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沈風斕看什么看得入神,二人彼此心知肚明。 他的臉低垂在陰影中,目不轉睛地看著兩個孩子,可沈風斕就是感覺得到 他在憋笑。 “也該給他們起個名字好叫的,我這屋里小貓兒都有名字?!?/br> 沈風斕轉移了話題。 府中下人都稱他兩個大公子和大小姐,皇家的規矩,男兒與女兒是分開序齒的,兩個都占了個長。 不像沈府,沈府因為人丁稀疏,把男兒和女兒一同序齒。 所以沈風斕雖是嫡長女,序齒卻是二小姐,排在了她大哥沈風樓之后。 軒轅玦不滿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竟好意思提貓兒的名字 “他們兩一個是本王的長子,一個是長女。待年關過后開了朝,本王上奏書以請,也許父皇會給他們賜名?!?/br> 能得到圣上親自賜名的皇子,多半是嫡長子,嫡次子都未必有這個殊榮。 但他們兩畢竟是龍鳳胎,是為中原大地帶來第一場雪的祥瑞之子。 也許圣上龍顏大悅,會愿意為他們賜名。 那么將來 他看向沈風斕,眉眼里都是笑意。 孩子如果能得到圣上賜名,那是天大的榮耀。 就算日后長子不會成為世子,一個由圣上賜名的庶子,地位自然也比一般的庶子高貴。 長女就更是如此了。 沈風斕對此是心懷期待的 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少受些苦 饒是她嘴上說不喜歡孩子,也不能抗拒身為母親的天性。 “不過,”軒轅玦不想掃她的興致,“咱們可以給孩子起個乳名?!?/br> 他們兩一起給孩子起乳名,這個場面,怎么想都有些曖昧。 沈風斕輕咳一聲,“哥哥生得像我,我來起名。meimei生得像殿下,就由殿下來起吧?!?/br> 生兩個娃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一人一個,公平得很。 她拿起一本詩經,看軒轅玦兩手空空,又從旁隨手拿了一本書給他。 竟是楚辭。 “錯了?!?/br> 他將書遞給沈風斕,又從她手中抽走詩經。 動作間兩人指尖相觸,暖意融融。 “詩三百纏綿悱惻,楚之韻大氣雄渾,若論起名,還是男從楚辭女從詩的好?!?/br> 沈風斕淡淡地哦了一聲,“有理?!?/br>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斟酌詞句,編排押韻,格外地鄭重其事。 氣氛猶如樓外大紅燈盞,溫暖和煦,全然拋卻了前些時日爭執的不快。 “離sao中有,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br> 沈風斕拊掌笑道:“云旗二字,氣勢雄渾,風中威揚,于男兒家正好?!?/br> 云旗,意為繪有云霓的旗幟。 鮮艷如火的云霓戰旗,在獵獵狂風之中,高高揚起。 不僅是氣勢雄渾,更是灑脫不羈,傲視蒼生的氣概。 “好,做大名都使得了?!?/br> 她哪里是在給孩子起乳名,分明是借此景,抒幽憤之情。 沈風斕合上了書頁,“那meimei呢” “哥哥叫云旗,meimei便叫龍婉吧?!?/br> 他兄妹二人本是雙生,名字合在一句之中,更顯親昵。 “殿下不是說男從楚辭女從詩” “本王的女兒,未必要什么溫柔婉約?!?/br> 他將書放回案上,“京中高門之間已有流言,說今冬的第一場瑞雪是他兄妹二人帶來的,龍鳳呈祥?!?/br> 沈風斕的心情有些別扭。 一方面她樂得欣賞雪景,另一方便,她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如此受人矚目。 身為皇孫,在皇權的漩渦斗爭之中,越是矚目越是容易受傷害。 這一點在軒轅玦身上,早就有前車之鑒。 “殿下便是幼有才名,才會招來太子等人的忌憚,我不希望云旗也如此?!?/br> 不論軒轅玦是否能登上皇位,云旗身上的祥瑞之名,都會讓他受人忌憚。 “天斕居守衛重重,還有本王的貼身暗衛保護,諒那些人也不敢做什么,本王身為人父一定會保護好他們?!?/br> 她的力量太弱小了,要想保護孩子不受傷害,只能依靠軒轅玦。 “只要太子一日不倒,我就不能安心?!?/br> 非但是太子,還有那夜派黑衣人前來殺她腹中胎兒的人。 他們到現在,連幕后主使之人是誰都不知道。 “后日就要開朝了,聽聞東宮也被解禁,到時候太子也會回到朝堂之上?!?/br> 朝堂。 那里,才是他們的戰場。 他離去時,背負惡名,一身狼藉。 他再回來,必要害他之人,十倍償還 正月十二,開朝之日。 軒轅玦換上朝服,將素日那些珠光寶氣的佩飾,全都卸了去。 寶藍色四爪蟒袍,頭頂束銀白玉冠,腳踏月白掐牙皂靴,腰間不飾佩環。 臨出門前,侍女為他系上了與衣裳同色的披風,他行走在雪地里,似乎比寒梅更為氣度清冽。 尚未出府門,不遠處侍女撐著傘疾步而來,走至跟前福身行禮。 原來是浣葛。 “殿下,娘娘命奴婢送東西來?!?/br>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包袱,一手解開,原來是一個小巧的手爐。 “娘娘說,雪大天寒,望殿下珍重?!?/br> 生產后的一個月,沈風斕都需要老老實實待在屋里,美其名曰坐月子。 若非如此,她是想親自送他出門的。 在她眼中,他不是她的夫君,他們倆只是被設計陷害、不能不在一處的同病相憐之人。 可他此去是在為他們的孩子、為她而戰,她卻什么都做不了。 這種感覺,未免讓她有些喪氣。 不。 她還是能做些什么的 軒轅玦收下了手爐,揣進披風的大袖中。 “好生照顧你主子?!?/br> 他大步向外走去,披風揚起落地的雪花,恍若凌云。 宣政殿上,朝臣分列左右兩側。 久別朝堂的太子和晉王,分別站在兩側的首位,西巡撫恤災民的寧王尚未歸來。 歷來開年的第一次早朝,都是最忙碌的早朝。 年關期間,大量積攢未決的事務都會在今天提出,圣上的御案前堆著高高的一摞折子。 索性年初一那日初雪降下,這場大雪斷斷續續降了數日,解決了干旱的燃眉之急。 除了這事,別的事大約也不甚要緊罷。 不說眾臣子是這樣想的,就連沈太師也是這樣想的。 鬧了大半年太子和晉王的事,如今圣上開恩允準他二人回朝,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干旱結束了,前期的災情寧王也在撫恤了。 于他而言,嬌妻在側,給他蒙羞的女兒,為皇室誕下了祥瑞的龍鳳胎。 一切看起來都平和如初。 圣上眼皮一抬,這連日大雪雖解決了他心頭之患,也讓他老邁的身體有些吃不消。 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眾卿還有何事要奏” 向下首望去,兩排靜默無聲。 李照人拂塵一打。 他正要高唱“退朝”,左側官員末尾走出一個人來,讓他生生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