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他們不由得一下背脊上冷汗直冒。 若真是如此,那那幕后之人未免也太讓人恐懼了些! “大人……” 郁桂舟笑了笑,還安慰了兩人一句:“兩位大人不用如此緊張,這些不過是本官的猜測罷了,還作不得數,就算真是如此,那幕后之人布局數十載都未成功,想必還差上些什么,否則這天兒早就變了,既然如今還未成氣候,兩位大人又何須懼怕呢?” 得了如此安慰,王、盧兩位大人稍稍安了安心,只是到底被那話入了心,難免不會再去細思,去深想。 “大人,人犯帶到?!蓖忸^,有侍衛稟告。 郁桂舟坐直了身子,道:“進?!?/br> “咯吱”一聲,房門被推開,獄丞親自帶著被特殊關押的石大人走了進來,許是被關押了太久,石大人看起來臉色很蒼白,五官端正,行動間傲骨錚錚。 這樣的人,從外表看,郁桂舟也是不信他會是個一個貪贓枉法到令人發指的人。 但事實如此。 在郁桂舟打量石大人的時候,石大人也在打量著他,面對如此年輕,甚至是魏國開國以來少有的年輕三品大員,石大人并不若一般的人一般帶著輕視,在他的眼底,是警惕的、防備的。 “坐?!庇艄鹬壑噶酥赶骂^的椅子,朝石大人說道。 石大人不過只猶豫了一瞬,便抬腳走了過去,坐下。期間到后,一字不發。郁桂舟也未曾在意,仿佛不過是閑聊家常一般說道:“石大人,其實往前些年,本官也曾敬仰過你?!?/br> 石大人依舊一語不發。 “還記得當年本官在家鄉苦讀,偶爾從書中探尋著奧妙和解讀,有一回倒是碰到了描述石大人的詞匯,說你一身傲骨,錚錚英雄,一朝貴為探花郎,是為廣大學子崇拜的對象,”他撐著下巴,語氣里有些落幕和嘆息:“誰料經年轉換,當年的英雄人物已落日西山,會與本官在此地,此時此刻,以這樣的方式相見,人生啊,真真是難以預料,無法推測?!?/br> 聽著他這感懷的語氣,屋里眾人都不知如何接口。 而石大人卻頭一回開了口:“你想說什么?”他語氣沙啞,轉頭看向郁桂舟,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半晌才移開了眼。 郁桂舟微微一笑:“不過是想與石大人閑聊上兩句罷了?!?/br> 石大人勾了勾唇角,又緊閉了嘴,不再言語。這一場看似如同知己相聚,實則不過是特殊的審案很快就停了下來,郁桂舟命人把石大人送回了牢里。 等人走后,他靠在案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兩位少卿頗為小心的看著他:“大人……這石大人向來嘴硬得很,無論如何也不曾開口,只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大人想要動之以情,怕是極為艱難?!?/br> “正是如此,這位石大人極其頑固?!?/br> 郁桂舟不置可否的笑了起來。頑固嗎? 是夜,整個大地都暗沉了下來,外頭黑通通一片,而在城里一處高墻處,幾道黑影一下從中閃過,若是換了平常人,只怕還以為出現了幻覺一般。 時明時暗的燭火下,有人一直保持著一個動作,輕不可聞的說了句:“來了???” 這是疑問,但更是肯定。 暗處,一個高挑的人走了出來,后面還跟了幾個黑衣的護衛,燭火打在他臉上,把他柔和如玉的臉龐露了出來,裹著暗淡的披風,卻更顯君子如玉這話。 “郁大人原來喜歡半夜三經的辦事?” 隔著木樁,背對著他們的人淡淡的轉了過來,他的手腳都被拷住,膚色蒼白,哪怕在這牢里頭,渾身上下也依舊鐵骨錚錚,給人一種安心、可靠的感覺。 郁桂舟一直不懂他這鐵骨錚錚到底是從何處而來,畢竟,石大人與那驚天大案是絕對脫不了干系,既然如此,錯事已鑄,已貪贓枉法,那為何還有如此矛盾的氣質? 一個人的氣質里暗藏著這個人的內心,哪怕他外表隱藏得再好,但總會有些違和的時候,而石大人在未出事之前,數十年如一日的,從未有過違和的時候。 到底是隱藏得深還是此事另有因由?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平日聽收音嗎,有個頻道挺好玩的,非常搞笑。 第186章 桃李滿天下15 他笑著走了過去, 在身后黑衣護衛掩護下, 成功進了牢房里,毫不拘束的坐在了石大人的對面, 道:“石大人不也猜到了我會來?而你, 也一直在等我?” 石大人偏了偏頭:“我等的不是你,而是旁的?!?/br> “我知道,你等的是一個可以聽你傾訴,為你洗脫冤情,為你沉冤昭雪,甚至是幫你一把的人,是嗎?”郁桂舟反問。 石大人沉默了下來。 好半晌他才開口:“其實我是知道你的?!?/br> 一個傲骨錚錚的人, 他欣賞的也是同樣另一位有傲骨錚錚的人, 石大人官途順風順水,同樣的,他在上淮這個城上城里, 也見識了太多的人, 這些人里, 能讓他欣賞的太少,能讓他引以為知己的更是少之又少。 郁桂舟算得上一個。 作為掌管戶部的侍郎, 石大人對郁桂舟的行動蹤跡一清二楚,他知道這樣一位年輕的才一朝成了狀元郎被突然任命到亡山境所面臨的壓力會有多大,便是換了久在官場廝混的官員也不敢輕易涉足那里,而他卻義無反顧的去面對向來不把朝廷禮法給放在眼里的早成了氣候的賊子。 所有人都不曾對這個年輕人抱過希望,包括他。 可, 隨后一次又一次傳來的捷報,一次又一次的開創、整治、把那生生一個地獄的亡山境給拉拔到如今一片欣欣向榮的繁榮之地,短短不過幾年時間里,他的這份功績,當真是無人能及。 世家里許多人都不曾把這個年輕人放在心上,認為他不過是合了大運,一時氣運罷了,也或許并非氣運,但就是有些本事又如何,左右不過一個寒門學子,一個身后沒有根基,猶如浮萍之人。 石大人對這些想法卻嗤之以鼻,不敢茍同。 這樣一個心中藏著雄偉壯志,一個手腕卓絕、力攬狂瀾之人,只要給他時日,必定能名垂千古,被后人所敬仰,被數以萬計的臣民們所欽佩,有這樣的人,國才有國,民才有民,只隨后,還等不到他想與這個年輕人所有所交集,便出了事進了這牢獄之中。 若是此刻面前的不是他,換了別的人,石大人依舊會保持沉默,把心里頭那些藏得極深的一直隱瞞下去。 “能得石大人一直惦念著,羽華真是倍感欣喜?!庇艄鹬壅嫘膶嵰獾恼f道,用的也是自己的字,可見,若非此時場合不對,他們二人倒是真能引以為知己才是。 石大人灑脫一笑:“你這個后生可了不得了?!?/br> 小小年紀,竟然跟他一個在官場混了十幾載的人一般圓滑。 “非也,”郁桂舟搖搖頭,擺擺手:“我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凡事無愧于心,對得起天地,對得起我自個兒便足以?!?/br> 石大人一愣,突然好笑的看著他:“對得上天地和自己,若是一朝犯了錯那又如何呢?” 郁桂舟倒是大氣凜然:“錯,每個人都會犯,只是看犯錯的大小如何評判,往前推說圣人,難道說圣人一生中就全無錯處?非也,只有俗話有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是為浪子回頭金不換,若是錯了后而一錯再錯,明知故犯,那便是罪?!?/br> “罪……” 石大人喃喃念著,突然渾身錚錚之氣盡數消蕩,他微微勾了唇,露出一抹苦笑:“你說得對,這是一種罪,而我,罪無可赦!” 郁桂舟沒說話,只定定的看著他,顯然石大人如今也不需要更多的言語,便只顧說了起來:“我自小便天資聰穎,外人、族人爭相夸贊,在讀書一道上很是努力刻苦,在二十四歲那年,終于考中了進士,被點為了探花郎……” 還記得那一年,魏君也不過才初初從上任魏君手里接了皇位沒幾年,最是開始大力施展自己的時候,而他,也因此走入了上淮的官場之中。 平家那位姑娘貌美如花,時常在他周邊對他噓寒問暖,當時的石大人遠離了家人,正是對庶務一竅不通的時候,平家又遞了個橄欖枝過來,他便理所應當的接了過來,上門提了親,與那個愛慕他的女子廝守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仕途上也漸漸順利起來,甚至比同科的學子們更加風順。嬌妻在懷,官運亨通,對當時的石大人來說,這一切是在是太過圓滿。 都說人滿則溢,月圓則虧,此話說得不假,不知何時開始,石大人夫妻之間便漸漸不和睦起來,那時正逢石大人官途遷升之際,他憐憫妻子獨自在家照顧兩個孩子、打理家務,對她很是愧疚,日積月累下來,直到有一日石夫人哭著求他幫忙開始…… 石大人給郁桂舟說了一個秘密。 這個秘密是郁桂舟絕不會想到的,直到出了牢獄,他依然有些回不了神。耳邊風聲呼嘯而過,但郁桂舟的心里卻寒涼一片。 到了郁府,幾個黑衣人還跟在他身后,郁桂舟的臉隱藏在黑暗里,但他的聲音卻清晰的傳了出來:“他說的話你們也聽到了吧,此事,由你們同圣上訴說最是妥當?!?/br> 這一件驚天案件之后,誰能料到會牽扯出皇室密幸。 皇族子嗣錯亂,此等關系到國之根本、社稷太平的事兒委實讓人震驚,因為每每伴隨著這種難以置信的事兒后,定然會發生數不盡的血流成河,以圖把這段歷史給掩埋在洪荒之中。 郁桂舟還記得石大人似笑非笑的告訴他當今天子并非天子時的那種譏諷,那種明知皇族血脈紊亂,國之君主即將要旁落的憤慨和隱忍。 當一個人做錯了一件事后,往往會用后面無數個錯誤來掩蓋,就如同人一旦說謊,那么必然會用無數個謊言去圓一般,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到頭來害人害己。 他是不知如何走到了書房里,身后,兩名跟隨者他的黑衣人已經不見了一人,而大腦被各種秘密所充斥的郁桂舟也沒了心思去猜測等這些黑衣人回稟了陛下后,陛下的震怒,他踉踉蹌蹌的坐在了書桌案后,抬頭看了看窗外那難得的月色,呢喃著:“要變天了?!?/br> 天子非皇族血脈,而石大人卻猜測其生父乃是顏左相,若這兩件事被泄露出去,只怕整個天下都要嘩然大變。 左相在位幾十載,一把手把當家陛下扶植上了帝位,又一把手的教導君王為帝之道,他們之間,師、友、親的關系緊密非常,便是如今執政多年的魏君依然還受著左相的影響。 若是這樣的他們在背后都有著那樣的不堪和骯臟,那這豈不是太可笑了? 他還記得在石大人說出此話前,他難掩震驚的驚呼出口:“怎會?” 是啊,怎會呢,莫說他不信,便是整個天下也沒人會信。 左相是魏君的最大心腹和依靠,他的?;庶h是堅定的站在了皇帝一頭,從不投靠任何勢力,這么多年來,左相一門一直潔身自好,從不與旁的官員多過聯系和走動,儼然是孤黨和孤臣的模樣,而魏朝有如今的安然太平,雖說有魏君果斷決絕的因素,但左相戰戰兢兢的扶植著陛下,在他身邊建議、衡量,也有很大的關系。 左相又不是個傻的,怎會自毀長城? 何況,顏左相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太子卻是多大,不過六年前魏君冊封皇后嫡長子為天子,昭告天下,而他們也因此參與了恩科,奪了進士,入了官場。 到如今,郁桂舟也不過是二十好幾,太子殿下也不過十□□,十□□年輕,左相堪堪不惑之年,便是有那個心力,但宮闈嚴密,那時候的左相又是如何與關皇后走到一起的? 這些具體的石大人并不知曉,他只知道,約莫在十五年前,石夫人便時常向他哭訴,請他幫忙,說平家被人抑制住了喉嚨,無法只得應下了旁人的要求,若是把平家那些貪贓枉法的事兒說出去,平家就完了,她也只得跟著去。 又是脅迫、又是動之以情下,石大人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錯路。 這些年,石大人把魏朝的田地、賦稅、軍需、財政收支等一步步動了手腳,把原有的數目悄無聲息,一點一點的挪動,生成了另一本新賬,而因平家之顧,讓他一直走了錯路的那些人也慢慢被他所知曉。 與他聯系的是卓申艾廣四家,但石大人掌著戶部,權利僅此于尚書之下,整個魏朝的戶薄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這四家人背后的也逐漸浮出了水面。 臨走之時,石大人凄苦的同他說:“我這一生,看似順遂,高官厚祿,嬌妻愛子,光宗耀祖,樣樣都不曾缺失,但到如今回頭才放心,高官不假,但早就自毀了前程,妻子的愛慕猶如一場精心策劃好的戲,我的兒子與我不親近,我的父母已逝,卻未能在他們膝下送他們最后一程,你說,我這一生,是順遂呢還是悲哀呢?”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關鍵是錯了之后是回頭還是繼續按照錯誤的路走。 第187章 桃李滿天下16 順遂還是悲哀? 郁桂舟不知, 但那卓申艾廣四家和平家背后的人卻被石大人一一指了出來。 他只是有些惋惜。 年少成名, 前程萬里,本該一帆風順, 官途哼順, 卻在起始就被人精心算計,到如今那些浮華終成了過眼云煙,到頭來,一場空。 前生不知愁滋味,夢醒卻是一場空。 一場空。 石大人用半生證明了這一場空,而他雖還未到半生,但如今卻不由自主的開始惶恐了起來。年少成名, 前程萬里, 一帆風順,這中間固然有他自身的原因,但跟上頭的人那隨手一點也有莫大的干系。 若石大人是旁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是被精心策劃的一場夢, 那他呢? 他又是不是下一個石大人? 在這個寂靜得天地都無風無聲, 只透著黑暗的時候,他沒辦法多想, 腦子里,各種幸密不斷的在他腦子里沖擊,繁亂之間,仿佛還有另外的聲音在質問他:石大人會不會是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