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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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是襄陽王之后,郗王府是太后母族?!臂斠娛捴禀胙赞o直率,便也直言不諱,“臣從沒有明哲保身的余地?!?/br> 卓永聽君臣兩個說到這兒,心里已經有數:皇帝遇刺一事,兩個人其實都已確定誰是元兇,眼下只是在等待答案由暗衛、錦衣衛證實。 隨后,他又不免為郗驍心酸:出身的確給了他與生俱來的榮華,而到如今,那出身成了他的原罪。只要親眷的罪行得到證實,他就要被牽連。 “這些朕明白?!笔捴禀霟o動于衷,“但有句話叫做事在人為。朕眼中的攝政王,不該做出眼前這件事?!?/br> 郗驍笑了,“臣在皇上眼中,該怎樣?” 蕭仲麟十指交握,眸色深沉地打量郗驍良久。 是持盈的功勞,還是丞相的功勞?——郗驍在思忖著。這完全靜默的時間之內,小皇帝居然氣勢十足,讓他生出些許壓力。這在以前,是不曾有過的。 心念一轉,便覺是在情理之中,以前就想到過的,皇帝已經從小奶貓變成了狼崽子。 蕭仲麟緩聲道:“沙場、官場、情場、權勢之巔、梟雄陌路,都可以是你的歸處。你不該這般沖動率性,可你做了這樣的事。那就要與朕說說,你這是在為哪一條歸路鋪墊?!甭酝R煌?,又亮出底牌,“不給也無妨,朕用得上的侍衛、衙門,即刻去查攝政王府?!?/br> 話不多,卻點出了很多不得已之處——君臣兩個的。 末尾的話,則是點出了蕭仲麟已經給出的縱容和可能會給的鉗制,要郗驍做個選擇。 郗驍斂目斟酌片刻,道:“賀家一案,關乎兵部及郗王府幾個陳年舊案,臣懷疑賀家知情卻瞞而不報?!?/br> 陳年舊案,蕭仲麟品著這個字眼。郗驍針對的是已故的襄陽王,還是太后、趙鶴等人? “可追溯到幾年前?”蕭仲麟發問。 郗驍道:“起碼要追溯到五六年前?!?/br> 蕭仲麟沉默下去,過了好一陣子才道:“可否掌握好分寸?” “臣可以?!?/br> “給個期限?!?/br> “一個月?!?/br> “……”蕭仲麟搖頭,“不行?!币粋€月不知親人下落,任誰都會瘋掉。 “二十五天?!?/br> 蕭仲麟氣笑了,“半個月,不準討價還價。到時若是你抓錯、冤枉了人——” “臣會認罪伏法,聽憑賀家處置?!臂斒亲钣凶灾鞯娜?,“對皇上,臣先斬后奏,亦是一樁罪,唯請皇上暫且記下,來日一并清算?!?/br> 清算?誰知道你抽瘋抽成怎樣的局面?若是災難性質的……你跟我恐怕說了都不算。蕭仲麟腹誹著,將這話題略過,又拋出一個條件:“這件事,你要時不時給百官一個適度的交代。如何做,你該有數?!?/br> “臣遵旨?!?/br> 蕭仲麟站起身來,“隨朕去趟慈寧宮,給太后請個安,別的話路上說?!?/br> 郗驍稱是。 君臣兩個權當偷閑,慢悠悠走去慈寧宮。 路上,郗驍問蕭仲麟:“皇上說起臣的歸處,情場是其中之一,當真這樣想?” 蕭仲麟就笑了,“你潔身自好、數年孑然一身的名聲在外,不是情場中人,還能是風流場里的不成?” 郗驍也笑了,頓一頓,道:“臣有點兒私事,需得沈指揮使幫襯一把,皇上能否開恩,允許臣時不時喚沈指揮使到府中?此外,賀家一案的進展,臣會每日告知沈指揮使,由她轉告皇上?!?/br> 蕭仲麟思忖片刻,頷首道:“準了?!?/br> 有些話,不曾明說,但已挑明。 · 蕭仲麟與郗驍同時來到慈寧宮,多少讓太后有些意外。 今日賀家一案傳得沸沸揚揚,她與旁人一樣,一聽就知道是郗驍做的好事,氣得不輕之余,就希望蕭仲麟能爭口氣,給郗驍施壓。 誰承想,君臣兩個結伴溜達過來給她請安了。 她哪一個都不想見,也照心意做了,命玉竹把兩個人攔在寢殿外,說省得過了病氣給他們。 兩個人不以為意,敷衍地詢問幾句太后的病情,又相形溜溜達達、有說有笑地回了乾清宮。 氣得太后。 · 午間,蕭仲麟如約回到坤寧宮用膳。 席間按照他吩咐過的,有一碗紅棗羹,是給許持盈準備的。 許持盈一口一口享用的時候,神色透著點兒不高興。她喜歡吃甜脆的桃子、酸甜的葡萄,夏日也喜歡喝冰涼的甜羹,獨獨對飯桌上味甜的菜肴羹湯毫無興趣。 蕭仲麟看著她,心里直樂。她這口味,跟不少男子一樣。不高興就不高興吧,對身體有好處的事兒,不能由著她的性子。 用過午膳,蕭仲麟轉到東暖閣,歪在床上,拍拍身側。 許持盈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問道:“要睡一會兒?” “不乏?!彼罩氖?,“倒是你,也沒午睡的習慣?” “嗯?!痹S持盈笑著點頭,“偶爾覺著乏了,就喝幾口茶提神。一向如此?!?/br> 蕭仲麟坐起來,把她擁到懷里,“晚間我真不能回來?” “是啊?!彼÷暬卮?,“昨晚不是才跟你說了大半晌?你要是回來,太監就會磨煩你的?!?/br> “那行,這幾日我就在乾清宮獨守空床?!彼麄阮^摩挲著她的面頰,“晚間你讓影衛上心些?!?/br> “嗯,我會的?!痹S持盈猶豫片刻,雙臂慢吞吞地環住他的腰身。很輕很輕的動作,怕他察覺似的。 蕭仲麟親了親她的臉,把下巴安置在她肩頭,聞著她好聞的清淺香氣。 她由著他,過了一會兒,把面頰埋在他肩頭,雙臂慢慢地收緊一些。又過了一會兒,下巴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肩,給自己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蕭仲麟輕撫著她的背,唇角緩緩上揚。 不想說話。 不需言語。 只想享受這一刻的靜好。 · 傍晚,下起了雨。 郗驍撐著傘往宮外走的路上,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沈令言。她沒打傘。 他快走一段,到了她身側,“稍后去我府里一趟?!?/br> “是?!鄙蛄钛砸桓慕诘膽B度,“本就要去?!?/br> 郗驍把傘遞給她,“拿著?!?/br> “不用?!?/br> “拿著?!臂敳荒蜔┑氐?,“我府里不伺候形容狼狽的人?!?/br> “……”沈令言接過。 “聽月樓等你?!臂斔ο滤?,漸行漸遠。 聽月樓。沈令言撐著傘,在原地站了一陣子。 雨線越來越密集,雨點打在傘上的速度越來越快,天地間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視線,險些看不清前路。 · 酉時,沈令言走進攝政王府。 姚烈引著她穿廊過院,行至聽月樓下。 姚烈在門廊下止步,接過她手里的傘,指一指里面,躬身相請:“王爺在二樓?!?/br> 沈令言頷首,進門前蹭了蹭靴子底上的水漬,走進廳堂,上到樓梯。 一步一步,她越來越覺得吃力。 這府邸,她來過。 這小樓,她也來過。 終于,她走到二樓,走進書房。 郗驍坐在長窗前的醉翁椅上,望著外面凄迷的雨景。 他身形隨著醉翁椅悠然晃動。 醉翁椅隨著晃動,發出輕輕地聲響。 沈令言站在房間正中,輕咳一聲,“王爺?!?/br> “你說,今日這場雨,何時能停?”他溫聲問她。 “……不知道?!?/br> “何時雨停,你何時走?!臂斦酒鹕韥?,走向她,“好么?” 沈令言喉間狠狠一哽,別轉臉,不看他。 “你還記得?!臂斕鹗謥?,想幫她拂去腮邊一縷落下來的發絲,手指卻在中途蜷縮一下。終究收回去。 是,她記得。 上一次來聽月樓見他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雨天。她趕著去辦差,他則哄著她多逗留一陣。方才那兩句,便是在那情形下說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距今幾年了? 不記得了。 不能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 郗驍:聽說今天的小劇場難產了? 令言:讓你抽瘋抽得蠢作者沒詞兒了吧? 郗驍:明明是心疼我心疼得沒詞兒了。 令言:……要不說是蠢作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