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雨不敢肯定，若是她獨自流落在外，還會不會有那樣的好運氣，毫發無損。

    那天的通風報信，本來是出于陌生人的善意，卻成了碾壓文景的最后一根稻草。

    鐘銳找到文景的時候，她在某個酒吧喝著酒。

    看他過來，雙眼迷離，卻抵觸和他離開。

    “你來干什么！你不是喜歡顧雨嗎？我告訴你，我今天去找她了，她現在估計正……”

    “你去安慰她呀，去陪著她呀，來找我做什么……”

    “反正你們都不喜歡我，都不要我……”

    她的聲音有些混亂，卻格外尖利，穿透后半夜的酒吧變得低啞曖昧的背景音樂，引得旁人頻頻注目。

    有人認出了她，掏出手機開始拍攝。

    鐘銳在一片閃光燈里，阻止得有些困難。

    也或者，他本來也沒有阻止得多用心。

    文景在時隔許多年后，再上了一次頭條，以她自己始料未及，也最不愿意的方式。

    【曾經勵志女神現身夜店，聲嘶力竭無形象?！?/br>
    網頁新聞的題目顛三倒四，費盡心機博取著眼球。

    配圖是文景曾經妝容精致的照片，和那天在酒吧醉酒后的混亂模樣。

    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勵志人設，自此開始崩塌。

    文景清醒后悔不當初，想要消除影響，嘗試了很多次仍未能如愿，而后才反應過來那輿論背后有什么人在推著，已發酵到難以收拾的程度。

    ☆、第72章 072

    文景的網紅路, 是從空間開始的。

    那個時候, 她接了許多任務, 修習了許多化妝技巧, 本來以為自己會就此走上康莊大道。

    事實好像也如她所料, 從空間中得到的東西，讓她名聲來得十分容易。

    大概是太過容易了, 所以甚至讓她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因為自己的原因，忽視空間發布的任務，是她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因為那個錯誤，她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所以后來雖然名氣一直在累積, 卻難達到巔峰。

    按道理說，即使那樣, 她也不該不甘心的。

    畢竟即使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紅，能帶來的生活, 也比她從前歷經過的，要精彩許多。

    只是, 見過了花花世界的眼睛, 卻怎么也無法滿足，她一直盯著更高的地方。

    空間一直發布著任務, 她十分專注, 也漸漸有了成績，卻因此冷落了陳恪。

    那之后的事情，她不太愿意回憶, 如今卻在深夜里，反復擾亂著她的心。

    當年種種，無比清晰地出現在面前。

    她沒能從那樣的拼命中得到更好的資源，和更精彩的生活，反而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了陳恪面前。

    再后來……

    事情莫名其妙，就開始不受她的控制了。

    先是陳恪和她疏遠，后來又有顧西見了她“輕易”得來的東西，眼紅網紅的生活，開始和她競爭。

    那段日子十分混亂，她一邊惶惶不安，害怕陳恪把自己的秘密說出去，一邊又和顧西在網絡的戰場上開戰。

    她成功地戰勝了顧西。

    卻怎么也無法從內疚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顧西死了。

    她再也無法拿起化妝的工具，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時，她耳邊總是想起另一個人的聲音。

    而同時，空間發布的任務難度也越來越高，她漸漸力不從心。

    任務失敗許多次之后，獎勵越來越少了，她一邊慌亂著不知所措，一邊尋求著其他的出路。

    長久未更新之后，她漸漸和粉絲脫離了聯系。

    群眾是冷漠而無情的，你不更新，自然有千千萬萬的人，在想辦法討好著他們，吸引著他們的眼球。

    等她再調整好自己狀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跟上他們的節奏了。

    做得好是理所應當，稍微有點問題，便被說是炒冷飯，販賣情懷。

    那段時間她的壓力很大，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因為那些不確定而惶恐著。

    后來鐘銳提醒她可以開網店，她便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去做了，幸好，一切順利。

    那之后她不再更新美妝視頻，轉而專心經營網店。

    為了刷熱度，一點一點，把自己的人設構造起來。

    她確實出聲清寒，也確實在毫無背景的情況下，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即使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成功人士，也足以讓人欽佩側目。

    勵志女神的稱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就那樣傳開了。

    人設根深蒂固之后，她的名聲又回來了，這一次，那成功來得不太容易，她更小心，更謹慎。

    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在公開場合發出的每一點聲音，把所有名聲帶來的價值變現。

    她又擁有了源源不斷的收入，這一次，甚至不是完全依靠著空間。

    那時候，她無比慶幸鐘銳在自己身邊。

    “你去惹她干什么？”

    鐘銳聽了她急急忙忙的哭訴，皺著眉問她。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這件事和她沒什么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愿?！?/br>
    他的聲音慢悠悠的，幾乎有點看好戲的意思。

    文景的心就那樣慢慢沉了下去。

    “我沒有說她什么?！?/br>
    她停頓了一下，幾乎緊咬著牙關這么說了一句。

    “我只是告訴你，現在我遇到的事情而已?！?/br>
    鐘銳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看她，目光里帶著一點無奈。

    “你跟我說有什么用？”

    “不是你自己在酒吧鬧，怎么會被曝光？我現在也沒辦法啊?！?/br>
    “就因為你這事，我爸還把我叫去好好說了一頓，讓我少和你摻和?！?/br>
    文景愣了片刻，心中血流成河，為他的冷漠，為他的無動于衷。

    面上卻沒再表現出脆弱，他已不在乎了，再演戲給誰看？

    “你別忘了，那個店也有你的股份在?！?/br>
    “而且一直是我在經營，要是我的名聲就這么臭下去了，店鋪的生意肯定會受到影響，你要討不到什么好……”

    感情上沒有籌碼了，共同的利益卻是還在的。

    文景很快變了說話的重點，目光盯著鐘銳，看他的反應。

    然后她如愿以償地看到了鐘銳臉上的表情變了一下，卻依然沒聽到他更明確的表態。

    那聲音依舊悠閑，漫不經心得讓她措手不及。

    “是嗎？”

    “你不說我都忘了?！?/br>
    他一句一頓，說到這里，還不忘和他交換了一個目光，而后，他的嘴角綻開一點笑，那情緒卻十分冰冷，讓她感覺有點陌生。

    “我是不是太好說話了，所以讓你產生了什么錯覺?！?/br>
    “文景，當年你自己把自己玩得半死不活，是我把你拉出來的吧？后來在你那店里邊占股份，我也是拿了真金白銀出來的?！?/br>
    “如今你非但不急著我的恩情，反而還以此來要挾我，是不是太不應該了？嗯？”

    “有我的一份利益么……其實我也不怎么在乎那一點收入，倒閉就倒閉了吧，隨便?！?/br>
    說完，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站了起來。

    “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br>
    文景愣在了當地，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聲音陡然變得尖利起來。

    “等等！”

    “你為什么……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到底發生了什么，你說清楚！”

    鐘銳已經邁出的腳步沒有收回來，走出了咖啡廳。

    這句話他實在已經聽過太多次，從不同的女人那里，版本因為說話人的聲音高低和音調不同，內容卻大同小異。

    無非，是說他忘卻前恩，沒有良心。

    這實在是一句沒什么意思的話，他從來沒有對不起她們，從來沒有拿過她們手上的什么東西，最后分開，也不過是把給出的溫柔收回來而已，他不覺得這有什么值得被責備的。

    她們總想讓他給一個理由，可事實上哪有什么理由，不過是時間久了，沒了耐心而已。

    電話頻頻響起，來電人一直是同一個。

    鐘銳看得有些無聊，索性直接關了機。

    那之后，文景再沒有聯系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