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元賜嫻一嚇,忙去摸他:“摔著沒?” 陸時卿昨夜差點廢了手臂,且因石頭沖力太大淤了內傷,要論身子狀況,也不比元賜嫻好多少,眼下這么一摔,確是有些眼冒金星。 但他一聽這聲音就醒了神,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起身道:“醒了?好受點了沒?” 他之前不敢叫她,一直熬著想等她睡夠,不料沒見她醒就撐不住昏睡了過去,眼下都沒搞清楚情況,估計還以為自己根本沒離開過。 元賜嫻撇撇嘴,伸手摸摸他消瘦了一整圈的臉:“我沒事?!?/br> 陸時卿聞言就是一噎。她睡著的時候,大夫來診過了,說她受了這遭罪,著實損傷根元,得虧原本體質好,才得以保全了性命,只是三五年之內不可再受孕,過后坐月子也得含嘴里,捧手心地悉心調養。昨夜還算救回得及時,再差一點,就將落下病根,一到冬天就氣虛體寒了。 有了這趟鬼門關的經歷,陸時卿原也不打算再叫她受罪,如今兒女雙全,三五年不生,一輩子不生,都沒關系。甚至退一萬步講,便是眼下尚未有孩子,只要她好,他也愿意不再要,只是日后到了地底下,得跟陸家的列祖列宗賠個罪。 元賜嫻見他哽著不說話,笑了笑道:“真沒事,你看我,還比你胖著呢?!?/br> 陸時卿再沒忍住,將她一把拉進了懷里,不停摩挲著她的肩:“對不起,我食言了?!?/br> 她早生了十幾日,其實真不必算這筆賬,不過仍是抬起頭來,假意生氣道:“那你以后還亂不亂跑了?” 陸時卿垂眼看她,搖搖頭,認真道:“你在哪我就在哪?!?/br> “去哪兒都帶著我?” 他點點頭:“去哪兒都帶著你?!?/br> 元賜嫻貼著他的胸膛笑:“解手就不要了啦!” “……” 第101章 101 紫宸殿里, 張仆射正在面圣。 徽寧帝看他無朝特意請見, 問道:“怎么,張仆射也是一早就聽說了昨夜的動靜?” 張治先笑著拱手:“這事鬧得如此兇,該驚動的, 不該驚動的, 怕是都驚動了?!?/br> 徽寧帝低笑一聲,聽出他弦外之音, 道:“張卿有話但說無妨?!?/br> 他頷了頷首:“陛下,且不論究竟誰人有如此手筆,能夠從陸府擄去陸侍郎一雙妻兒,您可否覺得,六殿下對瀾滄縣主太過上心了些?陸侍郎是為妻兒搏命,六殿下是為了什么?” 徽寧帝一時沒有說話。他是今早一睜眼就得了昨夜消息的,當即派了人出城查證,又將一撥太醫遣往陸府, 一撥遣往皇子府。 太醫向他回稟了鄭濯的傷勢, 說他右手手骨裂了,很久不能再握刀握筆,今后是否可以恢復如初也很難講。 他默了默道:“朕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想說, 六郎救賜嫻目的不純,很可能是為了討好元家, 取得元易直的支持。但朕告訴你,六郎的右手很可能廢了?!?/br> 張治先一驚。 “他若真是目的不純,就該知道分寸。一個武人廢了右手, 他還有左手,但若是一位儲君廢了右手,你以為,他還能服眾嗎?” 張治先登時噎住,似是無法接受鄭濯當真只是出于某種私情,又道:“可六殿下行跡也確實可疑,大半夜的,為何竟身在城外?” 徽寧帝漸漸有點不耐煩了:“朕問了,薛才人近來身子不好,鬧偏頭痛,六郎問著個偏方,差一味難得的藥草,這兩日夜里都帶了人去城外雪山找。昨夜在歸途聽說了陸家消息,才就近趕了回去?!?/br> 他畢竟是職事在身的皇子,手下布置點探子眼線,注意著京城各向的動靜,實在再正常不過。光憑這些,根本證明不了什么。 張治先眼見徽寧帝如此態度,自然不好再硬說鄭濯的背,又換了個人針對:“六殿下的事,興許是臣想岔了。但臣覺得,陸侍郎為妻兒奔波誠然無可非議,可這千里回奔之舉卻也未免有些不符他為人一貫的作風。陸侍郎是否也可能與元家……” “張仆射!”徽寧帝打斷他,“您這張口就來的話,可得好好過一過腦袋!” 紫宸殿里,徽寧帝發火的時候,元鈺也在鬧脾氣,看著旁若無兄,摟摟抱抱的倆人,黑著臉咬了咬牙甩袖離去,臨到門邊時,正碰上揀枝和拾翠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過來。 他瞅了拾翠懷里的小郎君一眼,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然后便抖著寬袖移門而出。 陸時卿起先是因知道元鈺在身后,才有所隱忍,眼下正抱著元賜嫻,想跟她親親熱熱地敘會兒話,又聽身后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只好示意兩名婢女把孩子放在床榻上,然后叫她們退出去。 元賜嫻見狀摸了摸他的臉:“等會兒再抱你,先給我抱抱孩子。昨夜只看了meimei,還沒來得及看眼哥哥?!?/br> 陸時卿嘆息一聲,眼看她松開了自己,轉頭抱起一旁的男娃娃。 大約是因失而復得,元賜嫻的動作格外小心,只是不料孩子一到她懷里就哭,任她怎么顛都哄不住。 她疑惑抬頭,問陸時卿:“他是不是餓了?我睡著的時候,有人給他喂奶了嗎?” 陸時卿點點頭:“臨時喊了個乳娘來,我叫人把他抱出去喂吧?!闭f著就要來接孩子。 元賜嫻手一躲,不給他接:“我都醒了,當然是自己喂,做什么再交給乳娘?” 他默了默,見她打算動手撩衣擺,一把按住了她,一本正經道:“男女授受不親?!?/br> 他發什么神經。她不可思議地覷覷他:“這可是我兒子?!?/br> “兒子也不行?!?/br> 元賜嫻朝他一挺鼓鼓脹脹的胸脯:“就你行?” 這話本是反問,陸時卿卻點了點頭:“就我行?!?/br> “你怎么是這種爹……” 陸時卿一挑眉:“你第一天認識我?” 陸時卿的確是那種連公蛇的醋都能吃,自己的醋也很會灌的人,但元賜嫻覺得他不至于在孩子的事上這么無理取鬧,再看他霸道得一反常態,心下疑竇微生,躊躇道:“是不是我染了什么病,奶水不好喂給孩子啊……” 她這話把自己咒的。 陸時卿面色一沉,正要發話,卻看她耷拉著臉,氣色慘淡,又放軟了下來道:“是大夫說你眼下底子虛身板弱,奶水不夠喂兩個的。你先顧著meimei,把哥哥交給乳娘,等好些了再說?!?/br> 元賜嫻“哦”了一聲撇撇嘴,針眼大點事,他直說就是了,還拐彎抹角的,叫她差點以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癥。 孩子一直哭個不停,陸時卿便轉頭喚了拾翠進來,叫她抱去給乳娘。 元賜嫻不舍地看了幾眼兒子,囑咐拾翠,等乳娘喂完奶就把他送回來,待房門闔上才又去抱女兒。 女兒就比較乖了,被抱起來的時候似乎知道她是娘親,還往她懷里依了依,舒舒服服躺在她臂彎里蹭香。 元賜嫻低著頭,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小小的眉眼,道:“好像長得像你?!?/br> 倆個娃娃剛出生,其實還很難辨別五官像誰,元賜嫻也只是種模糊的感覺罷了。 陸時卿聞言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女兒的鼻尖,見她不舒服地皺起了鼻子,一向神情很淡的人竟難得笑出了聲,跟元賜嫻說:“皺鼻子的樣子像你?!?/br> 眼看他對兒子和女兒態度不一,元賜嫻故意諷他:“你這時候不記得你的男女授受不親了?” 陸時卿看來是真不記得了,伸手向他討女兒:“給我抱一下?!?/br> “你的手臂沒事嗎?” 他搖搖頭:“昨夜接的時候有意調整了姿勢,避開了點沖力,沒大事?!?/br> 元賜嫻這才敢把孩子交給他,看女兒到了他懷里也是一個樣,軟軟貼著他胸膛睡得舒坦,不由擰著個眉深思道:“這么乖,以后會不會給人騙了?” 陸時卿抬頭看她:“誰敢來騙一個試試?” 元賜嫻覺得陸時卿護犢子的模樣有趣,突然也想被護一下,朝他伸展了雙臂道:“我也要抱?!?/br> 陸時卿笑看她一眼,將懷中孩子挪了一挪,騰出一只手來:“過來?!?/br> 元賜嫻麻溜地鉆進他懷里,一面靠著他,一面逗他臂彎里的孩子,逗著逗著突然覺得少了點什么,驀然抬頭道:“哎呀,差點忘了,還沒給他們取名呢!” 陸時卿剛好也想到了這個事,聞言問:“你取我???” 她想了想道,癟著嘴道:“還是你來吧,你讀得書多?!?/br> 他笑笑:“女兒叫元姝吧?!?/br> 元賜嫻訝異抬眼:“跟我姓???這樣不太好吧!” 陸時卿一噎,黑著臉道:“陸元姝?!?/br> “哦?!彼笾槻缓靡馑嫉匦π?,馬上道,“好啊,元是一,姝是美,咱們女兒以后就是天下第一美?!?/br> “……”原本挺有意境的一個名字,到了她嘴里,怎么就這么俗套呢。 陸時卿一臉“你開心就好”的樣子,又聽她問:“meimei就叫陸元姝,那哥哥呢?”她問完自顧自想了起來,“哥哥也不能遜色,一樣取個美的吧?陸元美,陸元靚,陸元???你選一個?!?/br> “……” 看他一臉“我選擇死亡”的表情,元賜嫻嘆口氣:“好吧,還是你取?!?/br> 陸時卿摸摸她的發旋,以示對她自知之明的贊賞與肯定,然后攤開她的手心,寫了個字。 元賜嫻辨認出來:“臻?陸元臻?” 他點點頭。 她想了一想,搗蒜般點頭:“這個字好?!闭f完捶了下他的胸膛,“不愧是探花郎?!?/br> 她這下捶得很輕,陸時卿卻忍不住低咳了一聲。 元賜嫻一下斂了笑意,聽出這咳嗽響動的不對勁,從他懷里爬起來道:“傷著了肺腑?” 大概是知道她聽出來了,陸時卿也沒否認,只說:“不要緊,歇養歇養就好了?!?/br> 他說得云淡風輕,元賜嫻卻很不安心。 陸時卿去年中的那刀子便是傷著了肺。如今從回鶻到長安這一路,為了趕她臨盆馬不停蹄千里驅馳,再加上昨夜那一接淤下了內傷,恐怕是舊傷復發了。 元賜嫻先前就擔心他此次風霜里來雨雪里去,會壞了身子,如今想想,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也難怪他早上沒熬住昏了過去,還叫元鈺說謊瞞她。 她想起那個不好的夢,想起夢里的送葬隊伍和女眷們低低的哭聲,想起自己怎么也不能從石頭里跳出來看他一眼的壓抑,突然覺得心口難受得很。 但元賜嫻到底不想太悲觀了,還是抬起頭狠狠叮囑道:“你這幾日不許上朝了,跟我一起坐月子!” 第102章 102 男人哪來的月子假。陸時卿的新傷還不至于叫他稱病, 舊傷又不能被徽寧帝發現, 想借由罷職閑居并不是件容易事。 可元賜嫻就這點心愿, 他又不能不滿足她。 陸時卿抱著母女倆, 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元賜嫻看他神色為難,正要不高興地發話, 突然見他眉頭舒展開來, 道:“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