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等轉過彎,阿萊茵就知道不用再對,面前倒數第二間房,兩個黑衣保鏢站立在那,盡忠盡責,巍然不動。 泰倫夫坐在內屋的布藝沙發上,手里晃著一杯紅酒。 門被敲響,黑衣保鏢陳述對方已到。 泰倫夫應聲,門打開,阿萊茵被允許進來。 泰倫夫微笑,放下玻璃杯:“你來了?!?/br> “你都叫保鏢來提醒我了,費舍先生?!?/br> 泰倫夫:“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叫的,我只是說去看看艾德先生有沒有空,如果他還在全心全意照顧那位唐恩先生,就不要打攪了。坐,阿萊茵?!?/br> 那架勢,哪是不要打攪,根本就是要趁他沒發覺強行壓上樓。 阿萊茵不悅。 泰倫夫很有禮節地攤開手,手面朝上,指示旁邊的單人沙發。 阿萊茵應聲而坐,背部挺直,再柔軟的表層也生生坐成了要故意虐待人的硬板凳。 泰倫夫:“要喝什么?” 阿萊茵:“不勞費心,費舍先生,這次來拜訪,我的確有一些事情想問你。昨天在房間外……” 泰倫夫伸手阻攔,看了眼外面。 保鏢會意,關上門,從外面鎖上。 阿萊茵一下站起:“什么意思,費舍先生?” “別介意,阿萊茵?!碧﹤惙蛏焓帜贸隽硪话谚€匙放到桌面輕輕推向他,“不用擔心,我只是不希望談話的時候被打斷或者是……被什么人偷聽。如果你不想繼續,隨時都可以離開?!?/br> 阿萊茵看了眼桌上古銅色的鑰匙,又看向泰倫夫滿是笑意的眼睛,最終妥協,坐回原處。 * 威海利從昏茫中醒來。 不知道時間,床邊的臺燈開著,暖黃的燈光晃著眼睛發花。 他緩慢地起來,全身乏力。 身上衣服被換成浴袍,腰帶沒系緊,領子大打,露出一片很白的胸膛。威海利胡亂攏好,捏著眉頭,閉著眼睛叫阿萊茵。 他記得是阿萊茵在照顧,頭痛欲裂間想要喝水卻完全醒不過來,全身發燙,睡意沉沉,這時有人托起他的脖子,動作輕柔地一點點把水喂進去。 威海利片刻清明,感慨對方的善解人意,迷瞪著一雙眼睛望過去,先看到的是灰灰的像是土壤的頭發,讓他恍惚想起那盆被放在窗欄上的小蒼蘭。 叫了幾聲沒人應答,威海利才睜開眼,窗簾緊閉,房內除他之外并無他人。 熱感在漸漸消散,可雜音還在耳邊縈繞,如同狼哭鬼嚎。 威海利的身體早已被戰爭腐蝕個透頂,借由首席向導的稱號還可以?;_^往人,可一到這種毫無秩序人員混雜的地方就完全招架不住。 昨夜突如其來的爆發把他從睡夢中生拉硬扯出來,從阿萊茵那兒借來的丁點安慰絲毫不管用,頭像有個大鐵錘一刻不停地敲打,各種悲苦的憤怒的人聲鉆進耳朵,威海利有瞬間以為會猝死。 他直躺在床上,放棄抵抗,汗水流得迅猛。 門把無聲地向下扭,沒動,過一下鑰匙插|進,旋轉,鎖片縮起發出咔噠一聲。 威海利聽到:“阿萊茵?” 推門的動作遲疑了。 威海利忽然覺得不對勁,從另一面下床,腳一觸地板就軟得直想往下陷。 好不容易停下的汗又順著額頭流下來。 真累啊,他都想直接高舉白旗了。 威海利死死盯住門。 房間門被快速推開,撞到墻壁哐當巨響。 幾個穿著工作服的人沖進來。 威海利抓起被子往他們身上一掀,當機立斷攥緊散開的窗簾翻出窗外。 拉環被扯得火速往右飛,因承受不了力道個個崩壞。 沖進來的人掙脫開蓋在身上沉重的被子,跑到窗前,拉環被全部扯斷,窗簾在空中飄飄擺擺。 還好并不算高。 威海利摔到一棵圓形矮樹上,枯燥的樹枝劃得臉部,火辣辣的疼。 他抬頭看向那群還伸頭探望的蠢蛋,翹起嘴角。 抓緊衣領,跌跌撞撞地跑開。 第49章 四九對峙 阿萊茵率先開口。 “費舍先生,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你對我的信息非常了解。說實話,我很驚訝?!?/br> 泰倫夫:“你意識到自己是特別的啦?” 阿萊茵:“不,并不,我并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泰倫夫的態度讓阿萊茵不由思索。 周圍的環境非常壓抑,譬如紅色薔薇的墻紙鋪滿四周,讓他想起了帝國政府頂上那朵毫無生氣冰冷刺骨的鋼鐵薔薇。 不自覺地搓磨指腹,回憶過往,除了十一歲的覺醒太過迅猛,不過那也是受凱特教授特長班的誤導,妄圖自身壓制,才演變成壓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局面。 但對方既已提到,這里必有古怪。 泰倫夫看著阿萊茵露出的表情覺得有趣,又重新端起紅酒杯來回晃。 之后進入哨兵學校一直相安無事,十八歲與科林參與“見面”……“見面”……當時簡教官的專屬向導說過他和那位女生相容度是89%,一個格外好的數據,明明應該會相處融洽,為什么最后心底卻燃起熊熊怒火,好像被人拋棄般承載著千百年的委屈。 阿萊茵遲疑:“費舍先生,你聽聞過金麗娜·卡特小姐嗎?” “卡特家族也算有名,金麗娜小姐的父親在政府擔任要職,要和你配起來也算是門當戶對。她參加過第三次的‘見面’?!?/br> 阿萊茵:“是的,我和她的相容度達標?!?/br> “哦——”泰倫夫故意頓了下,“看來你們相處得并不愉快?!?/br> 阿萊茵:“她引發了我的狂躁癥,后面兩年始終受其困擾?!?/br> 泰倫夫:“接著你就遇到了威海利·唐恩先生,他輕松地消除了你的煩悶?!?/br> “我明白,是瑞蒂老師提供的契機?!?/br> 泰倫夫笑起來。 “看來你也不是一無所知,艾德先生。但你有站在正確理性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嗎?” “你不直呼我的名字了嗎,費舍先生?!?/br> 泰倫夫無奈地攤開手:“我想我們還沒這么熟?!?/br> 阿萊茵:“可你第一次這樣做了,還叫了唐恩?!?/br> “你生氣了?!彼聪虬⑷R茵漆黑的眼睛,“不過我很好奇,是你在生氣,還是身體里的那個人在生氣?!?/br> 冷風哐得撞向緊閉的玻璃窗,阿萊茵心里一震。 喉嚨干澀,唾液咽下咯得生疼:“誰?” 泰倫夫笑容加深:“你不知道嗎?” 阿萊茵抿起嘴唇,企圖冷靜:“從剛才起,你就在不斷引導我?!?/br> “難道這不是事實?”泰倫夫說道,“你今天來找我,不就是因為這些事。對專屬向導唐恩先生,你開始產生懷疑。無法接受金麗娜小姐的興許不是你,主動靠近威海利的興許也不是你,而威海利,他是真的有平復你狂躁癥的能力?!還是你內心的那股躁動主動平息下來?為什么我們一見到你就會感慨艾德先生真是冷淡,你對唐恩先生也是如此?到底哪個也是你真正的性格?” 超感揮發,酒液碰撞的聲音傳遞耳邊如轟隆雷鳴。 阿萊茵明白其中有帝國險惡的參與,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但是對于威海利—— 他曾經問過那三個領去空室的孩子——那是個只要有苗頭就會被單方面掐死的可怕想法——阿萊茵·艾德的相貌與雷森切曼的并不同。 雷森切曼,雷森切曼·里哈內! 阿萊茵:“你認識雷森切曼·里哈內?” 泰倫夫點點頭:“你想詢問他的動向?……說實話,我感覺自己像個數據庫……”調侃并沒有舒緩現在緊張的氛圍,大科學家尷尬地咳了一聲,“雷森切曼·里哈內已經去世,十年前與基曼星球的大戰,當時唐恩先生也有參加?!?/br> 小艾米說過,威海利出現在s區是大戰剛結束,他想要開花店,同時又很厲害,但熱心善良的s區居民只認為他是被拉上戰場的倒霉蛋。 這里時間可以對上,因為里哈內的逝世,威海利躲進偏僻的s區,因為身份特殊,帝國求追不舍,最后導致對抗變異蝗蟲中威海利受傷。 似乎一切的出發點都圍繞在里哈內這位年輕早逝的哨兵身上。 威海利會擔心他,休養時那些無故飄來的目光,木宛星球中看見他受傷后驚慌失措的表情…… 既然他長得一點也不與里哈內相似。 ——學校內望見畫像時內心莫名的沖動與渴望,阿萊茵·艾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阿萊茵被重重迷霧包裹難以脫身,心情起伏不定。 如同立于懸崖峭壁,稍有不慎碎石崩裂,萬劫不復。 里哈內,在他的身體里嗎…… 他想回去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來。 風停了,來自星球紛繁的噪音卻沒有消退。 這個結果讓他對威海利感覺失望,然而更多的還不清楚,比如查蒙·法賓。 思路的跳脫仿佛是在廣闊深海里看到了飄動的浮標,阿萊茵豁然開朗。 “費舍先生,如果我說現在要回去呢?”阿萊茵表情嚴肅,“你會把鑰匙給我嗎?” 泰倫夫怔?。骸艾F在?我們的談話好像沒有結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