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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此時,一縷細細的琴聲突飄至奚卜兒耳畔。 這琴聲明顯離得尚遠,頗有些飄忽,奚卜兒若是能及時反應,當機立斷捂住耳朵抽身退走,大約三四步就能退出范圍不受影響,可偏偏這曲調太熟悉了,他剛才又正說到了東方佺,突然聽到這琴聲身體猛然一震就呆在了當場。 不怪他做賊心虛,這支曲子分明是《喪我》,除了他的老師東方佺無人能彈。 雖然明琴宗諸人所習琴曲作用紛紜,各有所長,但這會兒在這地底下,再沒有任何一支曲子能大過《喪我》的威力,形如槁木而心如死灰,奚卜兒就像被暗雷劈中,眼中透著驚駭,身體卻變成了木樁子。 不但是他,那琴聲隔著石堆傳過來,難以區分敵我,方喆、胡冰泉乃至徐贏等人全像是中了定身法術,動彈不得。 整個地底密室一下子安靜下來。 地下攏音,奚卜兒思緒也變得有些遲鈍,好半天方擺脫了是老師東方佺的鬼魂找上門來這一恐怖念頭,意識到琴聲是從地道的另一端傳來,而彈琴的人被炸塌的石頭隔絕在那邊,縱有縫隙,也不可能變成蚊蟲螞蟻鉆過來,驚怒之余微微松了口氣。 他雖然一時動彈不得,外頭的大隊人馬投鼠忌器,不能動用煙熏火燒,但好在方喆、胡冰泉這些眼中釘一樣受制于《喪我》,陪著他罰站。 這僵持總有打破的時候,而且用不了多久。 明琴宗的琴曲彈起來可是很耗費心神的,當日東方佺只是從富珍府里殺出來,總共撐了不過半個時辰就元氣大傷,幾乎成了廢人。 這一局他依舊立于不敗之境。 奚卜兒能想到的,燕韶南如何會不知道?但她沒有別的辦法,想要暫時保住老師等人的性命,就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因為崔少康等人組裝好了一整套的傳聲竹筒,地道的另一邊和奚卜兒這邊有些不一樣。 通道被炸塌的時候,兩邊人馬離得已經很近了。 爆炸來得突然,饒是前頭探路的明知道危險,已經足夠小心,依舊有兩人被埋在石頭下面。 傳聲竹筒到是被完好得放置在幾塊巨石的狹縫中。 奚卜兒志得意滿的聲音傳過來,燕韶南聽了個清清楚楚。 被迫彈了《喪我》,她就意識到騎虎難下了。 崔少康急得滿頭大汗:“全都過來,搬石頭將道路通開?!?/br> 搬石開路是肯定來不及了,燕韶南此刻無比慶幸先前奚卜兒不懷好意將負陽琴交在了自己手里,這可是宗門至寶,有它在手,怎么著也能多撐一段時間。 她不敢長時間一心二用,長話短說:“少康,別做無用功,別管這里,趕緊帶人殺出去?!?/br> “大小姐,您這里呢……” 燕韶南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將他的話打斷:“我留下拖住奚卜兒。老師和徐贏他們能救即救,救不了你們便找機會直接殺出去。一定要有人活著突圍,把消息傳給國公爺?!?/br> 密州一地親近明琴宗的能人異士此次死傷殆盡,自己和老師、胡師兄也未必能活下來,最可怕的是崔繹不知就里,沒有人知道殺自己的不是相神教,更無人識破奚卜兒的真面目。 崔少康立時吩咐手下諸人:“你們快按大小姐說的分頭行事,一隊去向國公爺求助,一隊殺去地面上接應大小姐的師長,我留下來照應大小姐,國公爺和大小姐待大伙恩重如山,多余的話我也不說了,成敗在此一舉,你們趕緊去吧?!?/br> 余下的百余人齊聲應是。 燕韶南卻道:“少康,你也不必留,同他們一起走?!?/br> 崔少康聞言猶豫了一瞬,瞧見燕韶南神色,終是領命:“是,那屬下便率隊殺出去,會一會那韃子頭頭。大小姐千萬保重?!?/br> 燕韶南微微點頭,不再多言。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合理分配精力體力,能將奚卜兒多拖住一會兒是一會兒。 至于是否有用,那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但有一點她是篤定的,這密州局勢原本十分微妙,各方勢力相互牽制,勉強成了僵局,現在奚卜兒將注意力投在這里,此消彼長,必定會有地方出現松懈。 就算崔繹趕不及過來,也不能錯失良機。 崔少康提刀快步出了地底,之前燕韶南不想大造殺孽,對這村里一些牽扯不深的相神教教眾只是囚禁起來了事,但現在卻不能再心慈手軟了,崔少康親自帶著人消除隱患,又給部下分派了突圍的路線,趁著敵人這會兒的精力不在攻村沖殺出去。 侍衛們留下的燈火很快熄滅,燕韶南獨自留在了黑暗中。 四下里□□靜了,唯有清幽激越的琴聲始終縈繞。 燕韶南閉上眼睛,努力排空腦海中所想,默念指法曲調,按照她的心得,彈琴時情緒越是激蕩,越容易疲憊。 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始覺著困頓,力氣不知不覺間被抽走,心神也跟著恍惚起來。 燕韶南控制不住地想,這大半天奚卜兒的那些手下不知在做什么,或許已經攻入了村子,下一刻就會有濃煙或者毒蟲涌進這地道,宣告這一局終究是機關算盡的奚卜兒贏了。 今天是自己被困的第幾天了? 徐贏早些時候說,他在出發前,已經派人去搬救兵了。這么說,崔繹多半這會兒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