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哥舒翰這才緩緩點頭,答道:“那么,追緝戰死尸鬼與妖怪張顥之責,便著落在你們身上?!?/br> 李景瓏點了點頭,與鴻俊抱拳告辭。出來后鴻俊問:“我怎么不記得有這說法?” “騙他的?!崩罹碍嚶唤浶拇鸬?,“涼州城已派出斥候前去跟蹤?!?/br> 鴻俊心頭一凜,問道:“找到下落了么?” 李景瓏說:“中間起了一場暴風雪,追丟了?!?/br> 鴻俊心中隱約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問:“暴風雪?” “嗯?!崩罹碍囎旖俏⑽⒙N了起來,注視鴻俊,說,“暴風雪?!毙从滞蚶韧怃佁焐w地的溫暖陽光,說:“戰死尸鬼軍每次出現,都伴隨著極寒天氣與風雪,你覺得這是巧合還是必然?” 鴻俊發現自己已經漸漸能跟上李景瓏的思路了。 “去查查?”李景瓏說,“萬一真的能找到另一只大妖怪的真身,定能省下不少事兒?!?/br> 鴻俊便快步回房,攤開青雄給自己的書冊,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先前李景瓏正是吃了九尾天狐的虧,才搞得眾人這么狼狽,這次必不敢再掉以輕心。 “你看這一頁?!崩罹碍囌f道。 那書已經頗有些年頭了,頁邊被翻得破破爛爛的,赫然也是狄仁杰所留,前面都是些嘍啰小怪,越往后翻則越強,以黑筆框住的意味著“已伏”,而紅筆圈起的,意思是“危險”。 這書似乎記載得挺詳細,只是缺頁太厲害,先前九尾天狐那一頁已缺,龍子倒是還有,但已解決了三只。鴻俊便挨個圈點為“已伏”,再往前翻時,發現一只妖怪名喚“玄女”,拖著黑色長水袖,面上涂得一片漆黑。 “西北有雪神,居于祁連山之巔……”鴻俊見與缺掉的幾頁紙相隔不遠,而戰死尸鬼王似乎也有三頁,卻已殘缺不全。 “沒有九尾天狐厲害?!崩罹碍囌f。 “可是沒寫弱點?!兵櫩〈鸬?,“許多妖怪,連狄仁杰自個也沒見過?!?/br> “寒氣?!崩罹碍嚧鸬?,“須得做好防寒措施,再往前看看?” “瘟神!”鴻俊找到了那一攤爛泥般的怪物,沒想到居然也有! 兩人湊在一起看那書,內里有記載,瘟神對凡人而言極度危險,能吞噬血rou之軀壯大自己,并散播瘟疫。 “老夫人中的就是這疫病?!崩罹碍囌f,“若吸入毒霧不多,以涼水金丹可解?!?/br> 鴻俊答道:“尋常大夫都會配,老夫人的病情已穩定了?!?/br> “除此之外,瘟神極弱?!崩罹碍囌f,“我的心燈不怕它,你又身具妖力,拿個鏟子圍起來揍就行了,關鍵還是玄女?!?/br> 鴻俊想起李景瓏的心燈,便伸手去解他衣服,李景瓏也不避他,任由他解了,露出左胸前的刺青。 “還有法力?!兵櫩〈鸬?。 “哪兒這么快耗完?!崩罹碍囯S口道,“當真不舒服了,會來找你的?!?/br> “就是不大好看?!兵櫩〈蛄堪胩?,李景瓏再把衣服穿上,起身道:“我出去辦點事,你待在這兒再想想?!?/br> 鴻?。骸????” 鴻俊倒是不怎么怕風雪妖怪,畢竟他身具鳳凰的火系法術,若劉非所言不差,瘟神多半逃回了雅丹,與玄女會合去了,正在謀劃如何報復。而此處前往雅丹,要前往沙州、瓜州一路北上…… 外頭已近黃昏,突聞戰甲聲響,劉非緩步而來,朝鴻俊問:“你那弟兄呢?” 鴻俊忙起身來迎,劉非卻擺手道:“收到斥候回報,我這就走了?!?/br> “我替你先找長史回來?!兵櫩∶Υ鸬?,“我不好答應……” “不過是告訴你們一聲?!眲⒎悄钦Z氣云淡風輕的,手里掂了掂李景瓏還給他的風劍,答道,“戰死尸鬼軍,乃是我的事,也必須由我自行解決。不能再給你們添麻煩了?!?/br> 說畢劉非轉身就走,鴻俊恐怕他徒步,劉非卻答道:“城外有不少戰死的馬匹,我去召一匹起來就成。入夜城外風大,不必再送?!?/br> 鴻俊也留不住他,只得看著他循府上后門離開,劉非只要了些昨夜沒喝完的酒,一手提著酒,一手抱著頭盔出去,鴻俊遠遠地喊道:“你還好吧?” 夕陽西下,劉非朝鴻俊揮了揮手,當時鴻俊還遲鈍地未察覺到那形單影只、光棍將軍的情緒,回廳內坐著時,越想越不對勁。心想劉非不會就這么回去,然后死了吧?可他不是早就死了嗎?有什么辦法能殺死劉非? 部下一個也沒了,劉非要用什么辦法回去統御他們?靠手中風劍嗎?鴻俊不大確定劉非能不能奪回控制權,哪怕有五萬大軍在手,能戰得過他的頂頭上司不? 鴻俊越想越危險,陸許又來了。 “鴻俊?!标懺S說。 鴻俊讓了個位置給陸許坐,隨手拍了拍他,他還是很喜歡陸許的,一來莫日根生病時,陸許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二來陸許只會說“黎明星”與“鴻俊”,認識不到十天,鴻俊已經被他叫了無數次名字,從小到大,連重明平時也是有話直說,沒這么反復喊他。 “你餓嗎?”鴻俊問。 陸許搖搖頭,看樣子剛洗過澡,不停掏耳朵里的水。 “我給你掏耳朵吧?!兵櫩≌f道。 陸許便橫躺下來,枕在鴻俊膝頭,鴻俊拿了根簽子,裹上軟布給他掏耳朵。掏著掏著,陸許開始發抖,鴻俊便得意了,說:“舒服吧。青雄最喜歡我給他掏耳朵了?!?/br> 說話時他突然感覺到膝上濕濕的,陸許竟是在哽咽,哭了! “怎么啦?”鴻俊忙讓他坐起來,問:“陸許,你沒事吧?” 陸許站起身,離開廳堂,鴻俊說:“還有一邊呢?!?/br> 陸許回過頭,看了鴻俊一眼,那眼神帶著悲傷與惆悵,鴻俊怔怔看著陸許,想問緣由,可陸許根本不會說話,問了也只會說簡單的字。 “你等我會兒?!兵櫩≌f,“我找莫日根去?!?/br> 陸許卻轉身出廳堂,沿著長廊回房去。鴻俊快步出去找莫日根,偌大一個將軍府中,卻找不見人,再回頭找陸許時,陸許也沒了。 “陸許?” “陸許!” 鴻俊裹上外袍出來,問守衛,守衛卻道那斥候已出府去了。鯉魚妖正在走廊下泡腳,鴻俊一把將它抓起來,塞進布包里隨手打了個結就往外沖。 “鴻??!你又干嗎!”鯉魚妖喊道。 “陸許跑了!糟了!趕緊讓人去給李景瓏送信……” “我去我去?!?/br> 鴻俊根本不讓鯉魚妖離開,帶著它翻身上馬去找陸許,鯉魚妖在鴻俊背后一顛一顛,叫苦不迭道:“你饒了我吧!” 軍帳之中,燈光明亮,李景瓏袒著上半身坐在一處營房內,莫日根站在一旁,看一名刺青師傅給李景瓏下針。其時唐軍中盛行刺青,士兵常將軍號圖騰、編伍等刺在背上肩上,一來有圖騰守護神護身;二來縱使戰死沙場,丟了木牌,戰友也可認領尸體。 針法甚是繁復,已刺了將近一個時辰,位置又極小,恰好就在李景瓏胸膛那塊瘀青上。 莫日根看了半天,說:“從前你怎么干干凈凈的?” 李景瓏答道:“那時不喜歡,愛惜肌膚得很,現在想想,傷疤也有了,不差這一塊了?!?/br> 莫日根笑道:“我怎覺得還有別的意思,嗯?” “別胡說?!崩罹碍囯S口答道,“鴻俊不知從哪兒學了奇怪的東西,還不都是你們胡說八道教的?!?/br> 莫日根搬過木墩,說:“給我也刺一個?!闭f著將手里那皮制鹿遞給刺青師傅,說:“就它吧?!?/br> 刺青師傅紋了李景瓏左胸膛,說:“五天里當心點兒,別沾了水?!苯又鴵Q了幾根針,在火上灼過,抽了顏料。莫日根解開外袍,露出胳膊與肩膀,讓師傅紋在手臂上。 李景瓏拈起那鹿,端詳片刻,問道:“你刻的?” “陸許?!蹦崭f。 李景瓏:“……” 莫日根:“?” 李景瓏沉吟片刻,說:“陸許口中的‘鹿’,乃是你聽錯了,他只是念念不忘,自己的姓氏?!?/br> 莫日根一點頭,李景瓏卻以兩指拈著那皮雕,問:“那……這玩意兒怎么解釋?” 莫日根瞬間睜大了雙眼,意識到了什么要起身,李景瓏卻將他按住,示意他坐著,師傅剛開了個頭,等刺完后再說。 “有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蒼狼是血脈傳承,還是投胎轉世?”李景瓏對著面前的鏡子,端詳自己胸膛上剛完工的刺青,漫不經心地以手指頭敲了敲桌面。 莫日根陷入沉思,李景瓏瞥了莫日根一眼,說:“你別介意,不方便答的我無所謂,我答應過驅魔司里每一位成員,我愿意幫阿泰復國,為裘永思找他的黑蛟,也愿意幫你找你的白鹿?!?/br> 莫日根忙道:“不,長史,大家就像家人一般,絕無不方便說的,只是我自己……也不大清楚?!?/br> 李景瓏點了點頭,笑道:“雖然我力有不逮,但有時想出點力,也不一定幫得上什么忙?!?/br> 莫日根反而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鴻俊改變了你很多,長史?!?/br> 李景瓏臉上微紅,答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是血脈傳承還是投胎?” “也許是投胎?!蹦崭f,“族中長老說過,這變化之術,不是每一代都出現,興許會隔百年、數百年,才有降生?!?/br> “在指定族中轉生?”李景瓏眉頭一揚,問道。 莫日根皺眉思考,最后說:“據說都在室韋族中輪回?!?/br> 李景瓏問:“一定是女孩兒?” 莫日根答道:“據過往記載,都是女孩?!?/br> 李景瓏沉吟,說:“那么蒼狼不投胎化為人時,會以什么形態,出現在什么地方呢?” 這可難倒莫日根了,這問題他從未想過,但李景瓏的推測是有根據的:既然蒼狼每隔數百年與白鹿輪回轉世,各自去投胎,那么他們理應有個神殿——也或許是各有各的神殿,平時沒事干就待在神殿里,這才說得通。 “假設蒼狼與白鹿之力,平素不投胎時都在壁畫上?!崩罹碍囆揲L手指間翻來覆去地玩著那牡鹿皮雕,又說,“等到天魔快降世時,各自去尋戶人家投胎,這沒問題吧?” 莫日根遲疑道:“這……是個猜想?!?/br> 李景瓏說:“蒼狼之力到了你家,投進你身上,于是你有了法力神通?!?/br> “是?!蹦崭c頭道。 李景瓏又道:“假設白鹿之力也去了一戶人家,然而,被等候已久的妖族截住了?!?/br> 莫日根:“……” 李景瓏:“我不知這是否符合猜測,畢竟我對妖魔鬼怪一道,所知甚少,不過小時聽過老人講述,關于投胎,轉生等……” 莫日根喃喃道:“若是白鹿在降生之時被打斷,再被擄走……” 莫日根震驚了,與李景瓏對視一眼。 李景瓏說:“老人都說,投胎投到一半被打斷了,三魂七魄紊亂不全,就會……” 刺青師傅紋完了,莫日根急匆匆拉上外袍,付了錢就往外跑,李景瓏追在后頭,說:“站??!” “劉非說不定知道?!崩罹碍囌f,“先向他求證!走!” 兩人快馬回府。 這時間鴻俊四處尋找陸許,已到得城門處,一問士兵,陸許果然出城了! 他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