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商掌柜微微呆愕,隨后才慢慢反應過來,苦笑著道:“回大人,這已經很好了?!?/br> 若是他有那個權勢,自然想把這關三公子揍得也只剩下一口氣,讓他的家人也提心吊膽一番,但他只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無權無勢,如今能讓他被施了刑罰已是往前想象不到的了,他還有何好不滿足的? “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關成輝并未傷及到性命,本官也無法讓他以命抵命,只得施了刑罰加身,讓他再不敢為惡,至于那千倆金銀便作為令千金的嫁妝吧,算是給予她的補償?!庇艄鹬巯肫鸨皇┬袝r關成輝那慘叫聲不絕于耳,痛呼、求饒、咒罵,到最后連出聲兒都難,對于一個自小就衣食無憂的公子哥來說,此番在大理寺的經歷,恐能讓他此生難以忘懷了。 說不得到最后到底是誰吃了虧。 “大人大恩小老兒不敢忘懷,替我一雙兒女多謝大恩?!?/br> 商掌柜走后,郁桂舟又吩咐了人去那關家說一聲,讓他們派人來接牢里看著奄奄一息的關成輝,等人領命而去,他又查閱了前幾年的薄冊,看似毫無章法的在那些冊子上不知找些甚。 當落日漸漸傾落,光線漸漸變淡之日,寺卿大人的書房內終于傳來了動靜,隨后郁桂舟的身影從屋里出來,兩個護衛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隨他一同出了大理寺。 外頭,街道上人已經稀少了,小老百姓們大都回家生火做飯了,也有小販們挑著擔子從門前路過,開始在熱鬧的街道外頭擺上小桌,等著夜幕降臨后,明燈高掛時,迎接夜晚歡鬧的人群。 在大理寺門外,一隊人十分惹人注目。 打頭的是個頭帶玉冠的公子哥,白嫩的年紀和臉龐,身后跟了一群帶刀的護衛,這些護衛個個眼神犀利,不似普通人家護院,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是以更是讓人忌憚,連忙繞了彎路也不敢從旁走過,就怕沾了這霉,惹禍上身。 郁桂舟含笑的走了過去,在那玉面公子哥前停住,抬手施了禮:“七皇子殿下?!?/br> 這位面色稚嫩的公子便是當朝七皇子,關皇后的幼子,從外表看,那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端的是個嬌嬌嫩嫩被眾星拱月捧著的小公子一般,但皇家人,哪怕年紀再小,也是輕視不得的。 而這位七皇子看著天真無邪,但郁桂舟可是中過他的招,更是不敢輕易放松警惕。 “郁大人,見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七皇子說著不知是嘲諷還是感嘆的話,看著他:“今兒本皇子做客,請郁大人去喝上一杯如何?” 郁桂舟微微一笑。 鴻門宴嗎? 作者有話要說: 唉,沒有存稿的我,好可憐啊。 第184章 桃李滿天下13 夜深之時, 上淮城中, 已經沒有人煙在外走動了,落葉沙沙的飄在地上, 偶爾還能見到幾個黑影悄無聲息的走過。 郁桂舟悄悄推開了房門, 里頭,原本漆黑的房間一下亮起了燭火,他定睛一看,原來是謝榮在床邊掌了燈,披著外衫,想是已睡下了,這會被他的動作給吵醒了。 “怎還不睡?”郁桂舟掩了門, 走了過去, 從她手里接了燈,手輕輕在她肩上推了推:“快去睡吧,已經很晚了?!?/br> 謝榮點點頭, 只鼻頭一動, 下一刻已經捉了他的衣角, 仰頭看著他:“你喝酒了?” 郁桂舟雙眸有些潤,點點頭, 手在她烏黑的發旋上拂過:“沒喝多少,沾了些別人的酒氣罷了,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快些睡吧,我去洗洗先?!?/br> 謝榮這才放開他, 見郁桂舟彎腰在柜子里拿了里衣,又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坐在床榻上,她突然xiele口氣兒。 打從到了上淮后,郁桂舟每每回家的時候總是越來越晚,能見到的時候也總是越來越少,她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但從前些時候的刺殺事件就能看出,夫君他如今所做的事兒總歸是危險得很。 而她也每日里提心吊膽的很。 但這份擔心她又不敢表露出來,生怕影響到了郁桂舟那邊,讓他分了心,出了事兒,只能把自己的擔憂給放在心底里,每日照顧好一雙兒女,把家里里里外外的給抓好,盡量不讓他cao心家里。 人人都羨慕她有個好夫君,如此年輕就成了三品大員的夫人,還被圣上給封了誥命夫人,光宗耀祖可謂是一個女人一生能達到的頂峰,如今呼奴喚婢,穿金戴銀,吃香喝辣早就成了那人上人。 誰還能記得她當日枯黃的臉,廋弱的身子骨,嘲笑她沒福氣? 可她卻寧愿過回以往在家中時那邊,郁桂舟在外求學,而她在家里伺候好祖父祖母,和兩位jiejie一起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利落,那時候雖沒有如今的享受,但當日的那種平淡、安寧卻再也回不去了。 若是可以,她真想把如今的提心吊膽換回到從前,至少這個人她還能看到、摸到……伴隨著這種憂慮,謝榮逐漸陷入了睡夢里。 在她睡下沒多久,門“咯吱”一聲從外頭打開,郁桂舟身上還帶著些水氣走了進來,他的腳步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床上才安眠的人,小心的把燭火吹滅,借著朦朦朧朧的夜色,掀開了床角一側,慢慢躺了進去。 他剛睡下,里側的謝榮突然一個翻身滾了出來,筆直的滾進他的懷里,還用腦袋瓜在他胸口噌了噌,發出輕輕的哼睡聲。 郁桂舟面無表情的臉軟和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抱著人,閉著眼安然入睡。 清晨的時候,天還不過蒙蒙亮,安榮院的主屋便被人給拍得震耳欲聾,里邊正好眠的郁桂舟剛清醒了點,只見外頭敲門的像是等不及似的,輕輕把門給推開了一條縫,而后撅著屁股往里蠕動,頂著圓乎乎的小腦袋,前頭的大孩子還忙不迭的招呼著后頭動作不□□利的小孩子,等兩個進了屋,躡手躡腳的邁著小短腿往床邊撲上去時,正被一雙大手給抱了個滿懷。 臉上寫滿了笑意的小糯米在親爹懷里扭了扭屁股,天真的問著:“爹爹,你今日是不是不用上朝可以在家里邊陪我和meimei了?” 旁邊小圓子應景的哼唧了兩聲。 郁桂舟笑了笑,把小糯米往里邊一擱,又把圓圓胖胖的小圓子給抱在懷里,點頭道:“是啊,今日休沐,可以在家里陪你們了?!?/br> 小糯米頓時雙眼發亮,撅著屁股往郁桂舟身上爬去:“那爹爹,待會你陪我放風箏吧?” 郁桂舟還沒答應,謝榮已經一把把人給抱了過去:“你要是還能睡就陪你爹睡一會,要不然便帶著meimei在院子里玩,爹爹好不容易休沐,讓他多休息休息,行嗎?” 小糯米不過偏了偏頭的功夫就定了下來:“那我陪爹爹睡一會?!?/br> 謝榮便把他和小圓子放在了郁桂舟的身邊,自己穿了衣衫出去了。郁桂舟確實許久沒有歇息好了,這會難得的放松了神經,一下睡意就涌了上來。 小糯米也沒鬧,就這樣爬在他身上在郁桂舟臉上看來看去,又帶著小圓子指指點點,然后一個人在那兒捂著嘴不知笑甚,倒是惹得小圓子不住的看向他,眼里十分疑惑。 不過辰時,郁桂舟就清醒了過來,他醒的時候,兩個小孩正爬在他身上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小娃獨有的奶香味兒沁入鼻尖,讓他下意識的伸手在兩個孩子肥嘟嘟的臉色捏了捏,正笑著,謝榮端了水進來,瞧見這一幕,也跟著無奈的笑了笑。 等把水擱在一旁的架子上,謝榮正要伸手把郁桂舟身上爬著的兩只小東西給抱到一邊時,小糯米倒是警覺得很,睜開了睡意朦朧的眼瞅了瞅謝榮,眼咕嚕一轉,又轉到了郁桂舟身上,見他含著笑,頓時就清醒了過來:“爹爹!” 郁桂舟被嚇了一跳:“爹聽到了兒子,你小心點,meimei差點被你給嚇醒了?!?/br> 小圓子只眼瞼顫動了兩下,又皺著小鼻子陷入了沉睡里,小糯米不滿的嘟囔道:“meimei太能睡了,每日都是我叫醒她的?!?/br> “誰讓你叫她了,meimei還小正該睡覺呢?”謝榮沒好氣的說了句,動作輕柔的把他給抱了起來,拍了拍他還有些不安分的小屁股,把鞋襪給他套上:“快去廳里吃早飯,你爹洗漱完了就過來,待會就能陪著你放風箏了?!?/br> “真的?”小糯米有些高興,但還是磨磨蹭蹭的在原地問道。 “嗯,那可不!”也不知道這孩子隨了誰,性格也太調皮了點,每日里讓他讀書的時候倒不見這么積極,一聽玩的就來勁,一個風箏都玩了快月余了還沒膩味,也不知哪兒來的這般大的精力。 說著,又把小圓子給抱到了一邊,這小姑娘好哄得很,手一撒,就自己滾在被子里去了。 “那我走了!”小糯米得了保證,丟下一句就噠噠噠的就跑出去了,帶著守著他的下人們走了。 “這小子也不隨了誰?”謝榮感嘆了兩句,一邊給郁桂舟理了理衣擺,突然有些遲疑的說了起來:“糯米年紀已經不小了,是否要送到外頭的書院里去讀書?” 這其實也是郁桂舟在考慮的問題,誠然家里他和郁桑都可以給孩子啟蒙,甚至可以教導他讀書習字,但他還小,總不能一直被關在家里,總的要出去同別的孩子一起學習、磨煉,甚至是一步一步的發展自己的關系網才是,可郁家如今的情況卻由不得他不做更多的打算。 郁家根基不穩,他如今這個位置又得罪了大批的人,這些人平日里找不到地方朝他下手,也定然會朝他的家眷下手,防賊總沒有千日的事兒,要想鉆空子,那機會多得是,他不能給旁人一丁點能傷害他家人的機會。 何況,還有個不安分的七皇子…… 想起七皇子,他就不由得想起了昨晚那場鴻門宴,自古這種宴無好宴,何況他前腳才把七皇子的小舅舅給抓進了大理寺的牢獄里打了一頓,這時候請他喝酒,自然是心無好心。 那宴席上,七皇子不停的灌他酒,又不停的說了一通似是而非的話,其說白了,無外乎是叫他不要多管閑事,站好隊,以免下場凄慘。 而站好了隊,不僅僅可以升官發財,還能光宗耀祖,一輩子榮華富貴呢,若是郁桂舟還沒有踏入上淮這一干子泥潭里時,他也許還有幾分忌憚,畢竟帝后和諧,太子仁慈,做了儲君之位這么多年,往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唾手可得。 這一切,都局限于在入這上淮城前。 七皇子以為灌醉他就能從他口中得到消息?天真! 他向來有千杯不醉的雅稱,兩人你來我往在桌上相互試探了許久,七皇子沒從他嘴里得到一句實話,而他也沒從那七皇子處得到有用的消息。 只唯一能肯定是大理寺如今被關著的那個人絕不僅僅是跟□□有關,或許背后還有其他的勢力,幾股勢力都交織在一個人身上,而此人嘴里所掌握著的秘密,恐怕也是驚人得很。 也幸好有這幾股勢力在糾纏,所以那個人到現在還能完好無損,不過若是時日一長,等那幾股勢力重新達成了安排,恐怕…… 放下了官場的事兒,郁桂舟嘆道:“先不急,左右桑兒如今在府里,便讓他先把糯米輔導一下吧,待過了年后我再看看?!?/br> 謝榮點點頭,兩人剛攜手步入前廳,等不及的小糯米已經迎了上來,嘟著嘴說道:“爹,糯米都等你好半晌了?!?/br> 郁桂舟失笑,牽著他進屋,給郁老祖老兩口和郁當家請了安,剛落座,郁桑就“噗呲”一聲笑出來,指了指小糯米獨有的碗筷,道:“小侄兒,小小年紀可不許撒謊,你瞧你,這早飯還沒吃上兩口呢,怎么叫等半晌了?” 被揭穿的小糯米臉一怔。 隨后,屋里哄堂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 唉,我能不能停更一天出去玩玩啊,嚶嚶嚶 第185章 桃李滿天下14 豎日的朝會過后, 郁桂舟回大理寺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提取了被關押在特別牢房的那位前戶部侍郎石敏德石大人。 石大人不過四十左右, 正是不惑之年的年紀,他出生橫溪州石家, 祖上幾代從商讀書, 算得上是當地的一代儒商,在石大人父輩開始,幾個叔伯也相繼謀了官職,從商對石家已經是徹底改頭換面的了。 魏君十九年春末,石大人考取了探花,并被上淮城的世家之一平家看中,招為女婿, 婚后夫妻二人和睦恩愛, 很是羨煞旁人,而石大人至此也官途平順,否則也不可能在而立之年后就坐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 且一干就是這么多年。 石大人的官階甚至比郁桂舟這個從三品還要高一級, 在他任戶部侍郎這些年, 整個魏國的田地、賦稅、戶籍、軍需、俸祿、糧餉、財政收支的所有都由他經手報給尚書大人,這個位置的重要, 堪比圣上心腹。 目前所有查證都不明確,那些被石大人未登記的、扣下的、私藏的、到底流到了何處,無人知曉,也正是因為明知他造了一本好假冊,但在未找到真冊, 甚至沒有發現那些被扣下的都流到了何處而無法定下他的罪過。 石大人高呼冤枉。 在前一任大理寺卿還安然在位時,石大人就曾說過他是冤枉的,他并沒有同別的任何人接觸,一直戰戰兢兢的在戶部侍郎的位置上兢兢業業,并未做出貪贓枉法的事兒,前任大理寺卿章大人引咎辭官的主要原因便是,審不出這件案子的丁點動向,又在各房的壓力下,最終選擇保全了自己。 這才有了郁桂舟的到來。 郁桂舟捧著薄冊看得津津有味,把這起記錄的案件從頭到尾的研讀了個遍,這才問著身側的王、盧兩位少卿:“這位石大人為官多年,定然是行事圓滑,滴水不漏,不過他被關押在牢里也有數月時日了,那位同她恩愛的石夫人又如何了?” 王、盧兩位少卿相顧一看,王少卿想了想,斟酌著說道:“回大人話,那石夫人如今已帶著孩子回了平家,至于如何……卻是不得而知?!?/br> 外臣之間,總不好去過多窺探同僚臣子的后院不是? “那平家人呢?”郁桂舟又問道。 這會盧大人回了話:“回大人,平家離微臣府邸不遠,微臣也曾派家中下人暗自觀察過,那平家人自從石大人出事,又把石夫人接回了家中后,一切如舊,并未有所不同,且行事之間反而頗有所顧忌,應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多生事端了?!?/br> 平家算不得如雷貫耳的世家,也不若有后族的世家底氣足,百年世家里,平家算得上是低調的了,聽聞當年那平家小姐受邀在外觀狀元郎三人打馬游街,第一眼便相中了那探花郎,由此愛慕異常,茶飯不思,這才讓平家人在外人的視線里逐漸露了出來,其后不久,石大人也上了平家提親,平家小姐終于如愿以償,這一雙男女的結合,不知讓多少人艷羨。 也有人說石大人提親不過是礙于平家世家壓制而不得不如此,為此還風言風語了好一陣兒,最后當事人都不曾出來辯駁,這些不利的傳聞也漸漸再無人提及。 聽完王、盧兩位大人的言語,郁桂舟沉思了片刻,突然朝后仰了仰,悠閑的靠在案后,道:“這個平家也是有意思得很?!?/br> 王、盧兩位忙看了過來,異口同聲的問著:“大人為何有此言說?” 郁桂舟攤攤手:“一個百年世家,在上淮城里卻如此低調,仿佛刻意讓人去忽略他一般,而那平家小姐,如今的石夫人,她既然心悅石大人,那平家的事兒又豈會被外人所知,莫不成那平家小姐是個嘴上把不住門的,到處與人訴說自己有愛慕之人?” 世家女子,都是好面兒的,哪怕再是交好的手帕交,也不會把自己埋在心底的這些話同旁人說去,這一說,無異于自毀前程,因為,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平家小姐這般,不正是把平家踩在腳底,讓人當笑話看嗎? 這種事情,誰家不是捂得緊緊實實的,生怕連累了家族里的其他姑娘,讓旁人以為這家的姑娘都是如此不自愛,不自重的? 偏偏平家就不在乎外頭的風言風語,也不在乎自家的姑娘愛慕一個男人被滿城議論?這樣的一個世家,真的是喜歡低調的嗎? “這……”王、盧兩位大人異常震驚。 郁桂舟的話宛如醍醐灌頂一般把他們一直未想通的事情擺在了面前,只是若真是如此,那石大人的這個事兒牽扯得就更廣闊了,當年那起讓人津津樂道的往事已過了數十載,若是這背后還攀扯出了當年,那石大人背后之人,難道已布局了十幾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