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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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驍見她眼中火星子亂竄,特別滿意地笑了笑,“到時候,跟你喝幾杯?!?/br> 沈令言輕輕放下筷子,把杯里剩余的藥酒一飲而盡,“都有誰?” “明月只了請你。我則請了你的一位故人——賀知非?!?/br> “誰?” “賀知非?!?/br> “哦?!鄙蛄钛园l白的唇一抿,大大的眼睛瞇了瞇,“想起來了,是我嫁過的人?!?/br> 郗驍把剛倒上的那杯酒遞給她,“今年皇上一直病歪歪的,官員任免、調動便都拖拖拉拉。賀知非在地方上表現不俗,該回來干點兒實事。你不要干涉,別動手腳?!?/br> “知道了?!鄙蛄钛越舆^酒杯,握在手里,“我沒那么清閑。放心?!彼攘艘淮罂诰?,面色更白,“別過兩日了,就今日吧,跟你喝幾杯?!?/br> “不去?”郗驍眼神倏然暴躁起來,唇角則逸出諷刺的笑,“不敢去?” “我要與他和明月敘舊,機會多的是?!鄙蛄钛該P了揚眉,“沒閑工夫見你?!?/br> “聽我的吧?!臂斝θ堇锏闹S刺更濃了,眼神幾乎有了殺氣,“若是不然,明日起,我每日都會找借口去宮里,跟你商議事情?!?/br> “都隨你?!鄙蛄钛晕罩票氖衷絹碓接昧?,額角沁出了細細的汗,“你好意思的話,就混帳、幼稚下去?!?/br> 郗驍呼吸變得凝重。他把酒壺的蓋子旋上、旋緊,末了低低地道:“不給我個交代,這輩子我就盯著你犯渾了?!?/br> 沈令言挺直了脊背,繼而似被點了xue一樣,一動不動,顯得很僵硬。 她難受,難受到快死的地步了。但是,不回告訴他。 郗驍把酒壺收起來,起身下地,快步走出去,又迅速折回來,深深地凝視著她,“這幾年,不該是這樣的情形?!?/br> 沈令言咬住了嘴唇,很用力地咬住。她吃力地轉頭,不肯與他對視。 她臉色真是太難看了,隨時能暈過去一般。 郗驍眉心緊緊一蹙,想指著她的鼻子數落、咒罵她,心里似有狂躁的野獸在嘶吼,那些言語卻怎么也不能出口。 他想拔腿就走,卻怎么都邁不動步。 僵滯許久,他慢吞吞地從袖中取出一個藥方,拍在她面前,粗聲粗氣地道:“照方子抓藥?!?/br> 沈令言呼吸有些急了。她拿起那個疊的四四方方的藥方,之后,放到酒杯中。 紙張被浸透,墨跡在杯中暈染開來。 “沈令言!”郗驍低聲念出她的名字同時,手探出,扣住了她修長纖細的頸子,“你要么就好好兒活著,要么就找個地兒死去,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是想給誰看?!” 她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把他氣得半死,氣得失控。 恨不得把她掐死,把她撕碎。 那樣的恨。手卻怎么都用不上力,碰觸到她肌膚的時候,便已力氣盡失。 “我官職低微,我是賀家的下堂婦。而你呢,你是尊貴的王爺,總糾纏我這樣一個人算是怎么回事?!”沈令言扣住他的手腕,發狠地扣住脈門,語聲有些發抖,“征戰過幾年了,就只練出了厚臉皮不成?” 郗驍反握住她的手,再揮開。 沈令言知道,自己此刻滿頭滿臉的虛汗,狼狽死了。 她不在意,在他面前,就沒有不狼狽的時候。 五臟六腑似乎擰到了一處,很疼。 疼死了。 但這身體發膚的疼,遠不及埋藏在心海深處的那份銳痛。 她那個慘兮兮的樣子,真應該奚落一番的。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又取出一個方子,再次放到她面前。動作遲鈍、緩慢,好像傾盡了所有的力氣來做這件事。 “我會讓明月跟皇后提一提你的病情。當差的時候也要按時服藥?!臂敽鋈黄届o下來,語聲輕輕的,很沙啞。 沈令言閉了閉眼。 郗驍轉身,“別不知好歹。不然我把秦洛從棺材里刨出來,拆了她?!闭f著話,踱步出門。 聽著他腳步聲遠去,她再也不能支撐,軟軟地倒下去。 其實真沒什么,她只是胃部抽痛、心口發悶,從十多歲起就這樣,心情惡劣的時候會發作。藥酒就是常備著用來調理的。 他要是不來這一趟,絕不會發作到這地步。 活脫脫的煞星、災星。 他找的方子就能有奇效?別人找來的方子就是擺設? 哪來的這樣自以為是的底氣? 秦洛正是她的師父,已經入土為安的上一任影衛指揮使。 他是真不會說人話,那張嘴要多歹毒就有多歹毒。 她摟住自己疼得、氣得微微發抖的身形,閉上眼睛。 · 一早,許持盈親自幫蕭仲麟穿戴齊整,又與他一起用過早膳,送他走出寢殿。 昨晚,他歇下的時候,她已經入睡。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起身,看起來居然神清氣爽的。 蕭仲麟只睡了兩個時辰左右,仗著年輕,并無乏力疲憊之感,與她作別時,他提醒她:“太后又病了,你不妨帶幾名嬪妃去侍疾?!?/br> “是?!痹S持盈笑著頷首。這下倒好了,他一出手,直接把她與太后的明爭暗斗擱置下來。怨不得人都說,但凡男子強勢敏銳一些,后宮內宅就不會有陰謀詭計。 蕭仲麟用手指挑了挑她的小下巴。 她沒抵觸的舉動,只是皺了皺鼻子,敢怒不敢言地看著他。那么多宮女太監瞧著,他就這樣沒正形。 蕭仲麟笑出聲來,大步流星走開去。 許持盈扶額。 · 昨夜,許幼澄得了急病,發病沒多久就斷了氣。 許之煥為此告假半日,處理這檔子事。 許大奶奶、許幼晴隨著他走進許夫人所在的上房。 許夫人迎到廳堂,面容憔悴,眼睛有些紅腫。 落座之后,許之煥說道:“幼澄的事情,終歸出得不吉利,讓大兒媳和管家去別院發送出去即可。一切從簡,府里照常度日?!?/br> 許大奶奶低聲領命。 許幼晴的身子則晃了晃,驚懼交加地望著許之煥。 從別院出殯,一切從簡……尋常門第的妾室,死后都比許幼澄有體面。 這些年的父女情分總不是假的,就算許幼澄是庶出,那也是他許之煥的親骨rou。 他就這樣處置了自己的女兒,那顆心冷硬到了怎樣的地步? 這樣絕情的父親,讓許幼晴看著就脊背發涼,打心底冒寒氣。 許家人是這樣的,翻臉無情。 宮里那位尊貴的皇后娘娘,便是完全秉承了許之煥的冷酷絕情吧?誰都不能礙他們的眼、擋他們的路,但凡行差踏錯,性命就變成了草芥。 太可怕了。 許之煥又道:“此事不需特地稟明皇后娘娘。宮里的事情千頭萬緒,犯不著讓她為這等事情勞神?!?/br> 許大奶奶恭聲道:“是,兒媳省得?!钡攘似?,見公公沒別的吩咐,告退出門,去忙別院的事。 “我,”許夫人慢悠悠地道,“不舒坦得厲害,今日實在是不能服侍老爺?!?/br> “你好生將養?!痹S之煥站起身來,語氣有些敷衍,“實在不舒坦,便找個大夫來看看?!痹S幼澄沒了,留下的爛攤子可不少,他得親自收拾妥當,不能留下一絲隱患。 許夫人踩著虛浮的腳步進了內室,跌坐在椅子上,愣怔地看著雪白的窗紗。 · 今日早朝上,出了一件讓不少官員不痛快的事:先后兩次,卓永心神不寧地湊到皇帝跟前,微聲言語。第二次之后,皇帝索性匆匆宣布退朝,火急火燎地回了內廷。 昨日才見起色,今日就來這么一出,實在讓人失望、窩火:剛下決心要盡心輔佐,一盆冷水就澆了下來。敗興。 生氣歸生氣,少不得要打聽宮里出了什么事,隨后陸續得到消息:太后一早曉諭六宮,處死符氏,隨后就病倒在床,連續傳了幾位太醫診脈?;屎笤缇蛶еゴ葘帉m侍疾了。 眾人釋懷。有人夸皇帝恪盡孝道,有人則暗罵太后是個攪事精。 皇帝大婚當夜,太后稱病,轉過天侍疾的孝順兒子一病不起,寧王可是一直活蹦亂跳的。 到眼下,皇帝剛在人前晃了晃,就又有了侍疾的差事。 仁孝治天下沒錯,但是為了盡孝耽擱上朝實在不可取。況且細品品這些事情,任誰都會懷疑太后是故意阻撓皇帝做明君。 有些人就商量著,一起上折子給皇帝提個醒。 郗驍聽親信說完宮中、朝堂上這些是非,玩味地笑了。 小皇帝這一招玩兒得很壞,也算得高明。近來瞧著是個張牙舞爪的小奶貓,這搖身一變,就成了滿肚子壞水兒的小狼崽子。 往后的日子,會很有趣。 太后稱病,他沒閑情也沒理由搭理,明月應該會去宮里一趟,名為給太后請安,實則去找皇后和沈令言敘舊。 沈令言,一想到這個名字就慪火。消氣之前,都不想再看到她。 好幾年了,她就那樣半死不活地杵在原地,不讓他接近,不讓他心疼,只讓他恨得牙根兒癢癢。 不是走了么,不是滾到民間找歸宿了?為何要回來? 發誓要忘了她,發誓與她橋歸橋路歸路。怎么她一回來,就又開始犯賤去找她? 這是幾百輩子沒見過女人?你死的時候,一準兒是賤得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才把你收了的。 他惡狠狠地咒罵著自己。 真的好幾年了。那該死的女子欠了他好幾年的好光景。 當初答應嫁給他沒幾日,她與賀知非的親事落定,真把他氣得吐血了。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饒了她,讓她過她自己的日子,轉過頭來,她跟賀知非和離。 和離了。他就想,這是老天爺可憐他,人不能不知好歹,得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