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晉江首發 作者有話要說: 在本章開始前, 容我摘錄南京親子鑒定中心上的一段話: 南京東博生物醫學親子鑒定中心是一項嚴謹的生命科學,它最基本的功能就是依靠自身的科學性和準確性為被鑒定揭開真相,它不能因為被鑒定者的特殊情況或者其他原因就隨意改動,更不能造假,否則就失去了它最本質的意義。在司法鑒定中,它更不能違背法律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且造假屬于法律嚴厲打擊的違法行為。 但在日常的親子鑒定過程中,造假行為無可避免,一些被鑒定者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鑒定結果,故意采集一些不相關或者他人的親子鑒定樣本。而親子鑒定中心為了尊重被鑒定者的隱私,往往不會詢問他們鑒定的緣由和樣本采集的來源,這常使一些被鑒定者鉆了空子。而對于這種親子鑒定過程中的造假行為,目前尚無好的辦法解決。但對于被鑒定者當面提出造假親子鑒定結果,鑒定中心會毫不猶豫的拒絕,無論因為什么原因。 方老師?生意人? 這幾乎截然相反的兩個稱呼送給她一個人, 方婉瑩不自覺喉嚨里就輕輕咽了一下,本來就嚴陣以待的內心忽然生出一種更加不祥的預感。對面的人臉上帶著笑,那笑容像刻在鐵板上一樣,很清晰。 鐘偉良年長秦有宣三歲,是當年那場嚴格的國家甄選中鳳毛麟角的勝出者,最早的公派留學生之一。在秦有宣眼里, 一直是個不可超越的技術標桿。多少年前的一場海上事故, 兩個人同時被困, 十幾天的孤島生存, 從此接下生死之交。 聽自己的丈夫說,這個人為了把野果子留給他吃,自己靠吃老鼠rou生存下來。這個男人, 天生就有一種戰天斗地的威懾力,即便在工作上一直是下屬的身份, 可在他們這個小團體里依然是當仁不讓的大哥。 曾經因為他十分喜愛小宇, 相對于那個始終高貴不食人間煙火的安然, 方婉瑩對鐘偉良可以說非常敬重, 也很親近。在安小素這件事上,也一直認為鐘偉良會和他們站在一起,做出最公正的決定, 扭轉全局。到那個時候,方婉瑩甚至想到鐘偉良會為自己女兒羞恥的錯誤來親自道歉。 可現在,人是來了,這種感覺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居然, 來者不善。 剛才這一句明明話中有話,卻又說得直截了當,不給她留下繼續打親情牌的余地,之前的熱絡又不能立刻抹去,方婉瑩暗中咬牙,微笑著答道,“交易?什么交易?我不明白?!?/br> “我把你想要的給你,你按我說的去做?!?/br> 鐘偉良的聲音很平和,像剛才和茶農買茶一樣。 這種勢在必得的語氣直接刺激了方婉瑩緊張的神經,“老鐘,我和有宣一直敬重你是大哥,我們兩家的關系比親人還親,怎么好好兒地說到什么交易?什么都可以談??赡慵热环菆猿诌@么說,我也只好奉陪了。我倒要問問,我想要什么?” “這封信?!?/br> 方婉瑩的手始終沒有離開信封,此刻瞥了一眼,放開手,“老鐘,你是技術出身,最是邏輯縝密的一個人。能告訴我,我要這封信做什么?不瞞你說,收到這封信,我連有宣都沒告訴。要不是這兩天學校忙期中考核,我前天就要找你還給你了?!?/br> 鐘偉良笑笑,“這么說,我當時應該直接寄出去?!?/br> 方婉瑩的口氣很輕松也很不屑,可看他真的拿起來,她的目光像被扯住了,“工作上的事,你可以跟有宣溝通。至于那些八竿子跟他打不著的事,就別無中生有了?!?/br> “無中生有?何以見得?” 方婉瑩冷笑一聲,“這信上說,五年前的雙鹿島油氣輸出項目,管線供應商偷偷篡改技術指標,換用應力腐蝕敏感性較差的材料。當初雖然是有宣負責供應商管理,可最終審核把關是你們技術上的事,而且后期因為技術原因,這個供應商已經被及時撤換,并沒有造成損失?,F在怎么能翻舊賬說是有宣的錯?” “嗯,”鐘偉良點點頭,“你果然知道得很清楚。那你也一定知道當初主張撤換該供應商的人是誰?!?/br> 方婉瑩忽然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多,可是她確實清晰地記得,當時就是眼前這個家伙在合同已經簽訂、第一批訂單已經進場的情況下力主撤換,導致甲方因證據不足單方面解約損失了不少錢,可是因為他的王牌,竟然什么事都沒有,還一直主持到項目最后。 看她不吭聲,鐘偉良微微一笑,“這個管線供應商規??粗艽?,卻并沒有足夠的生產經驗和過硬的技術班底。當時我第一次突然進場訪問就發現了應力測試的問題,當時我就覺得蹊蹺,從來沒有合作過,又沒有什么名聲,有宣是怎么知道這廠商的?后來,我暗中調查,發現這個供應商的技術支持正是江州理工大學材料實驗室,而那時的系主任,就是你?!?/br> “怎么?為民營企業提供技術支持,這樣的合作是全國高校都在推動的自營項目,有問題嗎?” “沒有。為學校賺錢是你的職責所在,那么,廠商合伙人上那個叫張小周的人又是誰?” 聽他提到這個名字,方婉瑩臉上的笑突然消失…… “別人也許不知道,可我曾經跟有宣回過他的老家。深山區里,別說車,徒步都很難行,村里有他一個遠方表弟,沒有讀過書,有些遲鈍,一個人耕種過日子,他的名字就叫:張小周?!?/br> 對面的女人深深吸了口氣,卡在喉中沒有呼出來。鐘偉良看了一眼沒再繼續說下去,抿了口茶,“這件事,我相信有宣并不知情。因為第二次考察是他跟我一起去的,中途撤換廠商,沒有他的支持,我也做不到?!?/br> “老鐘,”好一會兒,方婉瑩才終于開口,“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并沒有給工程造成什么損失,何必舊事重提?現在老院長要退休,正是競爭下一任院長的時候,你……” “那個廠商很快就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我也以為此事到此結束。而且,有宣后來主動調離,轉做了技術管理,我便沒有再過多深究??涩F在看來,”鐘偉良笑笑,“貪婪,是永遠不會滿足的。這幾天我發現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比如,小宇上大學的時候,你們在凌海給他買了房子,當時說用的是老家的拆遷款?,F在才知道你在老家確實有房子,只不過尚在城區規劃中,藍圖還沒有,哪來的拆遷款?” 方婉瑩緊皺著眉頭,眼睛里面已經完全不見了虛飾的笑意,目光盯著面前的男人,一動不動…… 鐘偉良撿起信輕輕點著桌面,“一石,可以激起千層浪……” “鐘偉良!”突然提高的聲音咬了牙,“你會毀了有宣,毀了我們一家的!” “為了錢,你可以出賣原則,置他人的財產和生命于不顧。膽子這么大,還怕這樣的附加條件么?” “夠了!”方婉瑩冷笑,嫌惡地看著他,“別再扯什么正義和原則,今天你不也是來做交易的么?到底想怎么樣??” 安靜。 自進門來,就一路壓制她的男人終于走到了這一步他想要的結果,卻并沒有開口,只是臉色像忽然蒙上了一層陰云,驟然冷了下來。如果說剛才他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談判模樣,現在他眼睛里已經是完全的私人恩怨,忽然的狠,看得人心驚。 “莫昂生物技術鑒定所?!?/br> 聽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本來有心里準備的人還是哆嗦了一下。 鐘偉良從懷中掏出兩份資料擺在桌上,一份是莫昂出具的未署名報告,另一份是高院司法鑒定中心出具的署名報告,方婉瑩瞥了一眼,靠進椅子里。 鐘偉良點點頭,“好,至少你不再裝不知道?!?/br> 方婉瑩不屑,“你證明不了什么?!?/br> “既然證明不了,那就說說我的猜測?!辩妭チ家部窟M椅子里,四目相對,聲音非常平和,“我的猜測是:在一種不明原因的情況下,你恰巧得知偉婷和岳紹輝在做親子鑒定?!?/br> “偉婷終于肯說出前男友了?”知道小妹是鐘偉良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方婉瑩臉上不覺就有了笑,“我頭一回聽說?!?/br> “你頭一次聽說,可你家小宇卻知道得非常清楚,他說岳紹輝是‘姑父’,小素是在‘luanlun’?!?/br> 方婉瑩挑了下眉,“好,我恰巧得知他們在做親子鑒定,所以呢?” “所以,你很輕松地就讓岳紹輝真的成了‘姑父’?!?/br> 方婉瑩正要開口,被鐘偉良打斷,“莫昂生物科技和你的實驗室是什么關系,投資人又是誰,不要再讓我費口舌?!?/br> “你這是污蔑。生物檢材鑒定資格是由司法部門嚴格審核批準的,任何人不得篡改,否則要負刑事責任?!?/br> “可對于匿名申請者,你只對樣本負責。因為不具名,他們即便返回來拿著編號,也無法證明那個樣本是他們提供的。有恃無恐,就是因為沒有具名。不過,你卻偏偏漏掉了一點?!?/br> 說著,鐘偉良停頓了一下,“岳紹輝,并不是偉婷當年的男朋友。張星野,才是?!?/br> 聞言方婉瑩的眉頭輕輕掙了一下。 細微的變化都落在眼中,鐘偉良輕輕點頭,“如果知道他們只是一夜情,恐怕你再愚蠢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因為,一夜情,幾率很小,而且,那個男人很可能會不認賬,會吵嚷檢測結果有問題,再找別的地方重檢,歪打正著,立刻就會暴露??墒?,你真的幸運,幸運地碰到了張星野和岳紹輝這兩個風流又勇敢的海歸派,堅定不移地相信dna檢測技術的普及,更相信偉婷,所以他們絲毫沒有懷疑?!?/br> 鐘偉良的話沒錯,即便如此,方婉瑩心里卻沒有生出絲毫悔意,單是“岳紹輝”這三個字入在耳中,就恨得牙根兒癢。 “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十年相隔,即便那個男人承認孩子是他的,也不會真的相認,大多是扔點撫養費,一走了之??蛇@件事,既然偉婷知道,小素就絕對不可能再和岳紹輝在一起。而如果他真的肯父子相認,那就是一場大戲!姑姑和侄女是同一個男人,即便有一天真想大白,兩個人的感情也早就破敗不堪?!?/br> “你賭的是前者?!毕肫疬@兩個月那個男人的種種作為,鐘偉良也蹙了下眉,“你絕不相信,一個像岳紹輝這樣有錢的花花公子不但會認下一個病孩子,還真的回到他身邊擔當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更沒有想到他會為了給孩子治病,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要帶他出國。不過你很聰明,在知道事情就要敗露的時候,沒有沉不住氣,再次出來干涉反露馬腳,相反,你躲得遠遠的,讓結果暴露出來。對你來說,已經足夠了?!?/br> 看著對面這個不動聲色的女人,鐘偉良不覺咬了牙,“岳紹輝,他是個男人,一肩扛起,根本不會怎樣。你想傷害的人,一直就是我的女兒。這兩個月,她丟掉了工作、失去了愛人,閉門不出,很少睡眠??粗俱膊灰?,讓你很滿足,是不是?” “滿足??”方婉瑩騰地坐起身,“鐘偉良,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小宇是怎樣地敬重你、聽你的話??為了你的那個寶貝女兒,他一直像個保姆一樣時時處處護著,到頭來卻被拋棄,他一番辛苦得到了什么?” 鐘偉良一挑眉,“不是優勝劣汰么?” “你混蛋??!”方婉瑩氣得一拍桌子站起身,“你那個水性楊花的女兒她也配??!到處勾搭男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鐘偉良臉色陡然而沉,慢慢站起身,“方婉瑩,你現在聽著,一,立刻辭去江州理工大學副校長一職,妄談學術,你枉為人師!二,立刻從莫昂生物科技公司撤股,不許你再濫用科技,擾亂人倫!三,撤出所有在承建和廠商處的暗線入股,貪婪成性,你禍國殃民!” “不行??!股份和錢我可以不要,可理工大學和莫昂是我畢生的心血,我絕不放棄!” 鐘偉良冷笑,“好,既然如此,那就等著法院的傳票吧?!?/br> “你沒有證據!” “你心里很明白,鑒定中心一旦被告上法庭的后果,我會窮追不舍,直到莫昂徹底關門!“ 想那曠日持久的官司所帶來的傷害,方婉瑩眼睛都逼得發紅,咬了牙,“哼,就憑你?你耗不起??!“ “是,我是耗不起,可有人耗得起。別忘了,那個男人不光有錢,還有美國人的一根筋。他一定會用他的美國護照掀起dna第三方檢測的軒然大波,讓你傾家蕩產,身敗名裂!牢,你是坐定了?!?/br> 他始終不曾高聲,可方婉瑩卻好像被猛烈地攻擊后,渾身乏力,突然抽去了筋骨,額頭熱,卻是冷汗淋漓…… 鐘偉良拿好桌上茶農包給他的茶葉,留下現金,“岳紹輝周一從美國飛凌海,周三返回江州。在他回來前,你務必遞交辭職報告?!?/br> 走到門口,又回頭,“另外,轉告你的寶貝兒子,再讓我看到他纏著我女兒,打他的就不是岳紹輝了?!?/br> 門大開,雨還在下,濕冷的風灌入,方婉瑩一屁股坐下,淚都沒有。全完了,她一輩子的心血,全部完了…… ☆、晉江首發 周六。 落地大窗敞開, 白色的紗簾隨著海風忽起忽落,柔和的海浪一般時不時露出外面的風景。小山丘像一只起錨的帆船伸在海里,樹木濃密到呈出藏青的顏色;天湛藍,云絲清淡,太陽出來,照著白色耀眼的沙灘。 清晨六點半, 巴哈馬小島上已經預示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天氣。 岳紹輝靠在床頭, 一身淺銅色結實的肌rou在雪白的靠枕上像要掙開一樣, 突出的飽滿, 腰上懶散地搭著被單,從床頭柜上拿起手機。 賭城的婚禮前后不過一個小時,之后他抱著他的新娘回了房間, 門一關,一個異世維數, 沙漠的陽光和霓虹再也照不進來。 淌著激烈的汗貪婪地索要, 一次又一次被拋上云端, 剛強的意志力在高頻率的極速快/感中被徹底摧毀, 迷離的意識開始極度認同癮君子們的自我毀滅。 即便是在精力最旺盛最放縱的時候,也沒有跟一個女人這樣反反復復地糾纏,結實的肌rou已經抱不住懷里的濕軟光滑, 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癱軟無力??伤€欣欣然地纏著,不眠不休,除了喝水,居然也不知道餓。唯剩的一絲絲理智, 很認真地覺得是真要死她身上了;身體卻誠實地任憑擺布,畢竟,死了也值…… 終于,小兔子吃夠了,覺得餓了。一看時間已經是周五的中午,岳紹輝趕忙打開手機,果然錯過了一堆張星野的信息。從最開始的:我和萱到了,你人呢?到最后的:你他媽的在哪兒呢??我和萱跟大哥的船走了! 來不及叫吃的了,抱起她進了浴室,兩人迅速地洗了澡,直奔機場。 要參加anny的婚禮,一路上小兔子一會兒說讓他現在就告訴anny,一會兒又說不要,要給她驚喜??此簥^的樣子,岳紹輝怕撐不住,要了一杯烈性伏特加,一杯下去,她終于睡著了。 到了邁阿密已經下午六點多,匆匆開船出海,深夜兩點終于趕到島上。 雖然這位二哥消失了好幾天,到最后都不知道還來不來,anny還是把一套270度海景套房留給了他。這一下又刺激了小兔子,快三點了還不肯睡,非要躺在他懷里看星星。 岳紹輝從來就不是個浪漫的人,覺得氛圍制造一切都是為做,于是,在星星下,又徹底壓著她“浪……漫”了一番。 明明滿足得眼睛都睜不開,她還是嘟嘟囔囔地埋怨他不解風情,不過總算是睡著了。只是還不到六點就又爬起來,進了浴室。 聽著里面的水聲,岳紹輝翻看著手機。緊急的電子郵件已經都處理好,張星野也已經罵了回去,現在返回來,微信還是安安靜靜的,翻去q/q,也沒有什么動靜。 岳紹輝不覺皺了眉。這兩天極度地放縱,釋放著為了一個離奇的錯誤而禁錮到幾乎瘋狂的感情,竟然忘了,這讓人欣喜若狂的真相背后還有一個幼小的身影。 小離…… 十年前的那個錯,在岳紹輝看來根本不該是個毀滅一生希望的錯,可鐘偉婷卻固執地用一種很殘忍的方式懲罰著自己,也在懲罰著這個不該來到人世的孩子。大人總還可以尋找到發泄的出口,可孩子卻沒有這個能力,生活在一個不該存在的角落里,在mama的懲罰里。 自閉,心臟病,在沒有見到他之前,岳紹輝就已經做好了要面對一個問題孩子的準備。卻沒想到,竟然是一個這么可愛又善解人意的小人兒。他對爸爸的愛幾乎是傾其所有,用自己稚嫩的生命在擁抱這個巨大幸福的到來,卻又像個大人一樣小心翼翼,生怕他做錯了什么而再次失去。 小家伙的愛和倚靠像一股強大的力量,很快就融化了岳紹輝內心的抗拒,帶他進入了父親這個陌生的角色。 是責任,也是真的喜歡。在失去小素最痛苦的時候,就是這個小家伙蜷縮他在身邊,給他唱歌,跟他說話,一種難以言說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