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不愧是親傳弟子,頗有覺醒老和尚之風! 心散形亂打不成坐,薛澤沒有勉強自己。 看著沈覓睡得不踏實,時而皺眉,時而囈語,伸手輕輕拂過脖頸上的睡xue,又拿獸皮給她蓋嚴實。 往火盆里添了幾根柴火,薛澤走了出去。 沒有走遠,在茅草屋周邊轉悠幾圈,打了幾個奇怪的口哨。 萬物皆有靈性,山水草木如此,飛禽走獸亦如此。 不一會兒,成群的麻雀朝著茅草屋飛來,嘰嘰喳喳的環繞在薛澤身旁。 又打了幾個口哨,麻雀很快散去。 沈覓是被香味勾起來的,醒來時看外邊是暗的,還以為是早上,仔細一看才驚覺是晚上。 沈覓覺得十分過意不去。 他受了那么重的傷,自己卻不知不覺得睡了一整天。 “那個”,沈覓剛要開口,見他滿含笑意的眼睛正看著自己,眸子中繁星閃爍,一時怔住。 誰說天氣不好沒星星?這雙眸子比星星還亮。 “我叫阿澤,”將香噴噴的烤rou遞給沈覓,“姑娘如何稱呼?” 語調沉緩,讓人無端端的想信任他。 “我姓沈,單字覓?!鄙蛞掟I的很,顧不上客套,接過烤rou張口就啃。 吃相也像貓,薛澤舀魚湯給她,“喝點湯,小心里面的魚刺?!?/br> 沈覓接過魚湯,又大口吃rou。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老話說的真對??! “你醫從何人?” “我阿爹,小時候隨著阿爹轉了好些地方,也有些是看來的?!?/br> 這個問題很多人問過她,這回答也算是真的。 薛澤又給她添滿魚湯,“昨日我險些命喪黃泉,多謝阿覓援手相救,若非遇到你,只怕我現在兇多吉少了?!?/br> 沈覓光顧著吃rou,全然忽略他稱呼“阿覓”,一般人會客氣的喊她“小先生或者沈姑娘”,只有親近熟悉的人才喊她“阿覓”。 “也不全是,仲賢兄長帶你來的時候狀況很不好,雖然沒有致命傷口,可失血太多,我并沒有把握,說起來還是你體質異于常人,若是一般人傷成這樣,那就不好說了?!?/br> 薛澤輕笑,“阿覓過謙了,你不是一般的大夫,還是我運氣好?!?/br> 他隨著覺醒大師習過醫術,也見識過宮里的太醫,可是能縫皮rou的卻是第一次見,還有角落里的藥渣,里面有幾味藥恐怕連覺醒大師也叫不出名堂。 又一碗魚湯進了肚,沈覓這才覺得渾身有力了些,剛才餓的難受,前胸貼后背,連手都直哆嗦。 ☆、救命之恩應以身相許 拭干凈嘴角,笑著看向他:“你也過謙了,說起來還是我這個大夫運氣好,若是你還昏睡不醒,今日我哪能睡這一覺,哪能吃到美味的烤rou和魚湯?!?/br> 說到吃食,沈覓這才覺得烤rou有些異樣,“這是何rou?好似沒吃過?!?/br> “狍子,下午出去時打的?!?/br> 薛澤自然不會告訴她這是狼rou,她那么怕狼,若是知道自己吃了狼rou,怕是又要擔心狼群報復了。 袍子? 沈覓想著自己大概吃的太急,狼吞虎咽的沒嘗出來,看他不吃,問道:“你怎的不吃?” “我已吃過,剛才見你快睡醒便烤上了,剛剛好?!?/br> “你傷的那般重,理應是我照顧你的,也不知為何今日睡的那般沉?!?/br> 薛澤添上柴火,笑道,“說的哪里話,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昨日你累了一夜,今日照顧你是應當的,何況—” 見她睡飽吃足,這會兒小臉兒紅彤彤的,甚是可人,又起了逗她的心思,“何況,救命之恩應以身相許—” ???! 沈覓一驚,以為這人要賣命于她,古戲文里不是常有這種事? 剛要開口拒絕,卻聽他繼續道:“那是戲文里的事—” 沈覓舒了口氣,心卻隨著接下來的話又提了起來。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阿覓,我—” 這情詩用的十分廣泛,隔壁張三李四求愛都知道木瓜換木桃,你情換我愛。 戲謔自己么? 沈覓杏眼圓睜,一眨不眨的看著眼前誦讀情詩的男子,怎么也看不出半分戲虐的模樣。 那么那么的一本正經。 難道是因為剪破了他的衣衫? 推拿了他的手臂? 沈覓迅速回想了一下昨日那件衣衫,剪的確實是不成樣子了,可那時情況危急,哪里顧得上別的。 就算他覺得自己貞潔受損,可大漢民風開放,女子離異再嫁并不鮮見,何況是男子。 “阿覓,我—” 沈覓的心高高懸起,琢磨了一下用詞,真誠的解釋:“這事是有緣故的,你別當真,我昨日剪破了你的衣服實在是情況危急,推拿你的手臂也是為了退熱,當時,當時,我—” 薛澤極力忍住笑,臉都憋紅了,仍卻是再正經不過的看著她,滿眼的情真意切。 “阿覓說的哪里話,不過件衣衫而已,我這人命尚且是你救回來的,何況一件衣衫,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br> 看他臉色通紅,沈覓自己也著急了,騰地站起來,“這是小事,你千萬別放在心里,我是大夫,向來不拘小節,時常給人剪衣衫做推拿,摸你也好,剪衣衫也罷,一切都是為救你性命,你莫要—莫要—” 還在想著措辭,卻聽他道:“莫要客氣是吧,我是要投桃報李,你昨日累了一宿,我今日做些吃食回報是應當的,你也千萬莫要客氣?!?/br> 那情詩不是自己想的意思? 自作多情了? 沈覓覺得自己如那風中凌亂的柳條,隨著他的話擺在擺去。 看著呆若木雞的沈覓,薛澤再也忍不住,抱頭蹲在地上。 沈覓看著地上的人抖個不停,再次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他在戲弄于我? 又想想他剛才的表情,不像??! 眼神是真真兒的! 走到他跟前蹲下,輕輕戳了戳肩膀,猶豫道:“你,你不是在戲弄于我吧?!?/br> 聞言,薛澤抖得更厲害,一時說不出話。 難道傷口疼成這樣? 想想他那縱橫交叉的傷口,好的再快也是皮rou之軀不是? 沈覓著急了,忙去扶他的胳膊,“今日是我不好,一時睡著了,你本該多休息的,快到榻上歇歇,我再熬些藥?!?/br> 薛澤用袍袖擋住臉,借著沈覓的力道站起身,艱難道出幾個字,“突然腹痛,我出去下?!?/br> 鬧肚子了吧,這可不能跟著,忙快跑兩步打開門。 薛澤捂著臉急急躥出去,待離著茅草屋遠了才放聲大笑,直到捂著腹部坐在雪地上久久起不來,便索性躺在雪地上,閉上眼睛感觸飄飄而落的雪花。 輕柔的,癢癢的。 有多久沒這樣舒心的笑了,上次是在龍山寺? 還是那時候的日子好過一些。 這些年陰謀詭計的生活并不快活,如果將來有一天能自由,定要隱于大好河山之中。 帶著妻兒老小......腦海中那相攜的人忽然變成沈覓的模樣。 薛澤一愣。 這是怎么了,不過才認識兩天而已,還不足四十八個時辰。 又突然想起覺醒大師說的那句話,“相面這門手藝相當重要,將來相媳婦兒就用得上,或許在哪里碰到有眼緣的姑娘呢,得把握住機會?!?/br> 有眼緣的姑娘? 薛澤閉上眼睛,眼前再次浮現出沈覓的樣子,皮膚白皙,眼睛里似有一汪泉水,清澈干凈,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兩側有小小的梨渦,很是可愛,被他戲弄的時候尤其可愛,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像母親的那只貓。 “唧唧、唧唧”,幾只麻雀從樹上飛下來落在周圍。 薛澤睜開眼睛,目光清明。 自己現在處境危險,一腳踏在黃泉邊,日日面臨陰謀詭計。 她不適合這樣的生活。 薛澤在雪地中盤膝閉目,靜坐吐納,過了大約兩炷香才慢慢走回去。 沈覓正熬著藥,一見薛澤回來忙扶他坐在榻上。 “傷口很疼吧,我熬了藥,還得一會兒才好?!?/br> “我沒事,放心,”薛澤指指藥鍋,“實在是太苦了些?!?/br> 見他抱怨湯藥太苦,沈覓露出兩只小梨渦,“你身子恢復的很快,這次減了幾味藥,里面有一味補氣和血的干歸沒減量,苦是苦一些,效用是極好的?!?/br> “干歸?未曾聽過?!?/br> 作者有話要說: 天生的會戲弄姑娘,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