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定國公似有了酒意,說起話來毫不遮掩。 沈風樓道:“舅舅此言何意?” “可曾聽聞,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這句詩,說的是名將岳飛征戰在外,卻被朝中jian人秦檜構陷,落得慘死的下場。 “舅舅的意思是,晉王殿下若為主將,必當有人要效法秦檜,對殿下構陷下罪?” “不錯?!?/br> 定國公伸手去夠酒壺,一時恍惚沒有夠到,沈風樓站起來給他添滿了酒杯。 只聽他道:“如今朝中,寧王與晉王二人不相上下,爭斗不休。寧王此人有心機有手段,蟄伏在廢太子身邊這么多年,才得到了他的權勢。怎么會甘心退縮呢?” “晉王到底是斕姐兒的夫婿,就算看在斕姐兒的面上,我也不能坐視不理,只好主動請纓了?!?/br> 從主將換到副將的位置,目標便沒有那么清楚。 就算寧王的人,想在北疆動什么手腳,也得顧忌他定國公在。 “只是晉王到底是要出征的,這京中的事情嘛,那就得看你沈太師了……” 定國公說著,醉眼乜嘢,看了沈太師一眼。 都到這個關頭了,再裝什么忠君為國,持心公正,未免太虛偽了。 沈太師今日在圣上面前,已經露了餡。 他不禁濃眉蹙起,看了沈風樓一眼。 沈風樓又為定國公添了一杯,隨后識趣地起身,“舅舅喝多了,我去廚房催催醒酒湯?!?/br> 說罷轉身,便走了出去。 定國公心中嗤笑,沈太師真是改不了的臭毛病,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要避忌著。 “舅兄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那我也說句坦白話。我膝下只有斕姐兒這么一個嫡出女,她為晉王誕下了子嗣?!?/br> “留神看去,就連樓哥兒都改了從前的意思,不再諸多夸贊寧王,反而和晉王越走越近?!?/br> “就是我不想結黨營私,在寧王一黨看來,我們太師府也是晉王的勢力了?!?/br> 沈太師說了這么多,就是告訴定國公,他愿意支持晉王。 定國公笑道:“你啊你,你別說這些好聽的話!寧王與晉王誰是真正心懷天下,誰更適合成為儲君,你心中有數!” 為什么沈風樓,從前夸贊寧王是賢王,后來又改了呢? 因為他在真正接觸到黨爭之后,才發現寧王的心思詭計,遠不同于表面的溫和謙虛。 反倒晉王心地至純,將來會是個會為百姓謀福祉的——君王。 沈太師卻從不在意這些。 誰說心懷天下者,才更適合為君王? 自古成王敗寇,他一直不偏不移站在圣上這一邊,是因為他不想選錯陣營。 可現如今,沈風斕救駕有功,又得了御賜的明黃裘,眼看就要成為晉王妃了。 他才覺得,是時候選定陣營了。 “舅兄說的有理,那晉王殿下在北疆,就有勞舅兄照顧了。朝中之事,我自會為晉王殿下看顧?!?/br> “誰同你說朝中了?!” 定國公忽然皺了眉頭,“晉王殿下一走,晉王府那邊孤兒寡母的,你就不擔心?你就看顧好斕姐兒,別叫她被人欺負了去便是!” 他這是故意借著酒意,訓斥沈太師對女兒無情。 沈太師一怔,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別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看斕姐兒就要成為晉王妃,你豈會表明態度?我勸你,別這么偏心。你對樓哥兒還像個父親,對斕姐兒,你問問你自己,像不像一個做父親的?” 他索性放開了話匣子,把這些年想對沈太師說的,統統說了出來。 “你再狠心,斕姐兒也不曾記恨過你,你到底是她父親。人人都說我陳徐行行事怪誕,不重男反重女。若非你沈太師重男輕女過了份,我何必多疼愛斕姐兒一些?” 沈太師如遭電擊,絲毫沒有想到,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原以為……是斕姐兒生得同夫人有些許相似。舅兄思念胞妹,才會將對胞妹的感情,都轉移到了斕姐兒身上……” 原來不是。 原來他是在為重男輕女的沈太師,補償沈風斕。 “哼,你不了解我,我不怪你。你只需知道,只要斕姐兒在一日,咱們兩府的關系,是斬也斬不斷的?!?/br> 他對沈風斕的關愛,原因很多。 年幼之時,因為她幾乎成為了自己的兒媳。 年少之時,因為她聰慧可人,乖巧孝順,討長輩的喜歡。 再后來,陳氏故去,她沒有生母教養,沈太師又不注重女兒,只能他和陶氏多加關心…… 不論是什么原因。 總歸在他心中,沈風斕這個外甥女,地位不比兒子差。 陳執軾更是配合他,單看那件明黃裘便可見一斑。 良久。 沈太師驀然點了點頭,端起了酒杯。 “來,我敬舅兄一杯……” 沈風斕聽到消息之后,火急火燎地趕往定國公府,正好聽見陶氏在訓斥陳徐行。 “你這一把老骨頭了,學別人帶什么兵打什么戰?” “你以為你還是二十年前,那個年輕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兒郎?” “南北流轉,弄得我跟軾兒也陪著你到處跑!” “如今好容易安定了幾年,你又作死?!” 陳徐行半躺在榻上,打了一個酒嗝。 醉眼惺忪里,忽然看見了沈風斕,正從外頭走來。 “斕姐兒,你怎么過來了?” 陶氏頭也不回,“哪來的斕姐兒?你別扯開話題,我問你……” “舅母?!?/br>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陶氏轉頭一看,正是陳執軾帶著沈風斕進來了。 最令人尷尬的是,沈風斕身旁,還站著一個裘帶輕袍的男子。 竟是軒轅玦。 那她方才訓斥陳徐行,那副潑婦模樣,豈不都叫晉王殿下瞧見了? 定國公很快從榻上起身,上前朝軒轅玦一拱手,“殿下也來了啊,里面坐?!?/br> 陶氏:“……” 合著他剛才醉得起不來,都是裝的? 沈風斕上前拉了陶氏的手,笑著示意她別在意。 陶氏想了想,晉王是沈風斕的夫婿,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便罷了。 軒轅玦同陳徐行拱手還禮,眾人走進室中,分賓主而坐。 “方才聽聞宮中傳來的旨意,命本王與老詹為副將,國公爺為主將,同往北疆奪回玉面城。斕兒心里擔心,本王便同她一起來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br> 看這情形,不必問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陳徐行是自己請戰的,陶氏才會如此大怒,指責他不知善自珍重。 “舅舅為何要主動請戰?” 沈風斕不禁問道:“您都這個年紀了,去北疆多危險。那些行軍打仗慣了的老將都不敢上,您何必……” 軒轅玦不禁看她一眼。 他說要出征北疆的時候,可沒見沈風斕這么關心。 沈風斕瞥見他的目光,輕輕瞪了一眼回去。 那眼神里的意思是,我舅舅一把年紀了,你年輕氣盛身強力壯,能比嗎? 陳徐行注意到兩人小小的眼神交鋒,不禁樂呵起來。 “怎么,嫌你舅舅老了?我才五十歲,也不算很老?!?/br> 大周朝廷的制度,官員五十歲便可告老還鄉了。 按照后世的說話,叫做“退休”。 尋常老者能活到花甲之年,也就是六十歲,都算得上是高壽了。 陳徐行身有一品公爵,自然不存在“退休”的說法。 他從三四年前開始,就不再接任朝中職務,只是參政議政,算是變相“退休”了。 誰想到了五十歲,反而接了這么重的一個擔子。 她耐心道:“是是是,舅舅自然不老。便是老了也無妨,廉頗老矣,一頓還能吃兩大碗呢!” “說的是,所以我就要去北疆,會一會這樓蘭人!” 說來說去,陳徐行就是不肯告訴他們,請戰出征的真正原因。 反而叮囑了沈風斕許多事,說是他不在京中,晉王殿下也不在京中,讓她善自小心。 “若有什么事,就去找你父親。我今日和他深談了一番,看他那神情,是有所悔悟的?!?/br> 陳徐行壓低聲音說著,朝她眨了眨眼。 她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