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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略沉下臉,冷若冰霜,“你說得對,此事是你表妹先錯,她背地里使這種見不得人的絆子,可見為人。所以哪怕她再乖巧懂事,我也不準讓她進咱們家的門?!?/br> 話鋒一轉,“無論殺,還是不殺,你那個妾室能有那樣的舉動,這所作所為教我看見,她也是城府深沉,心術不正,這樣的人品,我不能讓她再留在你身邊?!?/br> 盛君殊提了口氣,牽住了老夫人的袖口。他待親人一向柔軟,不善爭辯,這當下,竟不知道要如何懇求,才能使對方相信:“昨天夜里,她已同我全盤托出,理了箱子要走,教我攔下的。她要是有意隱瞞,我根本不會知道。人生在世,誰不犯錯?我時時謹言慎行,犯過的錯都不計其數。何況她已知錯,認了錯。尋這一處錯處就將她遣了,未免太不寬容?!?/br> 老太太輕輕一笑:“照你所說,你表妹也只是犯了一次錯,也認了錯,你怎么不原諒她?君殊,這道理,你自己說得通么?” 盛君殊閉了閉眼睛,一意孤行:“往后我會管著她,規束她。她不會再出錯了。祖母不信她,難道還信不過我?” 老夫人看著他握住袖口的那雙手。盛君殊兒時極其罕有地同祖母討要什么時,便會用這樣懇切的動作。 想到這里,她的面色動容,拿手慢慢摩挲他的面容:“我知道你狠不下心,畢竟是你的第一個女人。我還不了解你?你這孩子,自小心軟,看人先看好的一面?!?/br> 她嘆一口氣,憐惜道:“不是她有多好,是她占了第一個的先兒,你沒接觸過其他人,自然以為她最好?!?/br> “可是君殊,這不是喜歡。你太單純,別人算計著你,你自己看不出?!?/br> 盛君殊捏住她蒼老的手腕,不教她再像待小孩子一樣摸他的臉,仰頭,眼珠極黑:“祖母,我確實看不出很多事,但真心實意,我分辨得了?!?/br> “你才見過幾個人?!崩戏蛉说恍?,“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br> “聽人勸,吃飽飯。聽祖母的,把她送走。你留著這個禍害,以后娶了妻,只會牽出更多麻煩?!?/br> 盛君殊默了一下,“我不會遣了衡南,我也不娶妻?!?/br> “你說什么?”盛老夫人怔住,“你再說一遍?!?/br> “我不娶妻?!?/br> 盛君殊一反常態,句句都是偏袒,她聽得刺耳,已經一忍再忍??伤龥]想到,他能荒唐成這樣,當真把什么都拋諸腦后。 笑容收斂進皺紋里,千鈞烏云堆在眉頭:“你,再說一遍?!?/br> 盛君殊知道她生氣了。 他知道這怒火遲早會降臨,可比起這個,他更不想再等來另一個薛雁:“孫兒不娶妻,從前便不想,現在也不想。倘若人必須要有妻子,便把衡南扶正?!?/br> “衡南,衡南……”老太太將拐杖在地上猛地一墜,“咚”地蔓延出回聲,失望道,“君殊,你從前不是這樣,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這一砸,砸得小丫鬟像受驚的雀兒似的上下亂跳,都來給老太太順氣:“公子,行行好,快說句軟話吧,別再氣老太太了?!?/br> “是啊,公子……” “公子……” 盛君殊想,祖母向來愛他,自他小時候,便知道孝順祖母。就是因為什么話都撿順耳的說,祖母永遠見著一個乖孩子,所以過了這么多年,她竟還不如母親了解他。 “祖母,我一直是這樣的。我很好滿足,從前我愛讀書,家里有書本,我便滿足,于其他事別無所求,都聽從你們安排?,F在,我不想娶別人,可你們應要我娶,我自當據理力爭?!?/br> 盛老夫人讓小丫鬟順著氣,只道:“這個妾,你遣是不遣?” “不遣?!?/br> “跪下!” 盛君殊撩擺跪下,還沒一瞬,黃花梨手杖帶著風,重重地拍擊在后脊梁,他閉了一下眼。 從小到大,頭一次挨打。裂紋順著后背綻開似的,蔓延到四肢和膝蓋。 “我們真是太過慣著你了。你想,你不想,瞧瞧你說出來話,此事還由得了你想不想?” 盛老夫人喝道,“君殊,你以為你是你自己,告訴你,你從來不是你,你就是整個盛家!娶妻娶賢,你的妻,是祖宗的媳婦,是盛家的主母。向外撐起我們盛家的門面,向內cao持著內府生活,向短給你生兒育女,向長要令家族長盛不衰。一個瘦馬,算什么東西,娶妻不慎,家門不幸,你擔得起那破家敗業的責任嗎?!” 盛君殊垂眼跪著,跪了許久,久到盛老夫人吐了口氣,只以為他被說服的時候,他抬眼,斟酌道, “祖母,我自視夙興夜寐,謹言慎行,自小到大,從未行破家敗業之事。見我的人,無不交口稱贊,贊許盛家家風。我以為,我們家當下如何,取決于我是否勤勉,我們家未來如何,取決于我的子孫是否奮發。我的妻子,只依靠于我,陪伴于我,盛家發展,怎么能全歸在妻子頭上?” 他道:“寒門之家尚出士子,若非如此,也沒有恩科。便是如您所說,cao持內務,瘦馬未必不行,換一個閨秀來,也未必就好?!?/br> “你真是一派胡言!” 盛老夫人切齒冷笑,“君殊,你未免自視過高。別人恭維稱贊,你當是為了你的‘努力’?還不是老祖宗給你掙下的榮光。你若不是盛家的公子,誰會賣你半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