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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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高湘聽了此言,居然連眼珠子都不曾轉到一下,依舊發她的呆。 見此情狀, 皇帝心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氣:“怎么, 莊妃在這里很逍遙么?” 高湘默然良久, 方淡淡地道:“皇爺是來興師問罪的?” 皇帝哼了一聲:“你也覺得自己罪無可???” 高湘將頭微微昂起,慢條斯理地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這下,連五福在一邊看著都沉不住氣了,他素來看不慣這高莊妃狐媚邀寵的德行,此時見自己主子幾乎被高湘噎得直翻白眼,便道:“莊妃娘娘,皇爺面前,可不能無禮?!?/br> 高湘冷冷地道:“有禮又怎么樣?有禮了,皇爺就能不治我的罪了么?橫豎是個死,想必皇爺也不會在意一個將死之人是否有禮罷?!?/br> 聽著她語氣中明顯流露出來的桀傲之意,皇帝恨恨地道:“不錯,橫豎是個死,可是難道你就不怕朕將你高氏全族凌遲活剮而死么!” 他話音剛落,就聽得咣當一聲,高湘手中握著的銀杯順著她的裙裾滾落在地。 她猛地回轉頭來,面色慘白,瞪視著皇帝,眼中盡是恐懼之意。 空氣剎那間似乎凝固了,只聽見她嘶啞著嗓子顫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與我家人何干!” “你犯的本就是誅滅九族的大罪!按律法,該當如此!” 見高湘一張臉由白轉青,最后終于呈現絕望的灰色,皇帝暗想,看來她對家人尚有親情在。 于是又道:“莊妃,朕如此決斷,你心中可服” “哈哈,哈哈哈哈!”高湘仰起頭,突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笑。 皇帝見她狀若瘋癲,不由得后退了兩步:“你,你莫非是瘋了不成!” 高湘不可遏制地笑著,直到笑出了眼淚,方停了下來,用手擦拭著眼淚道:“你問我心中可服 就憑你,還想叫我服你?” 皇帝怔了一怔,隨即便道:“在你心中,朕既然是如此不堪,當年我在你家醉酒之時,你又何必那般行事?!?/br> 見高湘不答,他又道:“朕便是想不明白,虎兒一個年幼的嬰兒,如何招惹了你,讓你巴巴的叫人偷了去,你既無所出,又不見你對皇后之位如何熱衷,到底是什么緣故,讓你犯下如此大罪?” 見他這般問,高湘緩緩道:“皇爺,看來你并不傻,只是懦弱罷了?!?/br> 皇帝忍住氣道:“”既然我如此懦弱,你又何必上趕著嫁給我做妾!” “因為李初雪,那個毀了我一生的女人!我要讓李初雪死,就必須要嫁給你,進入你的后院,才有機會下手!” 皇帝點了點頭:“所以,你才讓人偷走虎兒,好嫁禍給她是么?” 高湘道:“是的?!?/br> 皇帝苦笑道:“我并不如何寵愛她,你又何必非要跟她過不去?!?/br> 高湘嘿嘿冷笑:“皇爺,若說聰明剔透,你可比張居正差得遠了?!?/br> 聽到張居正的名字,皇帝身子微微一顫,面上隨即變了顏色。 高湘看在眼里,便道:“看來,你也不是全無知覺,自己心愛的女人那顆芳心卻不在自己身上,那滋味想必很不好受吧?!?/br> 皇帝厲聲道:“你為何這般說話?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高湘嫣然一笑:“所有的一切,臣妾全都知道,從他們當年在青云閣里的漸生情愫,到后來的傾心相愛,一直到前段日子里在行宮里暗度陳倉,臣妾——全都知道!” 皇帝只覺得全身熱血上涌,他上前一步,抓住高湘的手腕嘶吼道:“你是不是發了高燒說胡話?初雪與你到底有何仇怨,讓你如此詆毀她?” 高湘用盡力氣甩脫了皇帝的手,咬牙切齒地道:“你說的沒錯,我恨李初雪,我簡直恨毒了她,我與張居正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卻因為她的存在,讓我一生美夢碎成了片片,讓我嫁給你這個懦夫,讓我在皇宮這暗無天日的牢籠里虛度一生,我恨,我恨透了那一對野鴛鴦,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皇帝瞪視著眼前這張扭曲變形的臉,許久許久,終于沉沉地道:“原來,你一直愛著張居正!” 高湘長出了一口氣,頹然道:“那樣一個男人,讓人如何能不愛?” 皇帝默然不語,半晌方一字一頓地道:“你到底想不想你爹娘和你一起死?” 高湘一驚,稍微思索一番,立刻明白了皇帝話語中的含義,忙道:“皇爺若是肯放過臣妾的家人,臣妾來世做牛做馬,報答皇爺的恩情?!?/br> 皇帝嗯了一聲:“若是你畏罪自殺的話,朕看在你父親多年教導輔佐的份上,不會牽連你的家人,太后和群臣面前,朕也能交代得過去?!?/br> 高湘聞言,凄然一笑,跪下來拜了幾拜:“臣妾謝皇爺恩典?!?/br> 皇帝也不理她,轉過身子徑直向殿外走去,院子里的天空,陰云密布,天邊隱隱有驚雷之聲,看來,一場暴風雨就要降臨了。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有人來乾清宮報信,莊妃懸梁自盡了。 第169章 雷霆 聽到莊妃自盡的消息, 皇帝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便揮退了報信的小太監, 漫不經心地道:“去慈寧宮請太后辦理她的后事?!?/br> 說完這句話,他便站起身來, 徑直向外面走去。 五福急忙跟上:“皇爺,您這是要去哪里?” “朕要去承乾宮走走!你莫要跟著!” 皇帝面色雖然平靜,可是眼神和語氣里憋著那股子讓人不寒而栗的狠勁兒,看得五福心里直發毛, 先前在咸陽宮里,莊妃的聲音嚷嚷得那么大, 他想不聽見都難啊。 說實話, 當年在青云閣的時候, 他五??墒谴蛐牡子X得張大人和初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可是沒想到后來初雪突然嫁給了自己的主子, 他當時心里還暗暗惋惜過呢,這兩人當年是很熟悉的, 別真是有了情意了吧。 唉! 甭管兩人之間有無情弊, 可這莊妃的話,皇爺顯然是聽進去了, 這可如何是好呢! 五福一邊在心里替初雪擔憂著,腳下卻一路小跑隨著皇帝去了承乾宮。 到了宮門外, 見守門的小太監跪下行禮之后又要進宮通傳, 皇帝道:“無需通傳, 朕自己進去, 五福,你就不要跟進去了?!?/br> 五福一聽此言,心里更是暗暗叫苦,卻也只能乖乖地縮在一邊。 皇帝放緩了腳步,無聲無息地來到了初雪的寢殿前。 此時,初雪正在房里和小月說話。 懷里的君哥已經睡熟了,初雪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到自己的床上,憐愛地看著他的小臉蛋。 小月則在一邊道:“哥兒雖說年紀那么小,可是一日不見您,就吵嚷著要您,更別說順姐兒和豹哥兒了?!?/br> 初雪嗯了一聲:“此番高湘勢必無法再興風作浪,以后的日子,估計要安寧多了?!?/br> 小月道:“昨兒林嬤嬤從宮外弄來的那一碗湯藥,娘娘喝了以后,方是終身的安寧?!?/br> 初雪心頭一顫,臉上變色道:“那藥太苦,你知道,我慣不喜歡喝藥的!” 小月嘆了口氣:“奴婢知道您是舍不得,這個是自然的,可是您想想,到底是肚子里這個沒見天日的孩子重要,還是眼前這三個活蹦亂跳的哥兒姐兒重要?” 見初雪冷著臉一言不發,小月忍不住又道:“也許在您心里,肚子里那個畢竟是張大人的骨rou,自然比皇爺的骨rou重要,可是皇爺不是傻的——” “好了!你越說越放肆了!”初雪喝道:“還不快將水端了出去?!?/br> 見初雪滿面通紅,似是真的惱了,小月不敢再說,只低頭端了盛著洗臉水的銀盆,推門走出了寢殿。 這一推門不要緊,直嚇得她魂飛天外,銀盆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初雪抬眼一看,只見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不是皇帝又是誰? 看他臉上豪無血色的表情,顯然已經聽見自己主仆二人方才的對方,初雪腦中不由自主地轟地一聲,隨后就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要塌了的感覺。 小月渾身哆嗦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出了寢殿,一到殿外,就拔腿直往馮保房中奔去,下意識地,她就覺得關鍵時刻,馮保才是那個最能拿主意的人。 再說皇帝,他站在門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聽完了初雪和小月的對話之后,心頭瞬間如同千萬根冰冷刺骨的鋼針扎過,因為太意外,因為太痛楚,居然絲毫沒了感覺。 初雪臉色煞白,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凝視著皇帝,看著他神色間混雜著狂怒,意外,悲哀等等的情緒,心里突然不再害怕了。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大不了是個死,怕也逃不過吧。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良久,皇帝方開口道:“貴妃,你可真對得起我!” 初雪不由得回想起當年他為了討好陸采蓮而不顧自己的感受,如何癡戀銀歡,如何不顧自己當年在天牢中的死活,又是如何包庇害死文貴的兇手,想到這些,她突然平靜了下來。 見皇帝如此發問,便道:“皇爺為何覺得臣妾對不起您?” 皇帝怒急反笑:“你是我的女人,肚子里卻懷了張居正的野種,難道還有理了不成?” “你的女人?皇爺可真是高抬臣妾了,在皇爺心中,臣妾何嘗是個人,不過是個物件罷了!” 皇帝冷笑:“不管朕當你是什么,你都必須忠于朕!可是你卻做出這等無恥之事,你該當何罪!” 初雪微微昂起頭:“皇爺,你知道么?如果老天爺賦予女人跟男人同樣的權利的話,像你這樣的丈夫,我早已休過無數次了,你知道么?自從在天牢里,你明知我是冤枉的,卻為了繼承皇位不顧我的死活的時候,我就打心里不再當你是我的男人了!只不過有可惡的宮規律法,我才隱忍至今而已!“ 皇帝渾身微微顫抖,用手指著初雪:“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語,你居然對我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語?” 初雪冷笑一聲,隨即不再理他,既然命中該死,求也無用的話,還不如依從自己的心意,許多年了,她許多年沒有這樣痛快淋漓地說話了。 皇帝的胸脯急劇地起伏著,腦海中有無數個念頭閃過,他要讓眼前的女人死無葬身之地,他要滅了張居正的九族,他要—— 想著想著,一種極深極深的悲哀猛地襲上了心頭,他是深愛著眼前這個女子的,盡管他一直在逃避這個事實,可是,心中的酸痛卻無情地告訴他,他就是那么在乎這個女人。 可是這個女人的心中卻只有張居正,他一生愛過的兩個女人,卻都一心一意地愛著別人。 想到這里,他突然覺得喉頭一甜,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知覺。 此時,馮保從小月口中得知了此事,正飛奔而來,見皇帝身子一歪,就要栽倒,急忙上前扶住,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只覺得呼吸微弱,又見他面如金紙,如何敢耽誤,急忙叫道:“快去請太醫,快去!” 第170章 駕崩 很快, 皇帝暈厥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皇城。 承乾宮里, 幾個太醫輪流給皇帝把脈,彼此小聲商議之后,都露出了愁苦之色。 聞訊而來探視的妃嬪們壓根就沒有資格進入房間, 只有太后和皇后以及初雪守在房內。 見太醫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卻無人敢上前稟告, 太后便沉聲道:“皇帝身子究竟如何了?” 眾太醫面面相覷, 無人敢上前將不幸的消息稟報。 太后咬牙道:“哀家恕你們無罪, 魯太醫, 你說!” 魯太醫顫聲道:“回太后娘娘, 從皇爺的脈象來看, 恐怕是,恐怕是——不太好了?!?/br> 太后身子晃了幾晃, 臉色蒼白,身邊立刻有宮女上前扶住了,輕輕給她拍著背。 太后忍住心頭的劇痛,將怨毒地目光移向了初雪:“你這個賤人, 到底是怎生害得皇帝如此情狀!” 初雪此刻頭腦之中紛亂已極,她萬萬沒有想到皇帝會在這個時候要歸西,她不能否認,在聽了魯太醫的一番話之后,她心里有著剎那的劫后余生的慶幸, 如果皇帝就此去了, 不但自己和張居正無恙, 腹中骨rou也得以保全,每個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她也不例外,何況不止是自己的,還有張居正全家和孩子的性命。 當然,皇帝此刻駕崩,是上蒼的旨意,不是她李初雪害的,然而,慶幸過后,隨之而來的,卻是愧疚,盡管太醫早就說過皇帝時日無多了,可若是沒有這件事情的刺激,他也許可以多活幾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