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作者有話要說: 楊家大小姐,你的狗糧正在送來的路上,請注意簽收。 第126章 告官 王悅坐在臺階上, 謝景低下身望著他, 伸出手將他抱在了懷中,那力道真大,王悅幾乎聽見了骨頭的咔嚓聲, 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將他裹住了, 他無一處不是戰栗, 伸出手去將人一點點抱緊了, 手指壓進謝景的背上,指節弓起來,隱隱發白。 “要命?!彼プ×酥x景背后的頭發, 一點點攥在了手心里頭, 他不能見著謝景, 一見著他就會跌到魔障里頭去, 萬丈深淵一腳踩空。 謝景抱著他,眼眸里頭的冷清不知何時不見了, 黑色洶涌,在王悅低聲說話的剎那間暗潮掀起巨大的波瀾,他低頭抵著王悅的額頭,道:“看我?!蹦锹曇袈牪怀銎鸱? 喑啞得讓人心生震撼,“看著我?!?/br> 王悅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喉嚨驟然發緊,藥散在腳邊往下滾去,他感覺他這條命要交代在謝景這雙眼中。 “王悅, 看著我?!蹦锹曇粼桨l低沉沙啞下去。 王悅真的聽謝景的話,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要把這一眼刻到心里頭去,刻到命里頭去。揚州城的瓊花開敗了,前兩日這巷子里老樹枝頭還掛滿了瓊花,而今撲簌地快掉干凈了,春風十里的大好風光謝景沒能趕上……王悅不知道自己腦子里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思緒徹底亂了,他盯著謝景的臉瞧,不知該做什么好,說什么好。 手指一點點攥緊了謝景的衣領,終于,他撲了上去。 下一刻他就被謝景撈住了,謝景用力地將人壓入了懷中,下巴輕輕抵上了他的腦袋,王悅輕微顫抖著,兩相無言。 院子里頭生著火。 看完曹淑的書信后,王悅捏著那書信望著最末“好自為之”四個字沉默良久,終于,他抬頭看院子里頭給他煎藥的男人,想了大半天,他坐在階下低低喊了一句:“你還要我嗎?” 謝景撥著柴薪的手微微頓了下,扭頭望了眼他。 王悅坐在臺階上,腳下是未鋤過的青草,他捏著那書信望著自己,一雙淡色的眸子瞧著復雜又忐忑,他開口道:“我的病還能治,花錢就行?!毖韵轮馕疫€有救。 謝景望著他。 王悅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想半天來了一句,“我沒錢了?!边@句是實話,他這一年來快窮瘋了。曹淑當日把他推上了船,他正吐著血,迎面一袋金子砸了過來,他那時候還不懂世道艱難,行船行到一半,想到從此山水不相逢,悲從中來,松開了手,一袋金子送了河神。王悅日后每次買不起藥夜半吐血吐到昏死過去時,他就想撐船回秦淮河撈金子。 謝景瞧他似乎要起身,走過去攔住了他,“別動?!彼吐曊f了一句,伸手按上王悅的肩低下頭看他,王悅坐在臺階上仰著頭,瘦了許多,一身黑色衣裳沾著灰,謝景瞧見一只黑色袖子攀上他的手臂,王悅抓住了他。 王悅低聲道:“你專程過來尋我???” 謝景垂眸看著他。 王悅獻殷勤道:“我夜夜做夢都夢見你?!?/br> 謝景望著他,聞聲頓了良久,確實是疼啊,他低聲問道:“夢見什么?” 王悅低聲笑道:“夢見你跟我上床,每日早晨我睜開眼腿都是軟的?!?/br> 謝景看著王悅的笑,抬手一點點撫上王悅的臉,他伸出手將王悅攬在了懷中,輕輕撫著他的背。胸膛之中有許多情緒洶涌著,他將王悅貼緊了自己的胸膛,仿佛在把什么東西塞回到胸膛里頭去,他低聲道:“這么想我?” 王悅抓緊了謝景的胳膊,“你別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彼貜娬{了一下,“夢見上床也是真的,我現在看著你的臉,腿都在發軟?!?/br> 謝景終于將按著王悅的腦袋將人壓入了懷中,破敗的院子里頭悄悄的,天光照進來,井水邊茂盛的草木綠瑩瑩的,他撈住了王悅的手。 兩人一年沒見了,王悅等了會兒,低聲道:“你親我一下?” 謝景低下頭輕輕吻住了他。 那一瞬間,王悅覺得他這條命真的交代給謝景了。 這頭王悅正喝著藥,兩人坐在臺階下,王悅猶豫著問了謝景幾句話,謝景看出他的意思,將曹淑與王導的近況與他說了下,又說了些瑯玡王家的近況,王悅有種恍若隔世之感,瑯玡王家尚算安穩,如今正與潁川庾氏正在爭奪沿江州郡,這些原本離他近若咫尺的事,如今聽去卻有種遠隔千重山的不真實感。 他已經是徹底回不去了,曹淑怨恨王導,要他后悔一輩子,瑯玡王家世子死了,她同所有人都是這樣說的。 王悅想起曹淑那一句“我沒有兒子”,端著藥的手微微一頓。 謝景望著他陷入沉思的模樣,伸手碰了下他的下巴,王悅頓時回過神來。 “你今后有何打算?”謝景問了他一句。 王悅頓住了,半晌才道:“我沒什么打算?!庇謫柕?,“你呢?” “我去豫州?!?/br> 王悅頓時回過神來,豫州是陳郡謝氏根基所在,后來謝尚鎮守豫州十四年,那里是陳郡謝氏的地盤。謝景往那兒走也無可厚非,他抬眸看了眼謝景,似乎想說句什么,猶豫了好半天,他問了一句,“你去豫州打算做些什么?” “守豫州吧,天下動蕩,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br> 王悅忽然愣住了,“你不是……你不是不理會這些事的嗎?” 謝景沒說話,望了眼怔住了的王悅,抬頭輕輕揉了下他的頭發,“跟我走嗎?” 王悅終于失去了反應。 日子定了下來,王悅如今這身體不適合長途奔波,光看臉色就覺得灰敗,要好好調理,等暮春過去,天氣稍微再暖一些,王悅身體狀況穩定下來,謝景帶著王悅動身去豫州。 謝景算了下,大約兩人還要在這揚州城住小半個月,而今正好江南落花時節,沒趕上春暖花開,卻撞上了落英繽紛。謝景從前不在乎這些,而今卻覺得這些風花雪月很重要,功業皆是身外事,百年后一場空談,而風月不一樣,人間長有風月,成全了多少人。 王悅喝著藥,外頭響起一陣敲門聲,隨即王悅就看著那門被踹開了。謝景回頭看去。 外頭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王悅望著迎面而來的人,嘴角忽然狠狠抽搐了下。 楊員外。 楊家大小姐她那腰纏萬貫的親爹,虎背熊腰一身膘,力拔山兮氣蓋世。 “你個肺癆鬼!你同嬌嬌說了些什么?你要錢是不是?!我給你錢!你離嬌嬌遠點!”楊員外表情扭曲,明顯快氣瘋了!一擺手,嘩啦兩盒金子朝王悅砸了過去,王悅頭一次被這么多真金錠子迎頭砸,一時竟是走不到道,謝景伸手將王悅往后攬了下,王悅只瞧見金子撲棱地落在他地上。 王悅現在終于明白了楊家大小姐那一擲千金的動作是上哪兒學的。 楊員外快活活氣死了。他同楊嬌嬌說,這肺癆鬼就是瞧上你的錢了!這種窮鬼千萬不能嫁!這種窮鬼的德性他還能不知道嗎?表面上人模狗樣,貪財!好色!猴精!把你騙財騙色騙干凈了!回頭就把你拋下了,卷著你的錢跑了,你到時候要去上吊!結果楊嬌嬌說,你要是不讓他入贅,我現在就去上吊。 于是楊嬌嬌就去上吊了,一大早上,又是上吊又是投井又是跳樓,楊家亂成一團,楊員外氣瘋了,剛把女兒哄好,回頭就帶人殺到了王悅這兒。 王悅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虎背熊腰的楊員外年輕時被窮女人騙過,騙財騙色,對方女兒也不要了,跟著個建康的世家公子跑了,那世家公子比楊員外更英俊更瀟灑更有錢,跑了的那女人那是楊家大小姐的親娘。 楊員外平生最恨窮人,尤其是不知死活攀高枝的! 他指著王悅的臉就罵,王悅拉住了謝景,瞧楊員外罵的面紅耳赤的,等楊員外罵的嗓子干了,他看楊員外尖著嗓子難受,忍不住問了一句,“喝水嗎?” 楊員外的臉頓時黑了,氣得直抖,臉上的rou一抽一抽,“無恥!世上竟有你這般無恥之徒!你等著!我要告你!”他指著王悅的臉,“我要告你!我讓你在豫章一日都待不下去!我要告死你個肺癆鬼!” 王悅:“您消消氣?!?/br> “我要告你?。?!”一聲怒吼震得王悅腳下的地都抖了抖。 王悅:“……” 此地是揚州豫章郡,上一任豫章太守是陳郡謝氏謝鯤,繼任的這位王悅不熟,聽說是謝豫章的故人。王悅望著面前青筋暴跳的楊員外,嘴角抽了下。 王悅活這么多年,第一次聽見有人要告他。 揚州的生意人,做事確實挺實在的。 作者有話要說: 楊家大小姐:我不活了,睡不到肺癆鬼還有什么意思……(垂死病中驚坐起)咦,這位公子很是面生啊,你姓什么?叫什么?從哪兒來?打哪兒去?家中可有妻室? 謝景:“……” 王悅:“那你很皮哦?!?/br> 第127章 廟會 王悅不想見官, 說準確點, 他不想見人。 混到今日這地步,換成誰,都不太會想見人。世上已無瑯玡王長豫, 許多事不必再提。 但楊員外要告他, 管他三七二十一, 楊員外就是要告死他。 王悅:“……” 正好謝景站在他后頭, 謝景將他往懷中帶了下,王悅后背靠上了溫熱的胸膛,思緒忽然斷了, 他微微一僵。楊員外一早便注意到了謝景, 光跳腳了, 沒來得及顧上他, 此刻終于往謝景的臉上看了眼,又是一個小白臉!楊員外平生最恨這種小白臉! 謝景一雙眼瞧不出什么波瀾。 楊員外正跳著, 外頭傳來消息,楊家大小姐又上吊了!楊員外嘴里喊了聲“嬌嬌!”,刷刷刷卷起袖子立刻往門外沖,臨走前, 他忽然朝著王悅吼道,“肺癆鬼你若是再敢勾引嬌嬌!我派人打斷你的腿!你等著!” 王悅今日心情相當不錯,他抓著謝景的胳膊,一下子沒忍住笑出了聲。 謝景瞧他笑得高興,眼中柔和了起來, 一點點把人不著痕跡地往懷中帶。 楊員外覺得他遭到了侮辱,可他顧不上和王悅計較,他卷著袖子,火急火燎地要回去哄他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兒。 “把金子拿回來!一兩都不給他留!” 護院風卷殘云似的將金子撿了回去,臨出門前狠狠關上了那扇搖搖欲墜的門,一群人揚長而去,王悅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他回過頭,抬手抱住了謝景的脖頸,兩人貼得極緊,熱氣輕輕吹在謝景的脖頸中,他低聲道:“月底有廟會,車馬都往城中走,滿城百姓會點上天燈,十里長街都是亮的?!?/br> 謝景抬手將人一點點扣緊了,低聲道:“我未曾見過此種風光,若是不嫌我沒見識,你帶著我逛一逛揚州城,如何?” 王悅猛地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良久才輕輕道:“好啊?!彼站o了謝景的脖頸,靠了上去。 謝景聽著王悅心跳如鼓,低頭望著他高興的樣子,他眼中靜悄悄的。 王悅這一年來究竟過的如何,謝景甚至不用去查,只要問上一兩句鄰居便能知道的一清二楚,鄰家那少女紅著臉看著面前的清俊公子,說到王悅夜里頭咳血昏死在院子里頭時,謝景垂下了眸,那少女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少女以為謝景是王悅的親戚,將這一年來的事都同謝景老老實實全說了,她平日里便對隔壁面容清秀的王悅多有留意,還上門給王悅洗過幾次衣裳,那衣裳領口與袖口全是血,怪嚇人的,她父母是賣草鞋的,瞧王悅可憐,平日里偷偷接濟了他不少。 謝景聽完后,道了一句,“多謝?!?/br> 少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沒事!都是街坊鄰里!說什么謝???也不是多大的事!”她撓了下頭發,似乎有些局促,又道:“他從前在街上撿了條沒人要的狼狗回家,沒兩日那狗病死了,大家都說他晦氣,我母親說,他這人心地挺好的?!彼膊恢雷约涸谡f些什么亂七八糟的,面前這人生得太好看,她長這么大頭一次瞧見這么好看的公子,舌頭有些打卷。 謝景沉默許久,“多謝?!?/br> 少女哈哈干笑了兩下,又胡亂說了些什么,紅著臉跑掉了,差點還摔了一跤。 謝景買完藥回來后,一整天都沒怎么說話,王悅不知道他怎么了,猜了半天沒猜出來,謝景煎藥的時候,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身后,謝景微微一頓,脖頸被人環住了,他頓了會兒,王悅爬上了他的背,低聲問道:“你怎么了?” 謝景怕他摔著,回頭看了他一眼,抓住了王悅的胳膊,他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王悅一愣,心道謝景這一年來很有長進??! 謝景將人放在了床上,抓著他的手將人按住了,王悅看著謝景的眼神頓時更驚奇了,這長進太大了!他躺好了沒動,腳搭在了床沿。 “同我說說話吧?!敝x景低聲道。 王悅一頓,扭頭看向他,“說什么?” “都行?!?/br> 王悅想了想,道:“你這一年有沒有跟別人上過床?”王悅深深覺得自己是個庸俗齷齪的人,他現在滿腦子里就只剩上床,除了上床他別無所求,上床之外的任何事在他腦子里留不住一刻鐘,他只想上床。 王悅覺得自己很有傷風化,可又覺得,人間四大皆空,不如上床。 謝景正不知說什么好,忽然瞧見王悅微微抬起頭又問了他一遍,“你有沒有跟別人上過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