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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太表現特別好?!庇舭俸闲?,“主動下樓,還說自己想吃八寶飯?!?/br> “就是過了六點,您還沒回來,我問太太等不等您,”她憂心地看過去,又看向盛君殊,“……她說不等?!?/br> 盛君殊脫下西裝外套,神色如常地遞給郁百合:“不怪她,是我回來遲了?!?/br> 他先走上樓去,進了衡南的房間。 彎腰從床下拖出了已經碎成殘骸的攝像頭,繞了繞亂七八糟的電線,捏在手心。再推開衣柜,衡南果然聰明,藏在衣柜里的這一個攝像頭也沒能幸免。盛君殊把兩個損壞的攝像頭處理掉,嘆了口氣。 這件事上他理虧,衡南誤會、慪幾天氣,那也是應該的。 走出房間前,他俯下身,順帶拉展了衡南揉成一團的被子,忽而發現被子下面倒扣著一個玻璃鏡框,翻過來一看,熟悉的頭像映入眼簾,正是他們結婚證的內頁。 那極干凈的玻璃表面,還殘留有一點淺淺的指印,好像是小兒讀拼音要拿指頭比著一樣,衡南辨識過他的臉,落下的指印,把他嚴肅的臉側都模糊暈染了。 盛君殊拿著相框,半晌無言。下意識抬起袖子想把它擦干凈,不知怎么回事,又變了主意,把相框輕輕擺在了床頭柜上。 衡南正一枚一枚地剝籃子里的烤銀杏,雙眼盯著電視,晃動的藍影映在她眼珠里,看得很專注。電視上聚光燈閃爍,歐美模特在T臺走秀, 盛君殊眼看著她把銀杏果從硬殼兒里剝出來,就徑直往嘴里塞,心里一抖,劈手截住了她:“衡南?!?/br> 衡南轉過來看著他,冷淡,還有點疑惑。 盛君殊皺著眉把她手里捏的銀杏果奪過來,不太熟練地快速揭去里層的皮,“不記得了?這里面也是要剝的?!?/br> 垚山盛產銀杏。銀杏轉黃時,入眼明黃的一片,落在地上厚厚一層毯,飯桌上也常有銀杏果,但他從來不碰。 這個原因不好跟別人說:他年少無知時也曾經吃過師弟一顆烤銀杏,苦得懷疑人生,咽不得吐不出,從此以后就不吃了。 有一回新年大宴,他坐在師父右手邊,乃內門弟子之首。因年齡不夠不能飲酒,外門師兄便慈愛地給他夾菜,衡南坐在他身側,見他盤里堆得高高的烤銀杏山,悄聲問他:“師兄,你怎么不吃銀杏果?” 他端坐著,小聲應:“一會兒吃?!?/br> 衡南又問:“師兄,你是不是嫌銀杏苦?” “……” 見他不答,她斂袖伸手過來,拿了一顆。指尖微動,嫻熟地捻碎去皮,將飽滿的果仁干干凈凈地剝出來:“師兄,沒剝干凈的銀杏才是苦的?!?/br> 瑪瑙葡萄一樣的銀杏果,當啷落進他碗里,隨即是第二枚,第三枚……他一個低頭的功夫,碗里已經盛滿了銀杏果,衡南拍拍手去除粉屑,捏起玉箸安靜地吃飯,好似什么也沒發生過。 那天晚上,他猶豫地著嘗了一顆,最后,吃了一整碗他從來不吃的銀杏果。 剝干凈的銀杏果的確是不苦的,還有股淡淡的清香。 眼下盛君殊手里這枚銀杏果,因為他的指甲實在修剪得太短,不好著力,剝得有點坑坑洼洼,他抿了下唇,不太滿意。但師妹的眼神落在他臉上,看著他動作;他先將果子搶過來的,這會兒有些進退兩難。 停了片刻,利落地塞進自己嘴里,又從籃里拿了一顆,暗借真氣剝了一枚,把如玉般光滑的杏仁果遞給衡南。 豈料衡南有些警惕地向后一靠,不伸手來接。 “……你嘗嘗?!笔⒕膺€是不習慣被師妹這么干脆地拒絕,怎肯死心,直接把杏仁果抵在她緊閉的唇縫上。 男人的手指散發著清淡干燥的香皂的味道,幾不可聞的煙草味,混雜著烤杏仁的清香。 衡南嗅著,垂眼,張嘴叼走了果仁。 頭扭到一邊去,腮幫子鼓著,緩慢地嚼了一會兒,忽然一停。盛君殊的心也跟著猛然一停。 衡南抬起眼,驀然沖他一笑,笑得毫無戒備。 盛君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腦子里“嗡”的一聲,已停擺了。 笑了。 “還吃嗎?”他從籃子里再度捏起一枚,衡南看電視里的歐美女模走臺,目不轉睛,極其配合地張嘴。 心無旁騖地剝了一籃子,盛君殊還在想,讓衡南高興,竟然是這么容易的一件事嗎? 衡南依舊不同他說話,不過就這么一剝一喂,倒是讓盛君殊覺出了幾分趣味。這便跟練功練刀一樣,越剝越凝神。有一枚不慎從他指尖滾落出去,衡南看著電視,低頭咬住了他的手指。 倒是不疼。小小的舌尖無意掃過,一點癢癢的潤濕暈開。 衡南覺出不對,低頭,淡然地松開嘴:“今天看監控嗎?” 盛君殊手指收回,這才回了神,本想說一句今天不工作了。但衡南已經關閉了電視,站起來走到機頂盒前,把他硬盤的數據線挑出來,插在借口上。 低頭時長發從頸側散落,露出雪白的兩肩,沉穩安靜。 電視閃爍了幾下,亮起來。俯瞰視角,顯而易見是在醫院里。 床上靠著的穿病號服的李夢夢打著吊瓶。旁邊的座椅上,坐了大波浪披肩的女生。女生拉著她的手,兩人說話姿態親密,坐著的那個是李夢夢的學姐兼閨蜜,徐小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