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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繹的親爹就這么死了? 燕韶南暗吃了一驚。 她以前總聽人說,那位老公爺的長子神神叨叨的,這輩子就忙一件事了,煉丹求長生。上過的當不計其數,是權貴當中有名的糊涂蟲敗家子,卻一直無緣親眼目睹。 沒想到以后也沒機會認識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崔繹若是知道了,心里不定多么難過。 這個念頭剛起,燕韶南就怔住了。 公侯之家親情淡漠,和自己那小門小戶只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可不一樣。 崔繹和他爹的關系只怕不怎么樣,記憶里他只有一兩回提到親爹,還是帶著些不以為然的語氣,比如說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叫陳管事去向小霸王伍豐吉討要他爹所練“龍虎增益丹”的銀子…… 眼下局勢如此嚴峻,他明知道父親留下來沒有好結果,為什么不帶他一起走呢? 仔細琢磨,可能性有二,要么是他爹整天服食丹藥,人已經不是很清醒了,強行帶走路上也是個不穩定的因素,不知要搭多少性命進去,不如留下他,還能為眾人拖延一下時間;另一種可就有些冷血了,崔繹不想來日自己拼死拼活打下江山,卻像唐太宗一樣,需得經過了玄武門之變才能登基。 想到此,燕韶南暗自打了個寒戰。 權勢之爭實在太可怕了,她一點都不想涉足。 而已然陷身其中的崔繹令她突然覺著十分陌生。 她擔憂對方的安危,連夜奔波,不惜己身跑回京里,現在想想,也不知到底值不值得。 昨天夜里簡直就像是喝了迷魂湯一樣嘛。 心緒雖亂,燕韶南面上沒有顯露出來,問道:“留在京里的人現在以誰為首?” 掌柜的恭敬答道:“國公爺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安排,大伙原來各做各的,不過燕小姐您既然回來了,自然是全都聽您的?!?/br> 燕韶南微哂,不管怎么說,崔繹對她向來信重有加,這不是,連這些原本她見都沒見過的手下都知道自己,不敢怠慢,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潛移默化改變了自己,令她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 “梁王府那邊情況如何?其他諸家可有受到牽連的,朝廷現在誰管著三大營的兵馬,在調兵遣將追殺國公爺?”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掌柜的回答起來條理清楚:“這些小人都打聽了,三大營暫時由肅王掌權,狗皇帝命他和御馬監的老太監孫永朝一起查案抓人,梁王府明松暗緊,大約是顧忌梁王手里有兵,目前對他的家眷只是軟禁,好多大理寺的官吏每日進進出出,好在梁王妃聽了國公爺的話,先一步帶著子女和幾位側妃跟隨梁王的親兵衛隊出城了,至于其他的,像武陽公府、定西侯府這些人家都已經解禁,估計著仍處在監視之下。另外棗花大街那邊周大人的宅子也被查了?!?/br> 周世叔果然是被連累了,還好他帶著老娘逃離了京城,現在想想,那小子做媒將堂妹許與周世叔為妻,還真是深謀遠慮啊。 “孝慈郡主呢?” “和王妃在一起?!?/br> 燕韶南定了定神,見掌柜的還眼巴巴望著,等她示下,吩咐道:“你想辦法盡快同殺出城的眾人聯系上,另外我要安排徐贏去綁個人回來,你找幾個好手幫一下忙?!?/br> 肅王借由此事將財權兵權集于一身,在朝中稱得上只手遮天,越發令燕韶南加深了自己之前的懷疑:肅王便是這一連串事情的幕后主使,通過手下長史楊正聰進行cao作,康寧侯張信瑞被他利用,推到前面來做擋箭牌,而隱娘和秦瓊英等人不過是他手中的提線木偶。 現在缺少的只是向梁王府那邊進行最后的核實。 掌柜的領命,卻沒有立時去辦,而是面露踟躕之色,小心翼翼地試探:“燕小姐,您這次回來是找國公爺的,還是查完這些依舊要回彰州?” 燕韶南皺眉望向他:“先找國公爺,我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見他?!?/br> 掌柜的轉身出去,不大會兒工夫,拿了一封連封口都未粘的信回來,交給了燕韶南:“國公爺離京之前派人送來的,交待說您若是回彰州就算了,要是回來找他,叫把這封信交給您?!?/br> 咦?崔繹搞什么! 燕韶南接過信,將里面薄薄的信紙拿出來,介于這信大敞著口,根本不防備旁人查看,她對崔繹在信中會交待去向一事根本未抱希望。 但等她定睛一看,竟是不顧腿上的傷,騰地站了起來。 就見那信一行行字似詩非詩,寫著:“半抹五弦回以疾,半抹五弦回以疾,半摘七弦回以弱……” 燕韶南呆呆捧著那信,心頭如受重擊。 難怪無需保密,這世上能看懂這封信的,只有她一人。 羽中君! 你瞞得我好苦啊。 過了好一會兒,燕韶南才覺出疼來,緩緩坐下。 能看出來這封信是崔繹臨走前匆忙寫成,每行七個字,一共是十行,代表了平水韻當中的十個字。 “半”,是說彈琴時用指半甲半rou,“抹”,代指平水韻的下平韻部,燕韶南平時有字典可以依仗,對于這套約定遠不如羽中君熟練,她拿著那信,走火入魔般右手在空里比劃了幾下,方才確定“半抹五弦回以疾”是個“南”字。 “南南”,崔繹的聲音仿佛回蕩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