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其實二皇子氣數早已盡了,如果陸時卿有心,動動手指便可將這塊中空之木推倒,但他一直沒這樣做,反倒有意留此人在朝中起起伏伏,目的便是為了維系三個皇子間的平衡。 倘使二皇子倒臺太快,平王的精力就將全都集中在鄭濯身上,后者也會因此增添暴露的風險。唯有二皇子跟平王彼此制衡牽扯,鄭濯才有足夠的余地喘息,在安穩的環境里一步步豐滿羽翼。 但這回,徽寧帝大概真要對二皇子失望,決心踢開這個兒子了。朝中格局一變,三角平衡倒塌,必將醞釀出一場大動靜。 鄭濯聞言無奈一笑:“我可能cao之過急了?!?/br> 陸時卿搖頭:“兵來將擋,你也是迫不得已?!彼f罷起身準備告辭,指了下來時帶的一個小藥匣,“不擾你了,這些是元家上好的傷藥,我從賜嫻那里討來的,你好生用著?!?/br> 鄭濯覷了眼匣子,虛弱地扯出個笑:“你什么時候這么大方了?” 陸時卿沒答,回他一笑,心道元賜嫻的月信也該完了,看她最近好像在悄悄籌謀什么壞事,他說不定都是快當爹的人了,當然應該穩重大氣一點。 這樣想著,他離去的步伐慢慢輕快起來,隨風飛舞的袍角壓也壓不住。 鄭濯目送他離去,也不知他有什么高興事,清醒了下招來陳沾問:“我那天昏迷以后,馬車里沒生什么岔子吧?!?/br> 陳沾躊躇了下道:“您先說夢話講了小時候摔下假山的事,后來又將縣主錯認成了薛才人……這兩件算不算?” “……”鄭濯臉皮一抽,一個激靈差點扯開了傷口,痛得吸了口氣,然后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真這么干了?” 陳沾點點頭,為難地說:“您還攥著縣主的手不肯放呢?!?/br> 鄭濯低頭尷尬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抽了一下嘴角。 陸時卿瞧完兄弟倆的傷勢,回頭便入了大明宮向徽寧帝稟報。 他不在府上,元賜嫻便窩在房中,跟陸霜妤頭碰著頭,一道研究從西市淘來的幾件寶貝器物,其中好幾樣都是出自西域機關大師之手的鎖器,金銀玉制的銬鏈或者銬環。 陸霜妤雖覺新奇,卻不免奇怪,眨著眼問:“嫂嫂,你買這么多鎖器來是要對付誰呀?” “當然是你阿兄了!”元賜嫻正撥弄著一個銬環,一時嘴快就把實話溜了出來,說完臉皮子一僵,微微泛起點紅暈來。 幸虧她這單純的小姑子并未聽明白究竟,一頭霧水道:“阿兄犯了什么事嗎?” 元賜嫻“呵呵”一笑:“沒有沒有,就是……”她腦袋轉得飛快,迅速接上,“就是吧,你阿兄睡相不太好,半夜老彈腿踹我,我給他銬住,他就安分了?!?/br> “???”陸霜妤訝異出聲,“阿兄居然是這樣的人!” “是啊,我也沒想到?!痹n嫻說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陸時卿啊,為了保住你meimei這顆清白的赤子之心,對不住了。 小劇場: 長安晚報頭條:震驚!陸探花在床上竟是這樣的混賬! 慫慫:今天出門,大家都喊我陸老彈,說是因為我在床上老彈腿,請問這是怎么回事? 第90章 090 倆人繼續腦袋碰腦袋, 研究鎖器的機關。見陸時卿遲遲不歸, 陸霜妤肚腹空空之下忍不住問:“阿兄怎么還不回?我都餓了?!?/br> 元賜嫻看了眼窗外高懸的日頭,答道:“他去探望二皇子和六皇子傷勢,這會兒說不定剛面完圣, 你餓不住就先去吃兩塊糕子墊墊肚子?!?/br> “兩位皇子出了什么岔子?” 陸時卿平日里不太跟meimei和阿娘提朝堂事, 元賜嫻正要解釋,張嘴卻是一頓, 怪道:“哎,不對啊。端午那天你也去了曲江,不曉得他倆遇刺的事?” 那天曲江邊的動靜可不小。陸霜妤雖少涉政事,比起旁的無知百姓,卻起碼是認得鄭濯和鄭濟的。 陸霜妤聞言神色一滯,突然起身道:“我去吃糕子?!?/br> 她說完就跑,沒來得及出門就聽身后一聲“站住”,只好扶著門框緩緩回頭, 癟著嘴看向元賜嫻。 元賜嫻朝她敲了敲桌板道:“回來說清楚?!?/br> 她半步半步地遲疑著往回走, 邊說:“我本來是在曲江的,后來覺得賽龍舟無趣,就去了別處逛?!?/br> 元賜嫻不信這說辭, 正準備繼續問,忽聽三聲叩門響動, 道個“進”字,就見是陸時卿回了。 他瞧見她桌案上一堆亮閃閃的鎖器,神情略一波動, 卻故意像看不明白似的撇過了頭,也不多問,只看著她說:“用膳了?!?/br> 陸霜妤忙像抓著了救星似的道:“對,嫂嫂,阿兄都回了,咱們趕緊用膳吧?!?/br> 元賜嫻覷著她摸摸下巴,饒有興趣地問:“你先說清楚,端午那天究竟做什么去了?” 陸時卿聞言終于看了meimei一眼,見她絞著手指不答,臉色一沉道:“你嫂嫂在問你話?!?/br> 陸霜妤心中苦澀,揪著臉看了倆人一人一眼,哀嘆一聲道:“……我就是在曲江邊碰上個弱質書生,看他被人差點擠下水去,行俠仗義了一把,然后學嫂嫂一樣不留名地走了,沒想到竟被他追了一路,非問我姓甚名誰,說來日好報答我?!?/br> 陸時卿略一挑眉:“然后呢?” “他跟牛皮糖一樣黏著我,我到了府門口還甩不掉他,只好騙他說,我是咱們府的丫鬟,叫紅菊。結果……”她說到這里臉色微微脹紅,眼看著快哭了,“結果這個書呆子現在天天遞信給咱們家小廝,要他們轉交給紅菊?!?/br> 元賜嫻嘴角一抽。小丫頭這是撞著桃花惹事了啊,難怪不敢跟宣氏和陸時卿講。 她問:“那紅菊是誰?” 陸霜妤更想哭了:“是咱們家后廚幫事的?!鄙硇未蟾庞腥齻€她那么大吧。她估計是瞞不了多久了。 既是說了出來,她也干脆跟兄嫂倒倒苦水,過來拽著元賜嫻胳膊道:“嫂嫂,你不知道這書呆子的文章有多酸。說什么,他曾道古之‘賢賢易色’意為大丈夫重德而不重貌,后得人指點,才知自己的目光是多么短淺狹隘。如今見過我,更曉得了當時那位圣賢所言不虛。他說,不曾拿起,便談不得放下,我是他這輩子遇到的,第一個想拿起來的人……” 陸霜妤說到這里渾身一抖:“蒼天啊,誰要給他拿起來了!嫂嫂,你說這人是不是酸詞啃多了?阿兄會跟你說這么酸的話嗎?” 她這邊苦水吐得滔滔不絕,元賜嫻和陸時卿卻雙雙僵著個脖子,在一陣死寂里望向了對方。 這段鬼話,怎么聽著這么耳熟呢? 元賜嫻緩緩眨了兩下眼,語速極慢地問:“你說的這個弱質書生,不會剛好姓竇吧?” 陸霜妤驚訝道:“嫂嫂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因為今年花朝前夕的流觴宴上,某位兄臺為了爭面子出風頭,胡扯了一堆鬼話,教訓哄騙了一名初出茅廬的竇姓少年。 她側目向陸時卿:“陸圣賢,此事您怎么看?” “……” 陸時卿勒令陸霜妤把所有信件都拿出來給他看,在瞧見每張封皮上都畫了一朵小紅菊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翻了臉,吩咐曹暗傳話下去,不許任何竇姓人士靠近府門三丈,不收任何竇姓人士送來的物件。 元賜嫻哭笑不得,到了夜里就寢時還看他黑著臉,便悄悄戳了他一下,問:“陸圣賢,生孩子嗎?” 陸時卿偏頭看她一眼,拒絕了她的邀約,道了句“睡覺”就閉上了眼,像是沒心情生。 她笑瞇瞇地“哦”了一聲,裝出乖乖睡覺的模樣,一面卻把手伸向了早先藏在被褥里的一對鎖銬,心道幸好逛西市時未雨綢繆了一番。 她知道陸時卿挺想要孩子的,只是體諒她尚未做好收心的準備,不想她因了無謂的夢境刻意勉強自己,過早為人母。 但她其實并不覺得勉強。 前頭初始懷疑有喜,她的確慌張不已,可曉得這只是場誤會以后,松了口氣的同時卻也有股失落之感。 就那短短一夜,她其實都已在想象,如果是個男娃娃,會不會跟陸時卿一樣臉臭,如果是個女娃娃,會不會跟她一樣貌美如花的事了。 心理準備這種東西,不真懷上一個,永遠也做不好。所以她不想陸時卿憋著。 該生就生,哪那么多顧忌。他不給,她就自己要。 等過了約莫一炷香,聽身邊人呼吸綿長,似是睡著了,元賜嫻悄悄撐起身子,輕手輕腳取出鎖銬,撥開鎖頭后,拎著他的兩只手,把他跟床欄鎖在了一起,然后壓低了聲,捏著嗓子學狗“汪汪”了兩聲。 陸時卿氣息勻稱,毫無所動。見他這樣都不醒,她便放心掀開了被褥,緩緩抽開了他的褲帶,不料下一瞬入目之景太過壯觀,叫她一下訝在了原地。 了不得啊,這人睡著了也這么能耐! 元賜嫻突然有點為難,臨陣退縮起來,撇開眼悲涼地望了望頭頂承塵,掙扎了半柱香才慢吞吞爬了上去。 陸時卿嘴邊的笑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天曉得從頭到尾都沒睡著的他,一路來忍得有多辛苦。 早在西市,她看著一堆鎖銬兩眼發光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她的用意。畢竟書里是有這種記載的。雖然元賜嫻的目的其實比較單純,只是怕他不從,所以想縛了他而已。 他假裝信了她“買來玩”的借口付了賬,從剛才起一直忍辱負重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刻,她能用他去年秋天在夢里見過的法子圓他的愿。 他臥薪嘗膽地等待著,又一柱香后,卻感到她還在原地磨蹭,且磨蹭一晌后,竟重新爬了下去,然后翻起了床褥。 陸時卿已經燒得能噴火了,強忍著睜了一絲眼皮,就見她跟朵蘑菇似的蹲在床上,從被褥底下抽出了一本厚計三寸的避火圖,蹙著眉頭一頁頁拼命翻閱著。 “……” 準備得倒是齊全,但這種事是能臨時抱佛腳的嗎? 陸時卿氣得差點沒從床上彈起來,見她突然眼前一亮,迅速合攏了書,便趕緊把眼睛閉了回去。 好,他再忍一次。 元賜嫻把書藏好重振旗鼓,這次得了入門之法,一舉攻陷之下禁不住“哎”出一聲。 陸時卿死死憋著聲氣,在她再次頓住時終于沒了耐性。 夢境跟現實是有差距的。他若強行圓夢,可能會被生生耗干。 元賜嫻正垂著腦袋進退兩難,忽聽接連“咔噠”兩聲響,不等抬頭看,腰后便已多了一只手。下一瞬,那guntang的手掌將她死死往下一按。 她霎時驚叫出聲,渾身一軟癱在了陸時卿身上,偏頭瞪了眼看他。滿眼不可思議。 陸時卿剛剛也沒忍住悶哼了聲,卻在她看過來時恢復了從容,啞著聲無奈道:“還是我來吧……”說完,一個翻身日月顛倒。 元賜嫻這時候自然恍然大悟了,惱得想跟他算賬,卻不料陸時卿根本沒給她罵他的機會,叫她出口都成不了話。 她差點沒被氣暈。完了以后聽他說,去年冬至玩五木,她輸了一筆,現在是時候還債了,然后便再來了一次。 之后又聽他說,上回十三皇子沒答出他的提問,她也跟著記了一筆罰,不如就一起算吧,于是又來了第三次。 元賜嫻殺雞的心都有了,正想一次還干凈了也好,他以后就沒戲唱了,卻見他摟她在懷,痛苦地說,三次不成雙,他難受得慌。 然后她就被他堵在床角,開墾了第四次。 最后,當她終于能夠闔上眼皮,安慰自己雖然這一晚上很辛苦,但好歹有希望懷上了的時候,陸時卿如有神跡般看透了她的心思,在她耳邊輕聲道:“對了,上次郎中來問診,我忘了告訴你,他說月信后邊幾日,也是不會懷上的?!?/br> “……” 他說完,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耳垂,然后總結道:“所以安心睡吧?!?/br> 元賜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在心底暗暗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