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孩子體弱,天氣又冷,這個時節把他們抱出去見生人,只怕對孩子身體不好。 總歸人人皆知他兄妹二人是早產,想來也不會見怪。 這話傳到軒轅玦那里,他道:“一并連宮里也這樣回話,待孩兒壯實一些了,再送進宮給父皇和母妃看看?!?/br> 數日前,他在一次早朝過后到御書房請見,試探了一番圣上的心意。 年事已高的圣上,看著自己久違的兒子,眼底那種滄桑叫他難以形容。 這些時日以來,他曾在府郁郁寡歡,想來圣上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畢竟,是曾經那般疼愛自己的父親。 “兒臣給父皇請安?!?/br> 他恭恭敬敬,直身跪下,一個頭磕到地。 圣上遲疑了片刻,“坐吧。李照人” 屏風后腳步聲細碎傳來,李照人捧著一盞熱茶上來,笑道:“殿下請用。奴才知道您最喜歡guntang的茶了,和咱們圣上一模一樣?!?/br> 一句話牽動了父子二人的心思,各自愁腸百結。 “多嘴?!?/br> 圣上佯嗔了一句。 李照人也知道圣上并非真的怪罪,只笑了笑,默默地退了出去。 “玦兒,你長進了?!?/br> 軒轅玦會意到他所指之事,“踐踏市井攤販的攤子,原就是兒臣的不是,不過是將功補過,算不得長進?!?/br> 圣上搖了搖頭,捧起熱茶啜了一口。 “朕不是說這件事?!?/br> 他所說的,是這些日子以來,軒轅玦的種種所作所為。 比起從前來,他學會了收斂鋒芒,不再恣意縱情給人留下話柄; 他學會了保護自己,不再像從前那般驕傲自負,以為厄運永遠不會到他頭上; 他學會了用心,學會了用計。 他就像作繭自縛的一只春蠶,終于在一場驚雷之后,蛻變化蝶 這才是天家皇子,該有的風范。 若他就此一蹶不振,那就枉為皇子,枉為他看重的兒子了。 圣上忽地話鋒一轉。 “你要知道,父皇是保護不了你一輩子的。有些事情,不要覺得父皇疼愛你、信你,就可以?!?/br> 軒轅玦捧茶的手一滯,細思他話中之意。 他的意思是 “父皇,那件事,其實你是信兒臣的,是嗎” 當初御前對質的時候,他說過自己并非酒后亂性,而是遭人下藥陷害。 沒有人信他,一貫疼愛他的父皇不信,母妃也不許他爭辯 他到如今才明白,原來他們并非不信 而是此事的關鍵,根本不在他們信不信。 “父皇從小看你到大,你驕傲到從不屑于撒謊,難道朕不知道” 他知道,但他要讓軒轅玦自己解決此事。 軒轅玦恍然大悟。 那段時日里,與其說他是為失寵于圣上而失落,倒不如說是為失去父親的信任而失落。 在他的眼中,圣上先是父親,而后才是君王。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那份久違的親昵之感又回來了。 “做了父親的人,果然就懂得審時度勢了?!?/br> 圣上揶揄他,難得發出輕松的笑聲,在殿外值守的李照人聽得一清二楚。 他精明的雙眼中,透出一絲諱莫如深的笑意。 “兒臣正是為了他們來的,倒把正事忘了?!?/br> 氣氛融洽,他也不藏著掖著,就像從前那般把心里的話都說了出來。 “父皇,兒臣想替云旗兄妹討個恩典。他兩個出身就比旁的孩子弱,怕不好養活,若得父皇金口賜名庇佑就好了?!?/br> 雙生胎自然比單胎要難養活,何況沈風斕多災多難的,能把孩子生下來就不容易了。 圣上望著窗外那纏綿不斷的瑞雪,緩緩點了點頭。 這原是應該的。 他忽然扭頭問軒轅玦,“你方才叫他們什么” “沈側妃給他們起了乳名,男孩叫云旗,女孩叫龍婉?!?/br> 他捻著胡須點頭贊道:“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兩個名字起得都好,氣勢磅礴,倒是做大名的好?!?/br> “沈側妃也辛苦了,朕也未必能想出更好的了,便下旨為他二人賜名吧。長子軒轅云旗,長女軒轅龍婉?!?/br> “謝父皇?!?/br> 得了這一道圣旨,日后有些事,就容易多了。 孩子滿月這一日,晉王府未曾大肆宴請,還是有些客人按捺不住地來了。 “定國公夫人和太師夫人、太師府大奶奶來啦” 沈風斕聞言一喜,正要起身出門迎接,便見她三人走了進來。 陶氏與小陳氏攜手在前,走在后頭的女子微微低著頭,儀容姿態皆出自大家,只是看起來略有些羞赧。 這必是沈風樓新娶的夫人,木閣老的孫女木清華了。 “風斕有失遠迎了,舅母、母親勿怪?!?/br> 她上前行了一個福禮,小陳氏笑道:“無人時仍舊喚小姨母吧,省得你尷尬?!?/br> 她二人只相差兩歲,叫母親既尷尬又生分了,索性叫小姨母自在。 沈風斕從善如流,口中應著“是”,心中暗道小陳氏也是個聰明豁達人。 又禁不住拿眼去看后頭的木清華,“這位必是大嫂子了,勞煩大嫂子走一趟,原是該我先去拜見的?!?/br> 木清華抬起頭來,看清沈風斕的容貌,一時有些忡愣。 她早在閨中便聽聞,京城雙姝之一,便是她未來的小姑沈風斕。 都道她天縱英才,美貌無雙,多少貴胄公子都心悅于她。 她只道是流言不可信,哪曾想,沈風斕真是個冰雕雪砌的人兒。 不僅生得傾城絕色,那一雙漆黑的大眼,更有一番玲瓏剔透的神采。 “二meimei客氣了,你身子不便,我做嫂子的應當如此。何況,meimei的賀禮有心了?!?/br> 她雖未能親自回去,參加沈風樓的大婚之禮,但精心挑選了賀禮讓人送回去。 都是些既名貴,又不失意趣的東西,足見是費了心思。 眾人一面說話一面落座,浣紗她們捧上茶來,又有人去催奶娘把云旗兄妹抱來。 陶氏在沈風斕身上摸了一把,不悅道:“才出了月子,怎么又瘦成這樣了” 小陳氏嫁進沈府之時,沈風斕有回太師府過,那時陶氏見了她一面。 那個時候瞧著和未嫁時差不多,身段依然窈窕有致,看著并不像懷有身孕之人。 原以為是那時月份小,沒想到她剛剛出月還是這幅纖瘦模樣。 哪個婦人生產完坐完月子,不是肌膚豐腴大腹便便的 偏沈風斕這般清瘦。 陶氏的臉色沉了下來,這樣一沉,國公府當家夫人的氣勢就出來了。 “去請古mama來見我,我有話問她?!?/br> 古mama出身定國公府,服侍了沈風斕的生母大陳氏一輩子,又不顧年老陪著沈風斕嫁到了晉王府。 陶氏絕對信任她的忠心,她必得好好問問古mama,沈風斕究竟是過的什么日子。 浣紗見陶氏動了真格,悄悄覷了沈風斕一眼,應道:“奴婢這就去請?!?/br> 木清華是晚輩,在長輩發話時不敢插嘴。 小陳氏輩分雖高,奈何年紀小,也不敢造次。 一時氣氛有些凝重。 沈風斕扁了扁嘴,湊到陶氏邊兒上拉拉她的衣袖。 “好舅母,怎么就動怒了您看,嚇得我的貓兒都不敢打盹了?!?/br> 她纖纖細指一伸,插著梅花的高頸青瓷瓶底下,果然有只懶貓睜大了眼。 一副熟睡中被驚醒的模樣,呆傻得可愛。 木清華先掌不住,掩了口無聲地笑,隨后小陳氏也笑了起來。 “都做娘的人了,還撒嬌” 陶氏嘴里嗔怪,面上卻笑出了細紋,仍然是那個寵愛她的二舅母。 古mama從外頭急匆匆趕進來,忙向她們三人行禮,“老奴才在大公子和大小姐那里,聽聞夫人奶奶們來了,忙著叫奶娘裹好了抱出來?!?/br> 她側身一躲,身后跟的兩個奶娘各自抱著一個襁褓,上前來見禮。 “起來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