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珞就問起上次楊遠山提到的大旱。

    李昌銘毫不在意地說：“純屬無稽之談, 欽天監監正連續看了半個月星象, 半點大旱的跡象都沒有, 倒是看出西北明春雨水充足，定然又是個好年頭?！?/br>
    春天是播種的季節，最怕天旱, 而往往春天又容易旱，若能有充足的雨水讓莊稼順利下種，秋天自然會有好收成。

    魏珞笑道：“如此最好，那邊連年戰事，田地多有荒蕪，今年瓦剌想必不會輕舉妄動，正該休養生息，多囤糧草，要能趁機養些戰馬更好了?！?/br>
    李昌銘點點頭，“此言不假，回去我就建議皇兄開辟馬場訓練騎兵，以與瓦剌一爭短長?！?/br>
    兩人又簡略商討了馬場的位置，等酒意漸消才下樓出去賞燈。

    日落月升花燈璀璨，猶如不夜城。

    楊姵早就按捺不住，拉著楊妡往路邊的攤位旁走。她今天穿著大紅色滿池嬌褙子，頭上戴著金鳳釵，外面披件織錦緞面白狐皮里子的斗篷。

    攤販見她打扮便知是貴客，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夫人想看些什么？我這里東西很齊全，還有西洋來的新奇物件?！闭f著招呼旁邊打下手的伙計從攤位底下取出幾樣東西捧在楊姵面前。

    有上了發條能咿咿呀呀奏樂的盒子，有刻著長了翅膀光了身子的金發女郎盒子，還有湊在眼前能看到精巧圖案的圓筒。

    楊姵對圓筒很感興趣，對著看個不停，邊看邊嘆，“阿妡，這個好玩，轉一下就出現不同的圖樣，都不帶重復的?！?/br>
    攤販笑嘻嘻地說：“夫人好眼力，這物件名叫萬花筒，里頭一萬種花色，滿京都就只我這兒有，我也不多要，零頭抹去要個整兒，一百兩銀子您拿走?！?/br>
    一百兩！

    足有魏珞大半年的俸祿。

    這人還真敢要。

    楊妡暗抽口氣，如果十兩八兩銀子，說不定就買了，可現在……這東西既當不得吃又當不得穿，再有錢也不能這般揮霍吧。

    楊姵放下萬花筒，“太貴了，買不起?！?/br>
    “這還貴，夫人有所不知，東西是漂洋過海歷經好幾個月才能從西洋運來，你想想，乘船出海得花多少人力物力……要不這樣，您要是真喜歡，我就要個本錢，八十兩，缺一文都不成?！?/br>
    楊姵仍嫌貴，“不要，不用，太貴?！鞭D身就要走。

    攤販立刻拉下臉來，“不許走，這么貴重的物件難道就白看了，真想走，留下十兩銀子?！?/br>
    一旁伙計趁機攔住楊姵的去路，兩臂合抱在胸前，面色不善地道：“夫人拿錢吧，若是沒現銀，頭上的鳳釵也可?！?/br>
    楊妡見勢不好，左右看了看，低聲問楊姵，“你出門沒帶人？”

    楊姵云淡風輕地回答：“王爺說不用帶丫鬟，只帶了幾個內侍?！?/br>
    楊妡又往旁邊瞧了眼，只看到李昌銘與魏珞在不遠處熱絡地談著什么，而身邊半個內侍都沒瞧見。

    想必都留在醉仙樓沒跟出來。

    楊妡心底暗暗叫苦，卻見伙計又進一步，攤開掌心，“看夫人打扮，十兩銀子不算什么，趁早交了走人。否則……別怪小人不客氣?！?/br>
    楊姵怒氣上來，喝道：“我就是不給怎么了，你這叫訛人，小心我把你送到官府去?！?/br>
    攤販得意洋洋地說：“官府？我們東家就是官府，說出來嚇死你?！辈荒蜔┑貙镉嫷?，“啰嗦什么，趕緊把她金釵拔了?！?/br>
    伙計獰笑著剛要伸手，突然就縮了回去，凄厲地慘叫一聲。

    只見鮮血順著他掌心汩汩地淌落下來，很快匯聚成一汪。

    而地上不知何時多了四根長短不一的手指頭。

    楊妡看得心驚膽顫，就感覺胳膊被攥住，整個身子被攏在個溫暖強壯的懷抱里。

    熟悉的溫柔的聲音自頭頂響起，“阿妡別怕，沒事的?！?/br>
    楊妡窩在他懷里偷眼向外瞧，驚詫地張大了嘴。

    就只這數息工夫，攤販跟伙計甚至那攤位都好像長了翅膀飛走了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地上那灘血漬彰示著適才曾發生過爭執。

    李昌銘已站在楊妡身邊，有兩個穿著玄色衣衫的男子手持長劍正躬身說著什么。

    楊妡低低問道：“他們是誰？剛才怎么沒見過？”

    魏珞低笑著回答，“是瑞王的護衛，明面上有十二個，還有些暗衛，就分布在周遭人群里，具體多少人我也感覺不出來……你害怕了？”

    楊妡“嗯”一聲，緊接著解釋，“我沒怕那伙計和攤販，反正有你在，肯定不會叫他們欺負了。就是剛才地上突然掉下幾根手指頭看著嚇人?！?/br>
    魏珞了然，溫柔地拍著她后背，“那些人平素狗仗人勢魚rou百姓，該給他們個教訓，順便也警示下別人，別做得太張狂了?！?/br>
    楊妡點點頭，以示贊同。

    李昌銘走過來，淡淡問道：“沒事吧？”

    楊妡忙斂好裙裾，屈膝福了福，“多謝王爺，沒事?！?/br>
    楊姵笑道：“我就說吧，五meimei不是那種膽小經不得事兒的人?！?/br>
    李昌銘掃一眼楊妡，勾唇淺笑，“我小瞧五meimei了……你們盡管放心地逛，別說是京都，就是整個萬晉王朝也沒人敢動你們一指頭?！?/br>
    楊姵笑著又拉了楊妡，“走，咱們往前邊看看?！?/br>
    楊妡問道：“你膽子倒是大了，真不怕？”

    “有王爺在，怕什么？”楊姵渾不在意地說，忽然俯在楊妡耳邊，低聲道：“王爺待我極好，他說……我生下嫡長子之前，不會讓那兩位有孕。阿妡你說得對，王爺人精似的，我在他面前裝不了假，這樣坦坦蕩蕩地卻得他看重……其實李蘭心也想晚上跟著來燈會，王爺拒絕了，他說他與我有事，顧不了許多人?！?/br>
    聲音壓得極低，卻藏不住那自心里油然而發的歡喜。

    楊妡側頭，瞧見她眼眸里濃得化不開的情意，顯然已經深深地墜入了愛河。一時心頭五味雜陳，默了片刻，問道：“你可曾告訴過王爺，你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