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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濤派來的人聽了這話心中嘖嘖,暗忖:“原來竟是只肥羊啊,只惜落到趙曦手里了?!碑敿磶ё吡朔溉嘶厝ハ蚬鶟龔兔?。 燕如海覺著自己身為長輩,不能不說說辛景宏,責備道:“辛公子你看看你,闖了禍,叫通判大人親自出面保你,多么為難?!?/br> 話是這么說,諸人這會兒還不知道若被帶走后果有多么嚴重,趙曦這一句話萬金難求,只是覺著郭濤應該會給同僚幾分面子,辛三少這就算是從案子中解脫出來,被輕輕放下了。 很快,燕如海也接到知會,叫他帶著手下人即刻前往郭副使處,郭濤要升堂審案。 四品官升堂那可是難得一見的大場面,郭濤把公堂設在了江邊一大片開闊的空地上,趙曦得以在郭濤的旁側添把椅子聽審,像燕如海這樣品階的官員只能坐在臺下。 死者生前風光顯赫,嫌疑人一排溜五花大綁跪著,光是由州府各處抽調的站班衙役就有近千人。 辛景宏很想跟去瞧瞧郭濤怎么審案。 韶南卻道:“你好不容易才洗脫嫌疑,這熱鬧不湊也罷,正好這會兒船上留守的人少,咱們去做正事?!?/br> 辛景宏默念三聲“好男不與女斗”,很不情愿地應了。 韶南帶上古琴,又叫了計航幫她打掩護,和辛景宏主仆直奔樓船。 “小子,你會感激韶南這個安排的,雖然驗看馮全的尸體也不是什么好體驗?!毙」珷斈叵?。 真是奇哉怪也,燕韶南這丫頭為什么走到哪里都抱著古琴呢,這又不是笛子簫之類,她也不嫌麻煩。 不會是專門為照顧自己吧? 崔繹再自戀,也覺出不對勁兒來,這是去查案驗尸,又不是踏青。 船上冷冷清清,相關人等都去了郭副使審案現場,只有常千戶帶著部下和幾個船夫因為身份尷尬,留下看船。 韶南本想若是人多口雜不方便,就先去辛景宏的房間。 反正棺材也在船尾,就在他的房間下方,到時她彈上一曲,叫看守棺材的都睡著,辛景宏便可不受干擾打開棺材慢慢查看。 現在到是省了這一步。 常千戶和他的部下全都認識計航,一聽他說又要看尸體,自覺離得遠遠的。 辛景宏在案發第一時間曾經見過馮全的殘尸,知道這工作十分艱巨,預先準備了些東西叫辛吉拿著。 此時他站在船尾不忙開棺,先拿出件黑色長袍來抖落開,罩在外頭,將腰、領口、袖口全都扎緊了,又用布巾將口鼻都蒙上,只露出一雙眼睛。 韶南見他這般如臨大敵,問道:“我們呢,也需這般?” 辛景宏的聲音隔著布巾響起:“隨便,這么多天了,一開棺肯定很多蛆蟲,氣味也十分美妙,有的人適應能力強,也不怕感染疫病,那就無所謂了?!?/br> 韶南沉默了一瞬,方才道:“計書吏,咱們雖然不必太靠前,還是做些預防吧,有備無患?!?/br> 這話雖是對計航說的,崔繹卻聽出來氣哼哼的意味,顯然辛三少因這討打的話又被記了一筆。 “砰”的一聲響,棺材蓋被推到了旁邊。 “赫!”辛景宏看著那堆腐爛的殘尸,將手伸向辛吉:“火鉗子!” 他手伸出半晌,沒拿到東西,卻聽到旁邊傳來了嘔吐聲,皺眉瞪了眼嚇得渾身癱軟的辛吉,不悅地斥道:“真沒用?!?/br> 說完他自己彎腰拿過一根兩尺多長的長柄火鉗,伸到棺材里翻動起來,邊翻邊問:“有人記錄么?” 韶南帶計航來就有這打算,當即道:“計書吏?!?/br> 計航蹲下來,將記錄的紙鋪在船板上,一手按住,毛筆在早研好的墨汁中蘸了蘸,等到辛景宏開口便奮筆疾書。 “尸體殘缺不全,好在頭部尚在,確定是太監馮全無疑。這里有四、五、六,一共六塊殘尸,分別是頭頸,上身、下腹部、一條完整的左腿連同胯部,右邊的腿自踝骨往下缺失,還剩一截,這是右手臂,對了,補充一下,手指腳趾都齊全。今天是出事第幾天了,尸體腐敗速度較正常人慢,肯定不是因為太監就特殊,推測是服用丹藥所致……” 他說話的語速甚快,里面還夾雜著大量的個人言論。 “上乾下坎,這就是個天水訟的卦象,利見大人,不利涉大川。同行之人因為各種矛盾而相互仇視,落得如此下場不足為奇。讓我來看看上身以及下腹部,嘖,爛成這樣,是受到了猛烈的撞擊還是擠壓?看起來像是……擠壓所致,再來斷口,殘肢是從身體上直接撕裂下來,瞬間的力量很大,還有深深的抓痕,不像人為啊,難道王達說對了,這江里真的有龍?” 他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韶南沒有打斷他,見一旁計航兢兢業業,將辛景宏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放了心,悄悄往旁邊走開。 辛景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未留意到韶南己經走遠,并且彎腰拉開了艙板。 下面船艙依舊是老樣子,雖然空氣有些污濁,韶南還是拉下面巾,仰頭靠在艙壁上深深吸了兩口氣。 辛景宏驗尸時的冷靜實非常人,她做不到。 再多呆一會兒,說不定她也會像辛吉那樣,當場嘔吐。 四下里靜悄悄的,她的喘息與心跳是那樣清晰,一聲聲如在耳畔,崔繹才突然意識到,對方也不過是個剛十五六歲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