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吳景函打心眼里不愿前往龍潭虎xue,然而又不想在衛霖跟前丟面子,更兼那一記側身踢余威猶在,使他深刻意識到,衛霖之前說眼皮不眨干掉他,并非危言聳聽。被忌憚、無奈、惱怒、垂涎等等復雜心態攪和成一鍋亂燉的吳總監,最后還是嘆了口舍生忘死的氣,上了衛霖的車。 “我們,該不會……就這么沖進去吧?”副駕駛座上,吳景函破罐破摔似的問。 衛霖扭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后車廂。腳墊上放著一個黑色大型旅行包,吳景函手長,轉身拉開拉鏈一看,被暴露出來的各式各樣的先進武器震懾到。 “會用嗎?”衛霖問。 吳景函決定用射擊俱樂部的會員經驗來冒充,于是擺出一副睥睨天下的總裁氣度:“你說呢。我的別墅里還有個武器陳列室,想不想參觀一下?” “那就好,”衛霖邊高速駕駛著車輛,邊說,“省得我還要浪費時間教你?!?/br> 吳景函聽了,想到自己本可以有個被他托著胳膊、挨著肩膀、貼著臉頰近身傳授的機會,頓時有點后悔答得太滿了。 就這么一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地開了兩個多小時,終于抵達一處偏僻的山麓。吳景函把頭伸出車窗,眺望夜幕中燈光灰蒙蒙的龐大建筑物群:“這里……就是‘公司’基地?” 第19章 嬌花有刺,艷菌有毒 “按照白源提供的地圖,是這里沒錯?!毙l霖隔著老遠就熄火停車,像是擔心引擎聲驚動守衛,拎起大旅行包向前走,“但我們不能從正門大大咧咧地進去,建筑建構圖里顯示有一個隱蔽的小通道,是排污用的,我們就從那里潛入?!?/br> 吳景函隱約記得有這么個排污通道,但那立體圖太復雜,他當時記不全,事后忘得更多,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衛霖走。 “整個基地是仿星艦外形建造的,分為碟型的一級艦體和雙柄型的工程部兩大區域,正門在碟型邊緣?!毙l霖看他有些不靠譜,小聲解釋。 “這個我知道?!眳蔷昂s緊給自己補分,“排污通道好像在工程部的尾巴梢上?!?/br> 衛霖點頭。兩人在夜色中悄然行進,逐漸接近了排污口。說是通道,其實是封閉式的,由許多合金扇葉旋轉鑲嵌成的圓形大門牢牢把守著。 這道合金門看起來難以用暴力從外打開,除非使用炸藥,然而動靜太大,肯定不能這么做。兩人在門外觀察蹲候許久,忽然見合金扇葉螺旋狀開啟,仿佛巨型腔腸類怪物的口器,從中吐出粗大的、圓柱型的雜色固體,像是被沖床擠壓過的、高密度的廢棄物合成品,外面包裹著透明袋,掉落在下方的坑槽里,原木似的一根根壘得齊整,等待第二天有垃圾車將它們集體運走。 怎么感覺……像怪物拉屎似的……吳景函腦中瞬間掠過令人作嘔的聯想,自己也被惡心得不行。 衛霖起身時扯了他一把:“快,趁螺旋門還沒關閉,進去!” 吳景函牙一咬心一橫,把“鉆怪物菊花”的反胃感拋諸腦后,緊跟著他快跑幾步,縱身一躍,從開啟的門洞攀進去。 通道的金屬內壁十分光滑,衛霖背后掛著旅行包,起身貓著腰往內走了幾步,回頭看同伴: 吳景函正不甘示弱地用手肘蹭著內壁,努力把下半身也拖進來,而后方的合金扇葉正螺旋形關閉,速度相當快。 “——腳!”衛霖低喝,同時抓住吳景函的雙臂,使勁往內一拽! 合金扇葉猛地咬合,發出令人齒酸的“咔碦”一聲響。吳景函回頭,見自己的鞋底正懸而又懸地抵在門上,如果衛霖動作再慢一秒,他就可以截肢去參加殘奧會了,不禁一陣驚心后怕,背上冷汗滲出。 他手腳發軟地坐起來,大口地喘著氣,平復飆升的腎上腺素:“剛才太……險了……謝謝啊……” 衛霖給了他幾秒鐘恢復的時間,而后說:“走吧,這才剛剛開始?!?/br> 吳景函只好將跳出胸腔的心臟塞回去,學著衛霖貓腰往前走。 通道里漆黑一片,漂浮著難聞的酸腐味,估計那些垃圾合成物再怎么密封,也總有物質分子漏出,在這狹窄空間內徘徊不去,歷久彌新。 兩人取出旅行包里的微型探照燈戴在頭上,順著帶坡度的金屬通道前進,同時要小心腳下別滑一跤,否則人就會骨碌碌地滾下去,砸在剛才的螺旋門上。 “這還要走多久才能出得去?”拐了好幾個彎后,吳景函忍無可忍地問。 衛霖在前方幾個略小些的分支通道中,選擇了其中一條,矮身鉆進去:“快了。這條排污分管通向工程部的醫療室,你聞聞,有藥物的辛澀味?!?/br> 吳景函覺得從鼻腔到大腦,已經被長驅直入的垃圾臭氣全部攻陷了,哪里聞得出藥味,只能把未卜的前途都寄托在另一個男人身上,郁悶道:“管它通向哪里,能出去就行!” 衛霖忽然停下腳步:“前面有個垃圾處理裝置,液體會被蒸發,四壁的超強壓力,將松散的固體垃圾瞬間擠壓成高密度的合成物,落到主排污管后,進行第二次壓縮與包裹,最后排出去?!?/br> “你不用解釋排污是怎么運作的,”吳景函一臉便秘的痛苦表情,“我只想知道我們該怎么通過那里,而不被擠壓成rou醬?!?/br> 衛霖把旅行包從肩膀卸下,從中摸出幾個包裝嚴實的含鉛塑料玻璃*瓶,小心地拿在手上:“用氫氟酸和五氟化銻混合成的超強酸腐蝕掉它?!保?注:一種狀似玻璃的透明有機含鉛合成材料) 吳景函一聽超強酸,立刻后退了一步:“這東西很厲害?” “酸性是濃硫酸的10億倍,又叫魔酸?!?/br> 吳景函再也端不住精英范兒,蹬蹬后退了七八步:“你、你小心點兒!別濺到身上!” 衛霖還記恨他偷芯片時趁機揩油的事,轉過頭,陰森地咧嘴一笑:“要是濺到身上,那效果,嘖嘖,比武俠小說里的化尸水還生猛。我之前還在想,等你什么時候又精蟲上腦,只需輕輕一噴,滋啦……” 吳景函連連擺手,臉色有些發青:“別說了,我知道了!以后和衛先生君子相交,之前的話就當我沒說,全部收回,行了吧?” 這玩意兒給人造成的心理陰影,比側踢和手槍子彈大多了。之前見衛霖眉目親和俊朗中隱藏著銳氣,覺得很有與眾不同的魅力,原來全是葉公好龍,要早知道對方是這種殺了人還要化掉骨頭的恐怖分子,他就算再有性趣,也不敢生嚼滿是尖刺的帶殼海膽哪! 他只是想找個中意的情人,衛霖同意固然好,死活不肯的話也未必不能另找,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犯不著真把小命搭上。 這么一想,也就放下了。 沒花多少時間,垃圾處理裝置就被超強酸腐蝕得罷了工,兩人小心翼翼地穿過去,拆開一扇隔離門,終于鉆出排污系統,來到個像是醫務室的扇形空間。 房間內靜悄悄的,擺放著四張生物康復床、一張生物手術床以及各式各樣的醫療設備,看來暫時還沒人使用。 “我記得建筑結構圖里有三間醫療室,其中一間位于工程部,應該就是這個了。左邊是手術室、醫學實驗室,右邊……”吳景函努力回憶當時看的立體投影,一時想不起來。 衛霖不假思索地接口:“右邊穿過通道是機械實驗室和外部貨艙,繞過貨艙往前是渦輪電梯,可以直達碟部與工程部的交界處。我們要順利到達那里,進入主艦體c層環形甲板,逆時針穿過空中花園,從天體實驗室后方的電梯再往上,前往頂端的a層。按照白源給出的信息,‘公司’的高層領導辦公室就在a層中央的主艦橋區?!?/br> 吳景函真心佩服:“那時你就瞄了兩眼吧,這記憶力,真不是人!” 衛霖嘿嘿一笑:“你說錯了,我是人,你不是?!?/br> 吳景函以為他負氣斗嘴,帶著“我不跟小孩兒計較”的表情搖了搖頭:“走吧,你帶路?!?/br> “等等,小心守衛和‘公司’其他員工?!毙l霖拉開旅行包拉鏈,將武器逐一裝備在身上,順手也丟給吳景函幾件,“記住,第一時間撂倒,千萬別心慈手軟,否則警報拉響,大家一起完蛋?!?/br> 吳景函沒底氣拿那些看起來不知怎么使用的,就挑了兩把消音手槍和一些備用彈匣。出于遵紀守法好市民的普遍心態,他躊躇地問了句:“真的……要開槍?會死人的?!?/br> 衛霖裝備完把旅行包塞進床底,抬眼看他,目光凌冽:“當然,總歸要死人。你不開槍,死的就是你?!?/br> 吳景函被他的眼神震住,恍惚覺得自己像在拍電影,有一種脫離現實的虛幻感,暈乎乎地點了點頭。 衛霖按下醫務室的開門按鈕,合金門滑開。 門外的通道上,一個剛剛走到這里的、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聞聲轉過頭來,愣怔地看著兩人,兩秒后回過神問:“你們干——” 衛霖蹂身貼近,一把將他揪過來,匕首洞穿了對方咽喉。 男人沒發出半點聲響就斷了氣。 ……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把人弄死了?吳景函瞠目而視,覺得眼前一幕實在太過兇殘,使得他那顆習慣了在辦公室的冷氣、咖啡和文件里浸泡的文明人的心臟,受到了來自血腥暴力的強烈沖擊。 衛霖手輕巧一抄,在男人栽倒前將白大褂剝下,隨后蹲在地板,于尸體衣物上擦干凈鋒刃,心里有點爽:這個腦域開發研究所總部的茍政費,仗著在領導層有點天線,混進公職單位坐到副主任的位置。專業水平狗屁不通也就算了,為人做事更是賤到沒邊,最熱衷在背后捅人刀子,被他坑過的同事恨不得下降頭咒死他。如今白源以研究所總部為模板,具現化出“公司”基地,又造出一批假人傀儡充當守衛和員工,其中就有一個是他的模樣,正好拿來出口氣。 看在吳景函眼中,則是衛霖殺了人后,邊擦拭兇器,邊露出變態狂般心滿意足、回味悠長的神情,實在令人毛骨悚然!這下更是心死如灰,嚴厲警告自己:嬌花有刺、艷菌有毒,貪手貪嘴下場悲慘……之前的撩sao趕緊隨風而逝吧,可千萬別翻舊賬! 衛霖將扣著id牌的白大褂披在自身,又端詳過尸體的左右手后,從衣袋里掏出一小瓶噴霧劑,將尸體左手掌整個噴上乳白色液體。粘稠的液體在空氣中很快凝固,變成半透明的一層指紋膜,衛霖撕下指紋膜,黏合在自己的左手掌上。 吳景函在旁看著,覺得他一舉一動干脆利落,像是訓練有素的樣子,不由暗自揣測他所服務的“天極”組織,究竟是何種強大而神秘的勢力…… “幫個忙?!毙l霖起身朝吳景函一笑。后者就跟看見了死神的微笑一般,連連后退,撞到了生物康復床:“幫……什么忙?” “幫我把尸體抬到床上藏好?!?/br> 說是床,其實是個休眠艙一樣的金屬箱,尸體放進去后再關閉艙蓋,足以掩人耳目。 吳景函幫忙抬尸滅跡,全程手腳冰涼、頭皮發麻,擔心自己有一天也被他這么料理了——帥哥兇猛,實在吃不消,這件事了結后,還是天涯海角永不相見的好! 第20章 兵分兩路 李敏行兩只腕子被電子手銬反鎖在背后,被白源押解著進入“公司”基地大門。一路上他心中打鼓、臉色發白,卻忍不住為基地內部充滿未來科幻感的星艦風格震撼與驚嘆,抻著伶仃的脖子四下張望。 ——要不是對方一心一意想要弄死他,簡直跳槽的心都有了! 從渦輪電梯直上a層主艦橋區,立刻有兩名穿著職業裝的男女迎上前,用平板無波的聲音吩咐白源:“人交給我們,你可以回f層待命了?!?/br> 李敏行慌張地轉身望向白源:雖然這個不知是什么物種的殺手冷酷凌厲,一臉的生人勿近,但好歹是同條船上的,總比這些想要他命的幕后黑手及爪牙們可親近一些。要是他離開了,留下自己一個人,該如何應付這生死攸關的局勢? 白源卻不理他,答了聲“是”,轉身就走。 “——等等,他得留下來!”李敏行大叫一聲,念頭飛轉,用盡平生急智,擠出個借口來,“我不相信你們!雖然我也不相信他,但之前畢竟是他手下留情放了我一馬?!?/br> “那是總監的命令,不是他的?!蹦袉T工漠然地說。 “我不管!”李敏行腦袋一根筋似的哇哇叫,“他不能走。他走了,你們總監翻臉不認賬怎么辦,他能證明你們總監之前跟我做過交易!” 這邏輯相當的可笑:殺或不殺,都在指使者的一念之間,連你所謂的“交易”人家都不一定同意并踐行,你叫殺人工具作什么證?但搭配著李敏行的宅男外形和偏執神情,倒挺像個低情商、只會埋頭搞技術的小年輕會說出口的話。 白源當然要監控計劃的每一步進行,就算轉身離開,也會悄悄隱藏在旁邊。這會兒李敏行超水平發揮了一下,也省得他再波折,于是控制那名女員工說道:“你先留下,跟我來?!?/br> 兩名員工轉身帶路,李敏行松了口氣,朝白源投注了一個“待會兒要是發生什么沖突,你可一定要護著我啊”的哀求眼神。 他們通過七拐八彎的封閉式通道,被帶入一個寬敞的方形房間。 房間布置與整個基地風格一致,充滿強硬、前衛、高效的金屬質感,除了辦公與通訊設備之外,沒有多余的花哨擺設。四壁的冷光燈清清淡淡地照射著,亮度并未調節得很高,因而房間最深處的辦公桌,只有靠外的一半被燈光映亮,而靠里面的部分桌面連同轉椅一同隱沒在幽暗中。 領路的兩名員工示意他們在離辦公桌還有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朝內欠了欠身,而后離開房間。 雖然視線受阻,但辦公桌后方的靠背椅上,儼然是有個人影的,越是看不清,就越發顯得神秘莫測。李敏行望著房間深處,咽了一下口水,心理更加緊張了,總擔心周圍的合金墻面會驟然打開,彈出槍管,萬彈齊發地將他射成個人形蜂巢。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先問候一聲時,辦公桌后方的人影開口了,聲音低沉威嚴,穿透性十足:“你說你已經完成了腦電波譯碼程序?” “呃,是的?!崩蠲粜行膽鸯鼗卮?。 對方似乎輕嗤了一聲:“你以為你的程序重要性有多大?對腦電波的捕捉與接收技術,早在四十年前就有了初步研究成果,你不過是拾人牙慧?!?/br> 談到技術領域,李敏行頓時把緊張的情緒拋到腦后,不甘心地反駁:“那怎么一樣!前人的研究,是生物智能譯碼,把一個人的腦電波信息,調制震蕩頻率,使之被另一個人腦接收。也就是說,永遠只能點對點、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直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機械電子的譯碼器,可對人的腦電信息進行譯碼。 “而我的這個程序,是可以被光腦載入使用的!也就是說,純粹靠機械電子,就能完成對人類腦電波的接收、破譯、再發射與影響。沿著這個方向繼續研究,將來甚至可以達到遠程cao縱!你應該知道,人的腦電信息在周圍空氣介質中傳播頻率雖然很低,只有幾赫到幾十赫茲,但具有很強的穿透障礙物的能力,傳輸距離不受空間限制,遠程cao縱在理論上完全可行。 “腦電波是來自遙遠的人類生命原點的信息,關系到人類生命體在宇宙空間的定位,如果可以遙控……” 李敏行滔滔不絕地開始闡述觀點、展望未來,一方面是出于自身的興趣和熱愛,另一方面當然也是為了自抬身價,讓對方覺得他至關重要、奇貨可居,是個萬萬不能輕易抹殺的人才。 對方并沒有打斷他的話,似乎很有耐心,或者是從中找尋著樂趣。等到李敏行臉紅脖子粗地告了個段落,才慢悠悠地說道:“都只是理論。想要讓我信服,先把你的程序拿出來,驗證過后,才知道真假?!?/br> 李敏行心想:我辛辛苦苦編的程序,你憑什么說要就要,再說,給了以后你還是要動手,那我怎么辦!不過,身為一個這么強大組織的頭腦人物,應該也不傻吧,干嘛要做殺雞取卵的事?如果能提供充足的資金和設備,再開一份高薪,我未必不肯跳槽??! 就在他猶豫不定時,人影起身離開轉椅,慢慢走到辦公桌前,面目暴露在光線之下。這是個五十來歲、外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臉上兩道深深的法令紋,使得他的表情于嚴肅中又帶了幾分老態,眼神犀利而深謀。 李敏行看他五官身形,覺得十分陌生,無論如何回憶,也想不起過去兩年中跟對方有一絲一毫的交集。 要是換個時間、換個地方,在現實世界,衛霖當頭碰上了這個男人,一定會畢恭畢敬地匯報:“所長好。所長這是來視察我們治療中心的工作?大家都在勤勤懇懇地干活,集體作風進取上進、精誠團結,一定會圓滿完成所里布置的各項任務,請領導放心?!?/br> 然而李敏行并未見過他,只是愣了一下,覺得這人真有領導派頭,果然是大公司高層該有的樣子。 “那個……總監?還是總裁?反正我人也落在你們手里了,這個程序呢,我也會回憶著寫出來,并且提供源代碼,但是需要一些時間。因為這陣子老是被你們追、哦不,是關注,我一直沒休息好,特別影響頭腦的清醒……還有你看這樣行不行,你給我撥點研究經費,我不但能交出這個程序,還能繼續下一個階段的程序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