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肖衍雖不知前因后果,但看了山神們的反應和眾人的異常,哪里還能不明白是遇上真正的惡人了?當即毫不留情,無數的風刃就沖著巫履丟了過去。 刺啦——精致的長袍劃開了數道口子,高高束起的發髻被削掉了半邊,肩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巫履感到一陣鉆心的痛,眼中閃出了憤恨的光芒。 煙紅色的人影忽然在原地消失,只有肖衍等目力極強的人和妖獸才能看到她是飛快地移動了起來。巫履肩頭的血一滴滴落在草木上,她咬牙掏出一個紙包,打開往地上一散。 巫咸國的人除了少數一心占卜的,大部分人都天天和草藥打交道,有救人性命的,也有致人死命的。巫履自己的血液中就帶了不知多少種毒,配合著剛剛扔下去的藥粉,血液能化為霧氣散開,這滿山的活物都躲不開。 這么得意地想著,巫履抬手往受傷的肩頭一拍,更多的血液涌了出來,一面瞬移,一面飛快地發出了一種詭異的聲音,召喚鼓和欽來帶她離開。 饕餮被一張黑色的巨網籠著,渾身火光熊熊。濃郁的煞氣不停地散開又聚攏,饕餮身上的火焰弱了又強。 鼓的身形一圈圈縮小,卻依舊不愿松網,就跟饕餮杠上了。正在一拉一扯間,巫履的訊息傳到了。 鼓身上出現了幾道光束,閃爍不定,似乎在傳達命令,又似乎在做著無聲的威脅。它愣了愣,發出了一聲不甘的唳叫,那幾道光束瞬間收攏,生生把它的叫聲掐在了喉間。 饕餮趁機掙脫大網,一瞬間沖到鼓面前,狠狠一巴掌拍了過去。 鼓被拍得凌空翻了幾個跟頭,散落羽毛無數,卻在看到饕餮一口火噴向欽時,不知哪來的力氣飛快地閃了過去,一把撈起來不及躲的欽,兩鳥狼狽地一道飛向巫履所在處。 饕餮翅膀一扇,同樣跟了上去。 而這頭,巫履等了又等,始終沒看到眾人毒發身亡,不由地傻了眼。 智一面流口水一面拿著竹板對準小山神們畫啊畫,百忙之中分心看了眼自己的大背包。除了一包絕對不能弄丟的命根子竹片,背包外頭也零零散散地掛滿了東西,有不知掛了多久的、硬得跟石頭一樣的干糧,有干巴巴幾乎看不出原樣的植物,有奇奇怪怪的貝殼,還有各種大大小小的袋子。 其中的一個袋子大概是在跑路的過程中被刺藤勾到了一下,里面的東西灑了個七七八八。那可是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藥粉呢,小老頭有點rou疼地想。忍不住多瞟了兩眼,忽然看到灑落的粉末都變成了淡淡的藍色,愣了愣。 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不停動著的巫履,小老頭兒又拉開了幾個袋子,更加rou疼地往外掏了點紅的黑的白的粉末往外一撒…… 巫履就那么白白流了一灘血。 之前放出去的小青蛇非常努力地靠近了肖衍,躲在一塊巖石的陰影中,悄悄張大了嘴。 大白蛋在一片混亂中茫然了一會兒,終于認準了肖衍的方向,歡歡喜喜地蹦了過來。咚地一聲跳上巖石,圓圓的底部略微有點不穩,骨碌碌滾了下來,一下子把準備出擊的小青蛇砸得七暈八素。 “嗷~蛋蛋!……咦?”依然鍥而不舍地追著蛋的熊孩子疑惑地看看這條小長蟲,又黑又長的爪子好奇地伸出,一把揪住了青蛇的尾巴,拎起來就想往嘴里塞。 追著孩子讓它別添亂的熊爸熊媽遠遠一看,嚇得魂飛魄散,雙雙撲了過來:“不能吃——” 四只大大的熊掌探出,長長的爪尖拼命地搶過那條小蛇。黑熊的捕獵范圍非常廣,蛇也經常是它們口中的佳肴,但這條小蛇體表閃著一種不正常的光澤,會吃壞肚子的! 齜著牙想要咬一口熊孩子的青蛇被熊爸熊媽一扯,被巫履以無數毒藥毒蟲喂養出來的蛇蠱斷成了幾段,卒。 小青蛇的死亡讓巫履袖中的一條紅蛇不安地游走了起來,但她并沒有精力關注這事了。她正被肖衍追得團團轉。 肖衍別的不行,眼力耳力卻是一等一的強,最不怕的就是拼速度,巫履的瞬移在他眼中也不過是比較快而已。以一陣大風密密地裹著自己,追在巫履后頭就不必擔心她搞偷襲,反正粉粉末末扔過來就散了,紅綃抽過來就被風卷開了,追上了就丟風刃,決定將這奇怪的女人打趴下了再拷問。 巫履其實暗藏的手段不少,但前頭受了驚,用瞬移布毒又消耗了不少精神力,竟然就這么被肖衍追得灰頭土臉,毫無還手之力。 慌亂間她更加急切地召喚著鼓與欽,卻不知在她精神力不穩的情況下,這一舉動是十分致命的。 饕餮在即將趕上兩只猛禽時受越來越強的人氣影響,變成了人形落在了地上。他飛快地躍過七歪八倒的人群,飛奔上山,看到安然無恙的肖衍時長長松了口氣。 肖衍感覺到熟悉的氣息不斷靠近,一轉頭就看到了那張桀驁而俊美的臉,一雙炯炯發亮的眸中仿佛落滿了星辰。不知為何,心忽然就跳漏了一拍。 巫履抓著欽的鳥腿高高飛起,泄憤似地咒罵了幾句“救駕來遲”的兩鳥。受她的情緒波動影響,雙鳥身上的光束更加亮了一些。 欽發出一聲痛苦般的嘶鳴。鼓聽在耳中,眼里忽然兇光大盛,尖銳的爪子一爪撕了過去,黑氣緊跟著纏上巫履,從傷口處絲絲縷縷地透了進去。 尖利的慘叫聲驟然響起又很快微弱下去。肖衍和饕餮抬頭,就看到巫履被一團黑氣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片刻間也變成了一具白骨。 靈山之上,屬于巫陽和巫履的晶魄瞬間炸開,引起了所有巫師的注意。 離得最近的控制者全都死去,鼓和欽身上的束縛瞬間散開,身上的黑氣暴漲。鼓極暢快般地昂首拍了拍翅膀,忽然一個俯沖,尖銳的爪子對準了肖衍。 眾人齊齊一驚。山神們身上靈光再現,想要阻止鼓,卻被欽擋在了前頭。威一直沒機會用的長箭倏然射出,直直地沒入了鼓的體內,卻對煞氣剛剛大盛的鼓毫無影響。饕餮噴出一口火,但纏斗了半日又是人形的他火力已暫時對鼓造不成威脅了。 兩鳥的速度奇快,肖衍反應過來時它們已到了面前。巨大的鳥翼幾乎讓人眼前一黑,只來得及帶著饕餮一道稍稍閃了閃,就被撞飛了出去。 肖衍下意識地一手拉著饕餮,一手去撈住什么東西。面前似乎有根細細長長的柱子,當即就摟住不放了。 鼓的爪子沒有撈到帶著鐘山玉的妖獸,卻被對方抱住了腿骨,相當郁悶地沖天而起。欽歪歪扭扭地緊隨而上。 眼看自己的“靈氣供應者”越來越遠,大白蛋急了,高高一躍,跳到了肖衍懷中。 小老頭智同時蹦起,想要把饕餮和肖衍拽下來,卻同樣被鼓拎了起來。 “如皮~”如皮魚急了,拼命地飛出去,抱住肖衍的一條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笨魚!”“老大!”鸚鵡和化蛇也掛了上來。 大白蛋和肖衍接觸而起的亮光隨著彌漫的黑氣一路向西飛快地飛去。鼓和欽數次想要低頭啄死這些討厭的家伙,卻都被靈光和饕餮噴出的火以及老頭兒敞開的布袋中不斷隨風灑出的藥粉逼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肖衍從沒體驗過這么快的速度,大聲慘叫。 “笨狐貍,住嘴!”饕餮一翻身抓住了另一只鳥腿,嘴一張,啃。對于饕餮來說,就沒有不能吃的東西,雖然是臟東西吧,啃完了事后吐出來就行。 鼓與欽不勝其擾,終于放棄了弄死這些家伙取鐘山玉的打算, 第46章 打趴 每次長尾巴都感覺身體被掏空, 肖衍已經非常習慣了。有饕餮在側, 他相當放心, 閉著眼睛呼呼大睡, 差點沒流出一串口水來。 迷迷糊糊中忽然聽到說話聲。 “咦, 這兒有兩個人, 還有幾只動物!這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一人道。 “管他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呢,出現在我們的地盤就歸我們說了算!年青的那個人看起來不錯啊, 很有力氣的樣子,要不要扣下來干活?老的那個為什么這么黑?真的是人類嗎?是不是我們養的某只黑豬化形了呀?還是沒化完全的……”另一人道。 話沒說完, 忽然被前一人一巴掌呼在腦門上:“打死你這沒腦子的, 說了多少次了,高階妖獸才能化形!黑豬是高階妖獸嗎?況且這人明明比我們養的黑豬還要黑好不好?” 肖衍:“……” 不知道智老現在是睡著還是醒著,聽到這評價會不會有點悲從中來。 好在還有略微靠譜的。 一個稍顯蒼老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一個喝罵一個嘟囔的兩人:“少主們, 我們不學其他國,不抓過路的人當奴隸?!?/br> 兩人頓時歇了下來。 后一人不情不愿地嘟囔:“知道啦知道啦,我也不想這樣呀, 誰讓現在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呢?從那幾次深山里的動物一個勁兒往外跑之后,山上的獵物是越來越少啦, 偶爾還會打到臭的,都不能吃。別的國都抓人賣, 這樣就能從丈夫國換回吃的啦。對了, 聽說如果走遠一點, 到了巫咸國, 長相越奇特的人賣得越貴呢!也不知道那邊的大巫們怎么有了這么奇怪的癖好?!?/br> 肖衍他們之前在深山里,綿延的群山間就那么一些小部族,資源的競爭并不激烈,偶爾發生點摩擦爭吵一番打一架就算了,基本不會發生大規模的爭斗,倒是沒見過奴隸這種存在。但事實上,在外頭,這個世界奴隸是非常普遍的,還有專門的買賣市場。 只是奴隸嘛,一般都是年輕力壯的或年輕貌美的吃香,再者就是有一定技藝的,從來沒聽說過看長相奇特的。 前一人又呼了他一巴掌:“閉嘴!瞎討論什么大巫們的事!” 只是那人的話顯然也引起了一些共鳴,有人問:“那這些動物我們能帶走嗎?討喜些的動物在丈夫國也很受歡迎呢。唔,如果是罕見的妖獸,巫咸國給的價特別高?!?/br> 說著,地上傳來“騰、騰、騰”的跳躍聲,地面微微震顫了起來。肖衍渾身酸軟,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子卻仿佛黏在了一起,根本有心無力。 聽說話的內容明明是人,卻靠跳躍著走路,怎么聽都有些奇怪。而且,肖衍總覺得那跳躍聲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 還沒想出來到底別扭在哪兒,已經有人靠近了他們:“唔,這是一只鸚鵡,毛色一般般,丈夫國的人也不喜歡聒噪的寵物,rou也沒幾兩,沒什么用。這是什么?長了張人臉,身上帶毛,蛇尾,還有翅膀……這個算不算奇特???大巫們會不會多給點靈石?給點草藥我們拿到丈夫國賣也行呀……這是一塊石頭?” 翻翻揀揀的聲音傳來,卻始終聽不到鸚鵡化蛇它們的聲音,肖衍有些著急。 咚、咚、咚,另一個人跳了過來:“那人還抱了一只狐貍呢,這雪白的毛,拿到丈夫國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哎喲!” 肖衍只感覺身上一緊,饕餮抱住他靈活地翻了個個兒,躲過了伸來的咸豬手,兩條大長腿一曲一蹬,把那人踢了個倒仰。 肖衍終于戰勝了一直打架的眼皮,騰地睜開了眼睛,然后驀然瞪大了。 只見被饕餮蹬飛的,一臉警惕地從鸚鵡它們身側站起來的,周遭圍著的,全都是些細細長長的人。比起之前見過的,腰間身上隨意圍點獸皮樹葉粗麻布的人,這群人要收拾得干凈一些,身上穿了稍微像樣點的衣服了,只是! 這些人的臉格外狹長,鼻子正上方只頂著一只豎著的眼睛。身子也是窄窄長長的,只在正前方長了一條胳膊。下半身同樣只有一條腿,大約是要支撐整個身體重量的緣故,這單腿倒是格外粗壯,難怪剛才跳躍起來那么溜。 肖衍終于知道他們為什么要跳躍著走路了,也知道之前為什么覺得奇怪了——這大粗腿,跳起來又高又遠,遠超常人。 真是個走到哪里都能開眼界的世界。 饕餮顯然沒有感受到肖衍的驚奇,一面抱著他,一面抬腿把蹦上來的幾個人踹飛了,然后掐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拎了起來:“你們用了什么藥?” 眼睛看向智和如皮魚它們。 藥?肖衍扒著他的胳膊,豎起了耳朵。這才發現空氣中有種甜甜的味道,讓他有些沒精打采的,昏昏欲睡。 “咳咳咳,饒饒饒……饒命!”那人臉漲得通紅,拼命地翕動鼻子卻吸不進一點空氣,肖衍從下往上看去,發現他只有一個鼻孔,“……只,只是一點迷藥,很快就過勁了!” 唯一一條胳膊拼命扒著饕餮的手臂,那豎著的眼睛都翻白了,其他人才后知后覺地拿石頭、尖矛來救人,還有人甚至拿了一把銹跡斑斑的長劍。但超高階妖獸即使是人形,又哪里是普通人對付得了的? 饕餮把手上的人往外一扔,雙手閑閑地撈著肖衍,在人群中橫沖直撞,有人湊到面前了就是一腳。明明招式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變化,但速度奇快無比,不一會兒所有人都被他踹翻了一地,哎喲聲不絕于耳。 再看饕餮連帶著他手上抱的白狐貍都多了幾分敬畏。 一個下巴上帶一點山羊胡子的大爺從人堆里爬出來,拱手告饒:“這位大人,我們真不是故意用迷藥的,只是近來不怎么太平,拿著點防身罷了。昨晚奇肱國的人又到處跑,說接到巫咸國大巫們的命令,要抓兩只兇惡的飛禽和一只巨大無比、頭上帶角的兇獸,還有一個流竄的惡人……這冷不丁在路上看到人,可不是先用點迷藥保證自己安全么?” 這話說的,仿佛之前想要打劫動物的不是他們一樣。肖衍有些好笑,不過聽出他正是之前阻止別人賣了饕餮當奴隸的提議的那個老人,倒是印象不壞。這些人也只是討個生活罷了。 但他們提到的巫咸國所“通緝”的兇獸……怎么聽怎么熟悉,雖然不知道那流竄的惡人是誰。 “嗷嗚……”他扒拉了一下饕餮的胳膊,細細叫了一聲。 當著這些人的面,他沒敢說人話,高階妖獸畢竟不多見,引起太多注意就不好了。 饕餮的幼崽形態有點小奶音,每次都故意粗聲粗氣地說話。肖衍的狐貍形態聲音則尖細一點,嗚嗚一叫還挺好聽的。小爪子將探未探,撓在胳膊上有些癢癢的。 冷著臉的青年胳膊不由自主地緊了緊,一面唾棄自己最近怎么老愛注意些有的沒的,一面極其自然地揉了兩把小白狐的腦袋。 “……??!”肖衍一把拍開作怪的大手,這小子是要翻天了吧? “別鬧!”饕餮面不改色地把笨狐貍往上團了團,趁機又在軟軟的毛皮上捏了捏。 以前怎么沒注意到,笨狐貍手感還挺好的。也對,以前他不愛人形,幼崽狀態都愛拿爪子撓,遠沒人形的手靈活。 嗯,人形的好處……似乎又多了那么一點點。 “嗷嗚嗚!”肖衍氣得直叫喚。 那山羊胡老大爺看面貌兇兇的青年一逗狐貍就緩了臉色,瞄了肖衍一眼,趕緊奉承:“您這狐貍可真精神,可養了不少時日了吧,看跟您多親近吶!” 嘴一咧,豎著的獨眼笑得滿是諂媚,就差縮到一塊了。 “那是?!摈吟褲M意了。 肖衍一面好奇地看那笑起來是從兩邊往中間擠成一條縫的眼睛,一面恨恨地磨了磨牙。親近個鬼!果然是少一只眼睛,不方便。 好在鬧歸鬧,饕餮倒真領會了他“嗷嗚嗚”中的意思,決定先跟著這批人,把情況弄清楚再說。 昨晚遇到的兩人兩鳥都絕非普通,現在那一男一女都死了,這巫咸國又在找鼓和欽,疑似還搭著一個饕餮的原型,看來肯定關系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