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寧正朝隨便看了看。 校長說:“這種情況其實最難處理,老師們都是出于好心,不然誰愿意多上課呀?但是學生們呢貪玩兒,不喜歡上主課,我們也都可以理解同學們想放松的心情……這個是……” 校長愣住了。 寧正朝見他臉色不太好,嗯了一聲,拿過匿名信,低頭瀏覽了一遍。 這封信,也是投訴老師的。 高一三班寧也、紀少衡兩位同學,無緣無故在體育課上毆打高二五班的一名同學,造成惡劣影響,但體育老師包庇寧也、紀少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處理結果及其不公平公正,特投訴體育老師張占,并請嚴肅處理寧也和紀少衡,以正校風。 下付了醫院的證明等系列證據。 寧正朝的眉頭蹙了起來,把手里的匿名信遞給了旁邊的教育局長。 校長沒想到陰溝翻船,本來打算炫個功的,誰知道這群兔崽子在這個時候搞事情,投訴的還是寧也——寧也怎么進來的,什么背景,別人不知道,校長能不知道嗎——氣的連忙說:“這個事情我們確實不知情,先調查,調查清楚了再處理。一般來說不可能存在單方面無緣無故的毆打,肯定是有什么內情,這方規避責任不肯說自己的問題,都是指責別人不對的?!?/br> 教育局長看完了,也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范校長他們仔細查一下就是了。有錯的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絕對不冤枉好同學,也不能因為一封舉報信就定這兩位同學有錯,對不對?” 寧正朝知道以前寧也的德性,雖然寧也現在看起來人模人樣,改邪歸正了似的,但是誰知道他是不是陽奉陰違在府城一中當校霸?還天天忽悠著他,不許他媽來府城。 不說其他,就寧也在學校被人投訴到校長跟前,寧正朝就臉上不好看。他心里火冒三丈,強壓著擺手:“這樣吧,李局長,范校長,涉及我那個混賬小子,我真是無地自容,無地自容。今天就查,我坐著等查出來的結果,要真是寧也在學校欺負人,我也絕對不讓兩位難做,我親自處理這個不成器的家伙!” 教育局李局長勸:“寧書記,男孩子脾氣大,話不投機打一架,再正常不過了。何況只是別人投訴,片面之詞,你不要生氣,咱們讓范校長回頭慢慢調查,查出來結果,我去給您匯報,行吧?” 范校長也勸:“李局說的對,寧書記您別動火,情況還沒查清楚呢,不能冤枉人嘛!我這一年也沒聽誰說寧也不聽管教,沒聽過。余主任,你那邊處理過寧也嗎?” 教導主任賠笑:“沒有?!?/br> 寧正朝臉色好看一些,但還是堅持現查,他有他的想法:“查一查,哪怕就先叫相關同學來問問情況,我也好心里有個底,回家怎么管教,管教的輕重,留個底。余主任,你先找體育老師跟同學來問問情況,我們去會議室里等著。范校長,我們去會議室?!?/br> 范校長跟李局長對視一眼,心里暗罵自己手賤去開信箱。 寧正朝一行人直接去了會議室,教導主任去叫兩位體育老師。 沒多久體育老師過來,一路走先給余主任說了遍情況。余主任聽了以后覺得這也確實不能全怪寧也跟紀少衡,但還是叮囑兩位老師:“寧也呢是我們市委寧書記的獨子,大家說話稍微……委婉一點兒。盡量別鬧大,鬧大了不好看,沒法收拾。寧書記回家怎么教育兒子那是他的事兒,咱別當這個壞人,懂吧?” 體育老師們點頭表示明白分寸。 他們進了會議室,寧正朝站起來跟兩位老師握手:“麻煩兩位了?!?/br> 李局長說:“聽說寧也等兩位同學,跟高二年級幾位同學打架,兩位老師瞞著不報,先談談經過吧?!?/br> 兩位老師說了個大概,因為起沖突的時候他們倆并不在現場,只說了他們知道的部分,特別點出:“肯定不是無緣無故的沖突,因為最后寧也指著實驗樓說齊煊樓在里面為學校拼命,你們這么詆毀他,要不要臉這種話,我們綜合在場學生的話分析,認為是替齊煊樓同學打抱不平,所以才起的沖突,從這個角度看,舉報方也不是全然無辜?!?/br> 一直安靜坐著當圍觀群眾的齊振田沒想到這事兒還能牽扯上他家齊煊樓,坐直身體也開始關注起來。 齊煊樓是府城整個教育系統沒幾個人不知道的優秀學生,去年還拿了唯一一個奧數省一,李局長當然也知道,更好奇了,問:“跟齊煊樓同學有什么關系?他們到底說什么閑話了?” 體育老師呃了一下:“都是胡說八道的,亂編出來的東西,不能當真,所以寧也才生氣啊?!?/br> 齊振田不樂意了,他一直以齊煊樓為傲,哪能忍學校里居然有人詆毀自己兒子:“我們也就聽聽,老師您只管說?!?/br> 兩位體育老師互相看了看對方,其中一個說:“寧也,紀少衡和齊煊樓三位同學關系很好,還有兩個男生名字我忘了,一共五個人,經常一起玩。也不知道哪來的傳言,說紀少衡跟齊煊樓兩個男生談戀愛呢,這不是胡說八道嗎?估計高二那幾個男生拿這話刺激紀少衡,寧也替他出頭了。不是什么大事兒,我們兩個老師覺得雙方都有錯,特別是高二這幾位同學,捕風追影隨便說閑話,特別惡劣。鑒于打架,影響不大,只是略微有一點肢體沖突,各自教育了一下就算過去了。寧也同學雖然處理的比較極端,但是本心是好的,日常表現也都非常好,實在是沒必要因為這樣的事情背處分,我們也是權情考慮做出的決定?!?/br> 聽老師這么說,寧正朝松了口氣。 倒是齊振田,一口氣提在了胸口。 范校長跟余主任對視一眼,都是一臉的焦頭爛額沒法處理。 打發了個寧正朝,又要應付齊振田齊董? 圖書館還是齊家投資的??! 果然,寧正朝臉色和緩了,齊振田面色鐵青:“那究竟有沒有這回事?兩個男生談戀愛?” “沒有!”體育老師們說,“也就是個普通男生相處唄?!?/br> 齊振田冷哼:“今年本來齊煊樓能保送的,他說不想走,還想沖一沖國際,我也是考慮了很久才同意。但是學校里如果是這樣的氛圍,我覺得我們也確實沒什么留的必要了,早一年上大學也沒什么不好,何苦讓孩子受這種捕風捉影的氣?” 范校長連忙賠笑:“不是不是,齊董您別多心,肯定也不是大面積這種流言。齊煊樓的優秀有目共睹,但是難免有個別人不服氣,編瞎話?;仡^我們一定嚴肅處理,嚴肅處理?!?/br> 齊振田想了想:“紀少衡,這名字有點耳熟,跟紀東家什么關系?” 范校長快心肌梗塞了:“……是,紀總的兒子?!?/br> 齊振田的表情快掛不住了。 怪不得這么耳熟……紀東的兒子紀少衡,去年夏天府城小半個圈子里的談資,給他們科普了一下男生跟男生也可以談戀愛的新式戀愛對象,熱度到現在都不退。 齊煊樓跟姓紀的關系好,這怎么可以?! 往回走的時候教育局李局長給寧正朝講了講紀東這個兒子,寧正朝活了大半輩子沒聽過這種事,嚇了個夠嗆。晚上寧正朝回家,寧也不在,打電話手機在玄關響。寧正朝掃了一眼,上面有條未讀短信。 他拿起手機,手捏的指骨發白,最終還是又緩緩放回了原地。 過了會兒寧也開門進來,一頭的汗,問了聲好就鉆進了衛生間沖澡。 寧正朝站在洗手間門口:“小六啊,問你個事兒?!?/br> “怎么了?” “我今天去你們學校,聽說你跟高二的幾個同學打架了,為什么???” 里面嘩啦啦的水聲,隔了會兒才說:“他們嘴賤欠揍?!?/br> 寧正朝又問:“你跟姓紀的關系好,還是跟姓齊的小子關系好?” “都不怎么樣?!睂幰舱f,“我就是看不順眼他們胡說八道?!?/br> 寧正朝松了口氣,寧也這語氣太自然了,像是他說出來的話,于是轉換了話題:“你吃晚飯了嗎?” 寧也關了水:“吃了?!?/br> 寧正朝去看新聞了,寧也鉆在衛生間有點脫力,用力扶著墻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腳能拎得動似的。剛剛他爸問他“姓紀的還是姓齊的”的時候,肯定是知道他為什么打架了,也就是說,知道了紀少衡戀愛被家里發現這件事。 上輩子寧也希望得到認可和祝福,為了齊煊樓對家里出了柜,然后呢?他爸拒不接受,從此就沒有往來了。 這輩子雖然他的性向不能更改,但是也不會再嘗試去做這樣的蠢事了,三十歲就去國外找個代孕,有了下一代,他爸媽的注意力應該也不會老集中在自己身上,等過了四十,誰還聽爸媽的話??? 該瞞還是瞞著吧。 另一邊齊煊樓家,這會兒也面臨差不多的情況。 齊振田還在學校那會兒就開始生氣,倒不是氣齊煊樓跟紀東的兒子關系好,而是氣居然有人這么見不得他齊家好,生意場上玩手段也就罷了,居然連個在校學生都不放過! 分明是想用流言蜚語毀了他家這根獨苗! 齊煊樓下樓拿點心的時候見他爸面色不豫坐在沙發上,問:“爸,你不是去我們學校剪彩完就回來了嗎,誰又惹您生氣啦?” 齊振田一直挺疼齊煊樓的,不僅因為齊煊樓他媽就生了這一個孩子,更主要的是齊煊樓太爭氣了,生意合作伙伴們見他一次都要恭維他一次“孩子教育的真棒,不羨慕齊董金山銀山,就羨慕您有個好兒子”,特別給他臉上貼金。 見齊煊樓問,齊振田對他招招手:“下來休息?來,過來?!?/br> 齊煊樓端了杯水過去。 齊振田平常忙,很少關注齊煊樓的功課:“學習累不累?” “還行?!饼R煊樓說,“今年比去年系統了很多?!?/br> “嗯?!饼R振田點頭,“也別太累著自己,你喜歡參加比賽,爸爸很支持你,但是自己也要注意身體,晚上不要睡太晚,知道嗎?” 齊煊樓乖巧地點頭。 齊振田又說:“我今天去你們學校,聽說了些奇怪的事兒。你以后離紀東那個兒子遠點兒,叫紀什么衡的那個,去年事兒鬧得挺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子跟著丟人,你跟他當什么朋友?咱們齊家用不著跟姓紀的這種小企業來往,你也不用cao這個心去籠絡他?!?/br> 齊煊樓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齊振田想了想,又說:“我還聽說寧書記的兒子為了替你出頭還跟人打架了,這情咱得領,回頭好好謝謝他。寧家在府城雖然單薄,但在榆城盤根錯節,是個值得結交的對象。咱們家也不能一直停在這小小的府城,遲早還是得往大地方走,這兩年爸爸在府城榆城來回跑,效果雖然還可以,但能結交到寧家獨苗,過兩年你來接爸爸的班的時候,他能幫你一把,不知道省多少事兒呢。知道吧?” 齊煊樓說:“寧也人挺好的,我跟他挺合得來?!?/br> 齊振田很欣慰:“合得來就好,多順著點他,年輕男孩子聽說也養得驕縱,你讓著點兒人家?!?/br> 齊煊樓想到寧也,覺得他是挺驕縱的,吹胡子瞪眼的時候格外的活色生香,臉上不禁帶了點笑意:“知道了,我很喜歡親近他,會讓著他的?!?/br> 第35章 權衡 齊煊樓權衡了一下, 心里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爸?!?/br> 齊振田正伸懶腰活動頸椎:“嗯?” “您覺得紀少衡很丟人嗎?”齊煊樓問,“對他們家來說?!?/br> 他爸給了他一個這還用說嗎的眼神。 齊煊樓不服氣:“不都是談戀愛,跟男生跟女生有什么區別?!?/br> 齊振田覺得齊煊樓真是在象牙塔里待太久了,雖然平時看起來也很有主見,但總還是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和愚蠢:“你說有什么區別?沒區別為什么法律不允許男人跟男人結婚???幾千年了都沒聽說過娶個男老婆的,紀東那個兒子走哪不是笑話?你說一樣不一樣?” “只是沒結婚, 也不是沒這樣兒的事情啊?!饼R煊樓說,“過去男人養孌寵的不也挺多的嗎?!?/br> 齊振田瞇著眼打量齊煊樓。 齊煊樓盡力保持了個隨意探討的神態面對他爸。 齊振田哼了一聲:“你別好奇, 也別貪新鮮。你是咱們齊家未來的當家人,從小到大沒哪個人能說出你個不好來,你別快二十了給你爸添堵, 聽到了嗎?” “怎么就是給你添堵了?!饼R煊樓反駁, “我也有自己的選擇?!?/br> “選擇也得我給你拿主意!”齊煊樓他爸一巴掌拍在茶幾上, 震天響, “你身上肩負著齊家這么大的擔子, 別整天亂七八糟的瞎想!這次考完試明年拿到保送去讀經濟,畢業了回家里幫忙,人前人后誰不夸一句我教你教的好?” 齊煊樓梗著頭看他爸:“你是不是還打算問問寧家,看他家有沒有女孩兒,讓我跟人家聯個姻???” “也不是不能啊?!饼R振田說,“寧正朝家三個兄弟,總有一家有閨女,你能通過他兒子結交到他jiejiemeimei,娶一個回來也挺好啊。不過這個到時候還得看情況, 官場比商場還瞬息萬變,誰知道他家到那時候還是不是現在這樣?” 齊煊樓低著頭,話在嘴邊,欲言又止,反復權衡。 齊振田還在說話:“爸爸都是為你好,每天努力工作為什么?不還是為了給你提供最好的,安排個最合適的未來?以后你年少有為,風風光光,誰提起咱們齊家不羨慕,不得夸一聲好?” 又來了。 在他爸嘴里,人生努力的意義就是讓別人羨慕,讓別人滿意,讓別人覺得好。 至于他喜不喜歡,愿不愿意,那都不重要,也不需要被考慮。 齊煊樓半俯著身,手插進頭發里揪著頭發。 墨黑的發色,白皙的手指,對比鮮明。 “爸爸?!饼R煊樓聲音悶悶的,“我也不喜歡女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