替刺出,上刺人下刺馬,一旦有黨項騎兵中槍落馬,阻得后面的兄弟沖勢一頓,便都做了他們刀下之鬼。 打仗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但是這種擦翼而過的打法避免了正面沖撞,卻將傷亡降至了最低,萬余人的馬隊馳過之后,借著強大的沖勁,高懷德所屬密集的陣形已被沖亂,后邊洪流般不斷的大軍開始直接突入敵營,舞動鋼刀居高臨下進行斬殺。 高懷德數道命令出口,西北邊軍大旗又變,大軍立即由數陣變為疏陣,密集的隊伍頓時撤向中間空地,整個密集的大陣疏散成十人左右的一個個小陣,盾牌手、短刀手、長槍手相互配合,殲殺葉塵一方騎兵。在這樣的陣形下,已突入敵軍的騎兵已失去速度優勢,反會變成任由步卒宰殺的對象。 只要運用得宜,沒有完勝不敗的兵種,任何兵種都是可以發揮自身優勢,重創強敵的。 不論黨項騎兵,還是黑騎顯然都非庸手,三長三短的號角聲起,剛剛陷入西北邊軍陣營尚未深入的騎兵突然撥馬后退,融入了密集的洪流,綿綿不斷殺至的葉塵一方騎兵繼續快馬貼著宋軍陣勢,開始用大斧長刀像削皮剔骨一般,一層層地削去西北邊軍的外層皮rou。 高懷德反應很快,一聲令下,旁邊親兵令旗揮動,鼓聲如雷,西北邊軍馬上陣勢再變,重又集結成密集隊形,長兵器刺人身,短兵器斬馬腿,雙方殘肢斷臂,血浪滔天。 …… …… 這已經不是楊繼業和高懷德的第一次正式交鋒,無所謂誰強誰弱,端看你臨戰的技巧、心態、意識、裝備,和手下兵將的素質,沒有人全靠硬打硬拼,除非你數倍于敵,且全不在乎己方的傷亡。楊繼業雖然以守聞名于世,但顯然攻的能力也不弱,而高懷德以善攻出名,此刻卻正好掉了個,善守的在攻,善攻的在守。而且他們攻或守的本領都不弱于他們本來的專長。 所謂名將,本就如是,攻守兼備,能守能攻,楊繼業以善守而聞名于世,只是因為他以前所保的北漢國力太弱,無法給他攻的機會。而高懷德以攻名揚天下,不是他不善守,而是他在這十多年中,在趙匡胤麾下,到處攻伐,壓根就沒有守的機會。 這一場大戰,廝殺三個時辰,直至風起雪飄方止,雙方死傷數千,楊繼業一聲令下,鳴金收兵,葉塵一方大軍迅速后撤,高懷德長松了一口氣,來不及休息,迅速整軍,急急東行。 不提戰馬在戰斗中的作用,就算它僅僅只能起到代步作用,在這莽莽雪原上,一方只能用雙腿趕路,一方可以積蓄體力,直到迎戰時爆發,這是多大的差距。更別說高懷德一方宋軍糧草將盡,軍衣不暖,若不盡快上路回到慶州,僅是這西北凜冽的風雪就能把他們的戰力消磨殆盡,四萬西北邊軍,毀于一旦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高懷德明知楊繼業或者葉塵不讓其麾下大軍與他們生死對決,是存著消耗他們體力、士氣和戰斗意志的打算,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趕路。 這便是陽謀,即便你明知道對方是怎么做的,有什么目的,你也無從化解、無破綻可尋,無懈可擊。明知是計,還是不得不往里鉆。 正如眼前這場大戰交兵正酣的時候,葉塵治下除夏州還有一萬新兵之外,銀州、靈州等六州的守軍幾乎已傾巢而出,說這六州現在已成了一座空城也不為過。這個時候只消派出三五千兵就能輕易奪取任何一個州城,但是高懷德就算知道了也無計可施,他這里兵馬一動,胡三光情報司的探子就能及時精準掌握,葉塵治下大軍自然會相應調動,且又有騎兵優勢,高懷德派人回去就是送羊入虎口。 …… …… 如此這般,大軍漫漫,一路上楊繼業陰魂不散,兩軍且戰且走,大小戰事也不知經歷了多少,直到第二日,攻擊才突然停止。再往前便要離開荒原,進入葉塵所言的那片無名山區。一旦進入山區,大多都是騎兵的葉塵一方就難以發揮他們的優勢,而且西北邊軍還能夠就近籌集到一定的糧草,相對來說西北邊軍也就安全了許多。 馬車中,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要抗不住的高懷德沉沉思索著。他并不認為到了這里就安全了,出不認為葉塵會這么輕易放棄重創他們的機會——如果這四萬西北邊軍受到重創,短時間內朝廷便無法再對河西葉塵用兵了,葉塵勢必順利建國且得到了一段穩定朝局和大力發展工商,招兵練軍的大好時機。 所以,高懷德認為葉塵必然會不惜一切,在他們逃進山地之前盡可能的打擊他們,削弱他們,直至鏟除他們。 事態已經發展到眼前這般糟糕,高懷德反而漸漸釋懷,他一生戎馬,年過花甲,不要說被他消滅的軍隊,就算是亡在他手中的大小王國,生擒的皇帝君王也都有過。這一生已經輝煌過了,復有何憾?如今他雖敗了,非戰之罪,而是因為前期皇帝陛下中了葉塵之毒,朝廷上下投鼠忌器,錯過了最好時機,導致如今葉塵做大、坐穩西北。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西北王。 既然事已至此,如今高懷德再憤怒、再悔恨已經毫無益處,他最明智最正確的做法便是苦思對付葉塵的良策,并將其呈于天子和朝廷。 “葉塵狼子野心,已成我大宋心腹大患,甚至遠超北方契丹。望陛下和朝廷諸公能夠慎之對待。葉塵麾下八萬黨項鐵騎悍勇,民風使然,然其武勇,非不可敵也。唯河西形勢,地廣人荒,黨項人善馬戰,我軍若出兵攻伐,短時間內不能敗敵,敵堅壁清野,后斷我糧道,疲我軍伍,未知何謀可以捍御。然,以葉塵之能力,其勢力每日一增,每月一變,萬萬不可拖延,否則終成大禍?!?/br> 第694章 追戰(下) “故臣以為,誅殺葉塵宜急不宜緩,但卻要準備充分,若有八備,當可謀之。其一,徹底控制麟府楊家,因為麟府楊家與叛臣楊繼業為至親,有叛變之可能,且在麟府養備馬匹,教習騎射,可為奇兵。其二,羈縻橫山屬羌,恩威并撫,以為藩籬,牽制葉塵兵力、財力、人力。其三、結交西域涼甘吐蕃、回紇大部,又聯隴右吐蕃北出蕭關,合力破賊。其四,詔諸路互相應援,統一調度,如臂指使。其五,并邊小砦,毋積芻糧,賊攻急,則棄小砦入保大砦,以完兵力……” 高懷德知道自己沒幾年好活,唯恐等不到誅殺葉塵之時,如今字斟句酌,沉吟良久才寫下一條平夏諫議,同時還有一封請罪奏表,良久才寫完。最后高懷德又凝神看了一遍,喚進親兵心腹,吩咐道:“分抄二十份,十份以驛兵分路送往京都。嗯……華夏衛府探子勢大,恐會被截。所以另外十份裝扮成百姓,潛送京都,急奏陛下?!?/br> 親兵離開半炷香時間不到,便有探子趕到高懷德車前稟報道:“啟稟大帥,敵軍有一萬多人陳兵前路堵住我軍去路,且都是漢軍,據判斷很可能是銀州、靈州等六州守軍?!碧阶拥穆曇糁形⑽鹆蒜饝种?。 “知道了!”高懷德淡淡地說了一聲,兩個親兵立即上前,先替他穿好戰袍,又為他披上戰甲,一名年過花甲的老頭又變成了一個鐵甲衣寒、威武鏗鏘的大將軍,仿佛出鞘的寶劍一般,鋒寒奪目。 走出車子,翻身上馬,此時冬日殘陽如血般殷紅,那森寒的鐵甲上竟也染上了一層血色。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高懷德一磕馬鐙,戰馬輕馳起來,趕向隊伍前列,后邊數百名親兵緊緊相隨,三軍肅立,注視著他們的大帥。他能帶領我們安然退回慶州嗎?只剩下堪堪三萬人左右的西北邊軍,默默地佇立在那兒,目光隨著他們的大帥來到最前面。 一眼看清前方的敵軍,高懷德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他早預料到葉塵必然不會放任他們進入山區,或者說在進入山地之前必有一場大戰,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葉塵擺出來的陣勢竟是如此雄壯。葉塵一方背依山崗扎營,從山腳到山頂一座矮山已被密密匝匝的大軍覆蓋了,正是一路追著他們的三萬黨項鐵騎和四千五百黑騎,遠遠的依稀可見山頭上葉字王旗在冷冷的朔風中飄揚,這意味著葉塵已經親自前來。 東西兩面,兩萬騎兵剛剛陳列好陣形,看得出來他們是剛剛趕到,看其裝備雖然統一,但卻分明是黨項人。兩萬黨項騎兵看著六個軍寨,高懷德豈能不知,如今這兩萬黨項騎兵毫發無損的出現在這里,這意味著什么?高懷德雖然早有預料,但此時一經證實,一想到一萬兩千本屬于他西北邊軍的精兵就這般徹底失去,一時間也是心如刀絞。而遠處在他們回路山口處,一萬步騎混合的漢軍,分明就是葉塵治下銀州、靈州等六州守軍,果然葉塵麾下兵力幾乎已經傾巢而出。 今日,當有一番苦戰! 晚霞漸暗,本來就沒有多少熱度的太陽正一寸寸沉落天邊,雙方大軍遙遙對峙著,沒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沒有任何一方沖殺。風吹著花白胡須,高懷德揚起頭來,看著映在山頭帥旗上的最后一縷陽光:“那就戰吧!” “祥符王殿下有令:高懷德若肯棄械投降,便放爾等離去!” 山坡一面,葉塵王旗之下,近百個大嗓門的士兵突然齊聲大吼,聲音在整個原野上飄散開來。傳進西北邊軍耳中,將士們不禁士氣一落,且不由自主的看向他們的主帥高懷德。 高懷德臉色陰沉,葉塵這一手太過陰險,會讓一些士兵認為葉塵的目標是高懷德,而非他們。這會極大的削弱士兵的戰意和士氣,以及高懷德的威望。 葉塵一方的吶喊聲還在繼續,暴怒中的高懷德在眾目睽睽之下,提刀一指葉塵王旗所在,大聲說道:“堂堂祥符王只會用這等陰險毒計,妄圖離間我等將士之心。簡直是對我西北邊軍的侮辱?!?/br> 楊繼業站在山頭,眼見高懷德反應很快,且處理的方法也很對,不禁也是心中暗贊,頓起惺惺相惜之意。這一路追擊,幾番交戰,他對高懷德用兵也是十分的欽佩,此時在雙方加起來近十萬大軍面前,高懷德神志仍然清醒,反應及時,處理果斷,這樣的對手,由不得他不敬。 葉塵也數度公開表現出對高懷德的贊賞,胡三光見他有愛才之意,曾問他如果能包圍敵軍,可否盡力生擒高懷德,以納為己用,卻被葉塵一口否決了。 高懷德是大宋開國功臣,且還是趙匡胤的親妹夫,乃皇親國戚,對大宋又有著獨特的感情,而且年過花甲,正是性格最倔強的時候,就算被生擒了,也決不可能向他臣服,最終必然會自殺。若是葉塵下達這樣一道命令,最終不但只會得到一具尸體,而且使得自己的部將束手縛腳,反而影響戰局。 所以,葉塵此次傾巢出動,給所有部屬下達的命令是盡其所能,重創高懷德所部。 高懷德說完之后,他的數百親兵同樣大聲復述一遍,剛剛落下的士氣,又有所回升。 然后高懷德策馬馳回中軍,立刻下達了第一個命令:“布方圓陣全力防守?!?/br> 很快高懷德身邊的親兵便以旗語、鼓聲將這道命令傳了下去,西北邊軍眾將接到命令,心中滿是疑惑。方圓陣是幾乎徹底放棄了進攻,防御最強的陣法,大將位于陣中心,兵力層層布防,長槍、弓箭在外,機動兵力在內,隊形密集,防御力強,不過同時也是一種挨打陣法,大帥不下令趕緊強行突破敵陣,反而要采取絕對的守勢?這是要我們全部被耗死在這里嗎? 但緊接著高懷德便派親兵親自給麾下諸將送來了第二道命令:“至天黑之后全力突圍!”眾將頓時暗呼大帥英明,然后立刻執行了高懷德的命令。 葉塵、楊繼業等人不知道高懷德還有第二道暗令,站在山頭將宋軍動作看得分明,不由也是驚疑不定。 但緊接著楊繼業目光一凝,看著堪堪沉落山頭的太陽,不由恍然大悟:“老夫本以為高懷德所部筋疲力盡,方才緩行至此時方到才到這里,難道……竟是高懷德有意為之?他明知在進入山地前必有一戰,故意不早不晚趕在這個時間到達,就是要等待天黑!” 葉塵此時也反應過來,神色復雜地說道:“沒錯,高懷德要想突圍,黑夜之中的確是最為有利的。高懷德能到今天這個位置上,果然不凡?!?/br> 楊繼業也是深吸一口氣,開始下令,調遣指揮部隊開戰。 葉塵略一沉思,對身邊胡三光說道:“高懷德所屬定會有不少人趁著黑夜突圍而走,這點已經無法挽回。但是這未嘗不是我們一次機會。去給黑月、展熊武、張大為、韓虎、曾尚飛、楊家二郎、三郎傳令,高懷德所部突圍之后,不要讓他們去追敵,展熊武和楊延廣合兵去順州,張大為和韓虎合兵去靜州,曾尚飛和楊延慶合兵前往會州,黑月帶領四千黑騎伺機支援?!?/br> 胡三光恭敬稱是,然后快速安排七名金牌探子去給七人傳令。 …… …… 一夜鏖戰,死尸盈野。 高懷德拿捏著時間,堪堪在日暮時分趕到這片山區之前,早一分便提前陷入重圍,多付出無數犧牲,晚一分則無法充分利用旗鼓號令于山前集結,已是將時機算得再準確不過。 不過,楊繼業調兵遣將的本領可是絲毫不弱于高懷德,自有其對策。 在日落西山時刻,如果倚仗優勢兵力和有利的地形全力進攻,一俟天色漆黑,敵我難辨,葉塵一方的兵力優勢、地形優勢將全部失去效用,必被高懷德所趁。所以此刻雖然占據了絕對上風,楊繼業卻下令四面合圍,只以弓弩等遠程武器進行攻擊,陣勢團團扎住,不肯上當混戰。他此刻占據著絕對優勢,就算捱到明日天光大亮也無所謂,何必急于一時。 若說遠程武器的犀利,雖說弓弩在宋軍中的配備比例極高,但是葉塵自來到西北之后,給包括黨項鐵騎在內的麾下兵馬配備的強弓卻是武器司最新研制成果,而且配備比例不比宋軍低。所以在雙方陣營密集的對射中,西北邊軍的傷亡率還是要高于葉塵一方很多。一直等至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高懷德終于按捱不住,下令突圍。 正如葉塵和楊繼業預料的那樣,夜色還是發揮了作用,雙方一旦短兵交接,弓弩便失去了作用,士兵怕誤傷戰友,豈能胡亂發射,而雙方一旦進入混亂,除非正在生死雙搏的雙方,其他士兵沖到近前,也要先頓上一頓,看清敵我這才揮刀劈砍,這樣一來西北邊軍自然可以鉆個空子。 第695章 計破三州 面對如此局面,楊繼業也無計可施了,高懷德失了地利,卻充分利用了天時,好在西北邊軍不管怎么混水摸魚,其主攻方向必是通往慶州方向的這片山區無疑,楊繼業早在這片無名山區內上布下重重防線,防線內的士兵絕不許妄動,堵在山下的士兵只管背對山嶺向前沖鋒,所以但凡沖上山來的士卒必是西北邊軍無疑,只管摸黑放箭,刀槍齊上。一俟被其靠近,陷入rou搏,且命令短兵交接的葉塵一方只向前不向后,能夠突出來的西北邊軍迎來的又是一道嚴陣以待的防線。 在如此打法之下,西北邊軍將士每進一步,都要付出重大犧牲,這片不是很高,更談不上險的無名山區,幾乎一步一具尸體,鮮血染紅了整片山區。 直至后半夜,西北邊軍終于用數萬人命突破重圍,借著黑夜的掩護逃入通往慶州方向的茫茫山區,葉塵一方則留一部分人馬打掃戰場,清剿殘余,救助傷殘戰友,又分兵追趕,此時西北邊軍得以逃出生天的已僅僅一萬人上下,人馬只管前奔,混亂之中帥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號旗鼓鈸全部丟失,完全是各自為戰了。 突擊,擺脫,攔截,再突擊,再擺脫,再追擊……五步殺一人,一步一流血,所有人都瘋狂了一般,只是本能地向前沖去,最前面的西北邊軍甚至已經已沖出了這片山區,遠遠的借助星月之光看到了慶州城的輪廓。 在這十數里遠的無名山區中,已被死尸和鮮血鋪出了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