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節
…… 沈風斕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十分亮堂,大約在正午的時間。 她躺在一張鋪著棉褥的小床上,頭頂是陌生的木頭房梁,讓她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屋子里有個穿著長衫的男子,正在看著爐子,爐子上熬著一盅藥。 見她醒來,那男子笑道:“你醒啦?” 說話的神態頗為斯文,和她昨夜見著的那些山匪,氣質完全不同。 “你是……” 那男子隨手拿起一把蒲扇,一邊扇著爐火,一邊對她自我介紹。 “我是這天懸峰上唯一的大夫,排行十三,大家都叫我十三大夫?!?/br> 沈風斕大概明白,他說的排行是什么。 就好像她昨夜見到的大當家、二當家和三當家一樣,是在山寨里地位的排行。 這小小的山寨,竟然還有大夫。 “十三大夫,昨夜和我一起來的男子,他現在在哪里?” 十三大夫看了她一眼,面上帶著溫和笑意。 “不怕跟你說句老實話,昨夜我在忠義堂見著你的時候,就一種感覺。那就是,你相公死定了!” 沈風斕心中咯噔了一聲。 只聽十三大夫又道:“別說是他們了,我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也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姑娘。也只有你才配得上我們大當家,能做天懸峰的壓寨夫人。所以我當時想,你相公是死定了?!?/br> 畢竟強娶了別人的妻子,那肯定不能把對方再留在山上。 他又受了那么重的傷,只要不予理睬不給飯食,死是必然的事。 “不過現在嘛……” “現在如何?” 沈風斕緊盯著他的眼睛。 “現在你做不成壓寨夫人了,我們把你們擄上來也不能吃虧不是?聽二當家說你相公會些功夫,把他治好了說不定是山寨的一大助力?!?/br> 沈風斕聽得一頭霧水。 她不明白他說什么,為什么她不能當壓寨夫人了? 不過她清楚地聽到了,十三大夫說會把軒轅玦治好,這就足夠了。 見火候差不多了,十三大夫把藥爐子熄滅,用一塊棉布把藥罐子端了過來。 “快把這安胎藥喝了吧,昨兒四娘那一手,差點沒把你的孩子摔沒了?!?/br> 他說起來還心有余悸。 昨夜四娘將沈風斕甩出去之后,沈風斕躺在地上就不動了。 四娘破開大罵,說她是故意裝柔弱,罵了半天沒見動靜。 還是十三大夫起了疑心,給沈風斕把了把脈,這才發現她已經有兩個月身孕了。 “安胎藥?” 沈風斕自己絲毫未查,沒想到腹中又有了一個孩子。 “是啊,才兩個月。算你命好,未滿三個月的胎是最容易滑胎的。四娘那一手那么狠,你竟能保得住孩子,也算是福大命大?!?/br> 沈風斕算了算日子,眼下已經要過了五月,這孩子是在三月出服時有的。 倒真是湊巧。 “我們大當家今年還不到三十的年紀,還沒娶過妻呢!總不能叫他頭一回娶妻,就給別人養孩子吧?” 沈風斕心里略松了一口氣。 看來這個孩子,來得正是時候。 否則不僅她難以脫身,軒轅玦更有生命危險。 十三大夫又碎碎念了好一會兒,在這山寨里他排行十三,地位也不算太低。 可就是沒有人愿意跟他說話,都嫌他文縐縐的,又啰嗦。 若不是醫術好,誰肯服他這十三當家? 便是一個排不上名號的小嘍啰,也比他能打些! 好不容易遇著沈風斕這么個人,一看就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自然說得上話。 沈風斕便從他口中,了解了不少山寨的消息。 這天懸峰也是隸屬于欽州靈山縣,因為地處十萬大山之中,山民難以靠耕種自力更生。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全民成匪的局面。 他們只能靠打劫過往的商隊,還有押貨的鏢局,乃至是官家的貨物來生存。 從前也有劫過往京城送的貢品,當時靈山縣不得不派兵來剿匪,到了天懸峰下就只能望而興嘆。 剿匪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一直到如今,天懸峰已經換了好幾波山匪。 本來是附近的山民占山為王,隨著優勝劣汰,而今這一群人幾乎都是慕名而來的好手。 他們可不像普通的山民一樣,是拿性命來搶掠,過得一時算一時。 與之相比,他們更多了一些組織性和紀律性,幾個為首的當家都很團結,天懸峰在十里八鄉的名氣也就打出來了。 沈風斕心中暗想,就光憑攀著藤蔓爬上山這種交通方式,身手不夠好的,自然會被淘汰。 留下來的只能是精英了。 “十三大夫,我已經沒事了。我相公在哪?我想去看看他?!?/br> 十三大夫好不容易找到人說話,見她心里只顧著去看軒轅玦,不免有些失望。 “好吧,不過得先把藥喝了!” 沈風斕端起碗來一飲而盡,等她出去之后,十三大夫才回身看見桌上的清粥。 “糟了,忘記叫她吃飯了……” 他喃喃自語。 沈風斕走出自己的屋子,順著一排茅檐走過去,果然看見謝花卷給的那身衣裳晾在門外。 她走進屋子,正看見一個婦人坐在床邊,認真地打量著床上的男子。 婦人微微躬著身,臉朝床上越湊越近,沈風斕忙輕咳了一聲。 那婦人嚇了一跳,轉過臉來,才發現是沈風斕。 沈風斕也是這才發現,那個婦人不是旁人,正是昨夜將她摔在地上的四娘。 四娘忙從榻邊起來,給她讓了一個位置。 “放心吧,十三大夫給他上過藥了。他年輕體健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好?!?/br> 說著嘴里嘀咕了一聲,什么男人家皮膚也這么好之類的話。 沈風斕隱約聽見了,只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朝著她福了福身。 “有勞四娘照看?!?/br> 四娘原以為經過昨夜之事,這美貌的小娘子定要記恨自己了,沒想到她還這般有禮。 當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又從懷中摸出了那枚發鈿。 “這是你的東西,還給你吧。昨夜是我對不住了,不知道你肚子里還懷著孩子?!?/br> 沈風斕將她的手推了回去。 “四娘若是喜歡,就當我送給你的見面禮了。聽說這山寨上只有四娘一個女子,還請你不要嫌棄?!?/br> 美人愛俏,像四娘這樣年紀不小,還風韻猶存的女子,就更是愛打扮了。 果然,她一聽沈風斕要把發鈿送給她,面上不自覺露出了笑意。 “那我就不同你客氣了,這山上的確只有我一個女子,將來你要在這里生產,少不得還是得我幫你!” 她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似乎想拍一拍沈風斕的肩膀,那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差點忘了,她腹中還有個孩子。 這一拍孩子再出點什么事,那她可就真成了殺人兇手了。 她訕訕地收回了手,“我先出去了,粥在桌上,等他醒了你自己喂他好了?!?/br> 說著便朝門外走去。 沈風斕這才坐到了床邊,見軒轅玦的面色好看了許多,不禁輕輕一笑。 忽然覺得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風斕一驚,忽然反應了過來。 “好啊,原來你早就醒了!” 她壓低了聲音,有些嗔怪地打開了他的手。 軒轅玦無奈地蹙著眉頭。 “也不算太早,就在四娘盯著我看,說男人家怎么能長成這個樣子的時候?!?/br> 以方才四娘盯著他的姿勢,他要是睜開眼來,的確很尷尬。 軒轅玦的目光落向了她的腹部。 “她說你有身孕了,是真的嗎?” 沈風斕想了想,上個月的月信的確沒來,這個月她疲于奔命地尋找軒轅玦,哪里還顧得上這個? 現在想想,的確是早有征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