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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只“鬼”多半法力低微,現不了形,只能附在琴弦之上,令它輕輕震顫。 那我該怎么同它交流呢? 經過這么多事,韶南真可謂膽大包天了,她將胸前的那只手輕輕放到琴弦上,心說:“你再來呀?!?/br> 果然武王弦又輕輕一震,幅度很小,帶著一種即將力竭的感覺,似有微弱的電流打在韶南手指上,引起一陣酥麻。 嘖。 韶南做了一個掐字訣,捻著中指瞧了瞧。 “這樣吧,我問你話,若你覺著該回答‘是’,就顫一顫,若‘不是’就保持不動,你明白了吧?” 琴弦未動。 韶南見狀不得不又威脅了兩句:“不過一根琴弦,了不起我就換了它,然后束之高閣,叫你永不見光。明不明白?” 這次武王弦真的顫抖了一下,帶著一種“憋屈”。 韶南忍不住想笑,勉強忍住了,這突如其來的怪異事件沖淡了之前的傷感煩悶,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這根細細的琴弦上。 “你真是鬼么?” 琴弦靜止不動。 “亦或是什么別的東西?” 她絲毫未查覺自己這二選一有什么不妥之處,琴弦靜默半晌,不得已顫了顫,認可了“別的東西”這一選項。 韶南大奇,接連問道:“神仙?” “妖怪?” “你自己也不知道,像胡大勇一樣錯亂了是不是?” “不是啊,那么……人?”韶南挖空心思。 “……不會吧,真是人。那是古人還是今人,男人還是女人?你知道自己是誰么?” 琴弦中的那縷魂魄大約真給韶南問得有些錯亂了,微微顫鳴戛然而止,不管韶南再怎么問它,捻它,掐它,甚至拍它都沒了聲響。 “咦,這就走了么,不會是真沒了吧?!鄙啬弦猹q未盡,惋惜道。 換根琴弦?不存在的。剛解決了安興縣的陳年舊案,父親忙于案牘,她沒什么事情可做,正好閑得發慌。 “怎么才會讓你積極出聲呢?你是不能見光,得等到晚上才能出來么,還是需要我接著彈一段《孤館遇神》?”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日后我再遇到麻煩,你是會與我并肩作戰,還是跳出來搗亂?” 韶南實在是太閑了,于是她試著用余下的六根弦彈了一小段初學者常練的《仙翁cao》,而后又接了一段《秋風辭》。 “咦,好像也可以,雖然不怎么方便,但是沒有大礙?!彼е賴K嘖道,“琴啊琴,你以后就是六弦的啦?!?/br> 她這里翻來覆去地折騰,誤入武王弦的小公爺崔繹卻是欲哭無淚,問蒼天為何要這般捉弄于他。 他都已經放棄改朝換代的野心,成敗得失全都看淡了放下了,決定拋棄過往遠走海外了,不過是臨走時在死黨梁王的靈位前隨便聊了兩句天,同人提了提酷吏張山,惋惜了一下早早隱退的燕如海,怎么那句隨口之言就變成了他怎么都擺脫不了的魔咒,不但令他從雷雨交加的海上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還把他弄得非人非鬼,陷于如此尷尬的境地。 剛醒過來的時候,他曾經短暫地占據過自己年輕的身體。 可惜不等他有所作為,就被當年的自己又奪了回去。 崔繹不知道怎么會出現這么詭異的事,但一直以來崔公爺就不是個善茬兒,一縷游魂,有血有rou才能活下去,爭奪自己的身體對他而言更是毫無負擔。 未來要怎樣才能爭得過現在? 或許“現在”改變了,那個礙事的就會自行消失吧。崔繹恨恨地想。 等他再一次“蘇醒”,他全不顧周圍人的詫異,直接命令陳管事去取趙奇康和胡永的項上人頭??上н@條命令還未出他的院子,就被當成亂命追回了。 不知是老天看不過眼,還是那個礙事的使了什么手段,不知過了多久,他恢復意識,魂魄已經困在梁王所送的白玉琥中了。 玉琥,顧名思義,是精雕細刻的虎形玉器,通常呈薄片狀,用來做玉佩,或是小擺件,乃至虎符。 但梁王所送的這一件乃是頂級的傳世真玉,色呈羊脂白,雕功精湛,白虎的神情惟妙惟肖,個頭還頗大,之前被崔繹放在書房里當鎮紙用。 或許真是玉能養神,崔公爺的魂魄到了白玉琥中日漸精神,不再時不時陷入昏睡,他不能言語也不能動,每日被迫旁觀少年時的自己如何自命不凡,有時真的……好傻。 小公爺有時拿起白玉琥來怔怔看一陣,不知在想什么,后來聽了牛鼻子道士的胡言亂語,把白玉琥扔回書房,不再過問。 再后來,他跟著白玉琥被胡永偷出了國公府,許久許久未能重見天日。 直到白玉琥被摔碎在桌案上,他身不由己換了一個“家”。 原來這個彈琴的姑娘就是燕如海的女兒? 所以他被命運如此折騰,往返十年,而后又離京上千里,都是因為“若時光倒流,真能有重來的機會,我當竭盡全力留住燕如?!边@句話么? 太他娘的荒唐了。從來不罵人的崔公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原先在玉里,他模模糊糊還能“看”到外界,能聽能聞,五感雖像隔了一團霧氣,好歹不是聾子瞎子,但現在,不知是不是武王弦同聲音相關,他能清楚地聽到外邊的動靜,能感受到有人撥動琴弦,其它的,卻是被徹底剝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