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遠的不說,皇帝的親叔叔祁王當初絕嗣,也就那么除國了?;始矣H戚多了,真要找,找個侄兒來過繼來極容易,端看皇帝有沒有這個心。 滇寧王在已過皇帝這一關之后,拿出這個籌碼來堵大臣的嘴,是足以把所有人都堵得說不出話來。 辭爵之后,他本人重病,唯一僅剩的“兒子”少年亡沒,將幼女托付皇家,這幼女還已經同二殿下有私,白胖兒子都有了,皇家打算不負責嗎?就這么對待功臣之后嗎?是要寒盡天下臣子心嗎? 這一波慘賣的,簡直沒法挑剔。 而他真的有付出什么嗎? 沒有。 王爵是注定要失去的,兒子是不存在的,一定要說有什么是真的,那就是,滇寧王本人確實重病了。 只是對于滇寧王來說,這也不過是籌碼之一而已。 他這一生,是一點也不浪費地投入籌算謀取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上章尾巴其實是個巧合,朱二沒想那么干,但是岳父想太多,助攻了。。 ☆、第180章 整座王府開始運轉起來, 為小公子寧寧上京做準備, 當然同時也為朱謹深和沐元瑜, 不過與金貴的寧寧比起來,他二人就比較像順帶的了。 朱謹深對此全無意見,沐元瑜有大大的意見——但沒人聽她的。 她不是不愿意上京, 只是覺得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親爹重病, 她怎么也該留下才是。 “——好的小兒科大夫,一個也別落下, 全帶上——什么?家里有事, 走不開?有什么事——兒子摔折了腿一個月了還不能行走, 算了算了, 不要他,自己兒子都治不好,可見是個庸醫!” 滇寧王衰弱但含著滿滿cao心的聲音傳出來, 聽得沐元瑜無語極了, 被她找來問話的李百草搖搖頭, 道:“世子,依老頭子看,你不如聽王爺的罷了,病家到了這個時候,做親屬的只有多順著他些,他有什么愛吃的,愛玩的, 要做的,都由著他,哪一日走了,才少些遺憾?!?/br> 沐元瑜頭疼地道:“要些吃的玩的沒什么,可我父王不是啊?!?/br> 李百草其實也沒見過這樣的,滇寧王這戰斗欲太強了,簡直是要將爭權奪利持續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他仍以醫者的角度給出了專業意見:“王爺現在有個念想,世子順了他,說不定他還能多撐一刻,世子若是不聽他的,直接斷了他的這個念想,王爺郁結之下——就不好說了?!?/br> 那就是正宗的生無可戀,不如去死了。 這個道理沐元瑜懂,只好嘆著氣走開了,去找朱謹深吐吐苦水。 朱謹深正和寧寧在一起,父子倆都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看上去歲月靜好,十分悠閑。 但其實朱謹深很忙,因為寧寧這幾天才學會坐起來,他坐的時候也不長久,沒一會就大頭朝后或是往左右一歪,栽下去,這時候朱謹深就要眼明手快地把他撈起來,防止他真的摔倒。 其實摔了也沒什么,寧寧四周圍了一圈厚軟的坐褥,絕不至把他摔傷,但朱謹深仍不放心,下意識就要伸手,寧寧也很樂意有人保護他,每次被撈住,他都要樂得笑出兩粒小小的牙——第一顆小米粒萌出沒幾日,旁邊就長出了第二顆,現在寧寧是擁有兩顆乳牙的寶寶了。 朱謹深見他總摔,怕他累,意圖要把他擺躺下來一會,但寧寧不愿意,藕節似的胳膊腿朝上掙扎晃悠著,堅持要坐起來。 朱謹深從來不輕易為別人改變主意的人,硬是拗不過這個小rou團子,只好放了手,由他撲騰著坐起來,然后沒多久,又一栽,栽到他的手掌里。 “咯咯——” “哈哈?!?/br> 兩聲笑同時響起來,朱謹深才發現了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的沐元瑜,他一邊把寧寧重新扶起來,一邊向她一笑:“跟王爺談的怎么樣?” “沒談?!便逶u著頭走進去,“父王拿定了主意,應該根本聽不進去我的話了?!?/br> “呀呀——” 寧寧向她伸著手。 沐元瑜忙把他抱起來,在腿上放好,跟他碰碰腦袋:“寧寧要娘抱呀?!?/br> 寧寧呵呵笑著,滿足地蹬了蹬小腿。 “小胖子,你就好了,什么煩惱也沒有,專門還有人陪著你玩?!?/br> 沐元瑜就手咯吱了一下他rou乎乎的腋窩,寧寧已經會覺得癢了,拍著她的手,笑聲拔高了兩度,還直往她懷里躲。 張嬤嬤在旁看得直笑:“世子總是愛逗寧寧,一來就熱鬧了?!?/br> 做爹的那個就不一樣了,朱謹深跟寧寧在一處,半天往往出不了兩聲,這一父一母帶孩子的差別十分明顯,但倒也有一種別樣的和諧,旁人完全插不進去手。 沐元瑜拍拍寧寧的后背,順便摸一下他的小衣裳有沒有因為一直玩鬧而汗濕了,摸到手里,見仍是干燥而柔軟才放心了,道:“你要會說話就好啦,娘教你幾句,你還能去跟外祖父撒個嬌,哄哄他,消停一下?!?/br> 寧寧仰起頭來,烏溜溜的眼珠把她看著,他當然是肯定聽不懂的,但因為那眼神過于澄澈,好像蘊含了一兩分了解似的,然后他開了口:“嗎~媽——” “寧寧會叫娘了?!” 沐元瑜一怔,旋即大喜,整個把他舉起來,激動地眼也不眨地盯著他,殷切道:“寧寧來,再叫一聲!” 寧寧很聽話:“嗎~媽——趴~啪——” 他還多附贈了兩個音節。 沐元瑜:“……” 單獨聽聽不出什么不對,這一連起來,就不像那么回事了。 張嬤嬤笑道:“沒有這么早,小孩子這時候會發一些聲音出來,像是在叫爹娘,其實是無意識的。不過世子也不用著急,多和他說說話,再過兩個月左右,就能叫得清楚了?!?/br> 沐元瑜的激動勁去了點,想了想,堅持道:“我聽著就是在叫我mama,寧寧太聰明了!” 抱著大腦袋親兩口,夸一番,又試圖教他發“爹爹”的音,但這就真的太勉強了,教來教去,寧寧連退而求其次的“爸爸”的音節都發不出來,仍是個“啪啪”。 而且他發這個音節,還容易噴口水出來,樂得沐元瑜快笑倒在床上,反過去跟著他學,把嗓門放軟了道:“怕怕?” “啪啪?!?/br> 寧寧吧嗒著小嘴,肯定地道。 “哈哈——” 朱謹深目光柔和,拿了帕子把寧寧噴到下巴上的口水擦干凈,他不會跟這么小的孩子搭話,但很喜歡看沐元瑜來逗他,母子倆一來一往,跟認真在交流一樣。 正樂著,滇寧王妃過來了。 “母妃?!?/br> 沐元瑜站起來。 滇寧王妃皺著眉:“瑜兒,你過去看看吧,你父王把柳氏那一茬想起來了,叫人提了她到跟前,罵了她一通,要親眼看著人勒死她?!?/br> 沐元瑜愣了下:“——父王這又是何必?!?/br> 滇寧王在柳夫人身上栽了那么個大跟頭,是絕饒不了她,只是一回來先忙著把女兒連同外孫打發到京城掙前程去了,他本來重病的人,精力不濟,有一件事忙著,就沒想起別的來。 現在想起來了,立時就要處置了。 父親的姬妾,沐元瑜不便發表什么言論,柳夫人反水后的作為可以在她這里抵消掉一部分過往,但在滇寧王那里不行,她也是沒有辦法。 只是就算要處置她,叫個人去清婉院去就是,何必看著人在眼跟前造殺孽,一個重癥病人看這種場面,真的好嘛。 “我也是這么說,你父王這個人,真是一輩子都不著個調!”滇寧王妃氣哼哼地道,“現在好了,柳氏不想死,在你父王的臥房里鬧起來,兩個婆子都拉不住她,鬧得你父王頭疼起來,下人一看他不舒服,更不敢使出大勁了,外面人聽見動靜去報了我,我是懶怠理會他那些爛賬——” 沐元瑜先是微訝,柳夫人那么個嬌怯怯的人,有力氣掙脫兩個婆子的挾制大鬧起來?但緊跟著滇寧王妃下面的話,就讓她沒工夫想這點疑問了。 “只是柳氏似乎嚷嚷著,說要見你或者二殿下,有事要告訴你們,我怕耽誤了什么,才來叫你去一趟?!?/br> ** 滇寧王臥房里。 兩個婆子呼呼喘著粗氣,焦急地伸著手但又不太敢動彈。 因為柳夫人已經撲到了床前。 她的形象也很不好看,發髻被扯散了,亂糟糟披了一肩膀,半只袖子被扯壞,內里露出的胳膊上縱橫著兩三道血痕,一臉淚痕,整個人跌坐在床前的腳踏上發著抖,表情似哭似笑,看不出個分明,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出奇,往外迸射著求生的光芒。 沐元瑜攜著朱謹深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么個情景。 滇寧王被柳夫人擋在床后,聽見腳步聲,努力抻著頭,忙道:“瑜兒,咳咳——快把這賤人弄走,她反了天了!” 沐元瑜實在是沒好氣:“父王就不能好生保養些?!?/br> 就沒見過這么能折騰的重癥病人,她真是服了。 “世子,世子!” 柳夫人沒要人拉扯,自己連滾帶爬地過來了,到她跟前拉著她的下擺哭求道:“妾不想死,不想死啊,求世子跟王爺求求情,饒了妾這條命罷!” 滇寧王在床上氣得直喘:“你這賤人,你害死了珍哥兒,你還有臉活著!” “是,是妾不好,珍哥兒沒了的時候,我就想著我陪了他去算了,王爺不會放過我,我往后就算活著,跟死也差不了什么,可、可是——螻蟻尚且貪生,我還是不想死??!” 柳夫人說著,捂臉大哭起來。 她是余孽最重要的一顆棋子,但她本人,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她沒有堅定的信念,也沒有超絕的意志,她只想好好地過作為一個“夫人”的日子,不要被同黨找到,錦衣玉食地安穩地生活下去。 這個念想被打破,她的人生重回顛沛,但即使是這樣注定慘淡的余生,她也還是想活下去,這是作為一個人求生的本能。 她不想死。 沐元瑜嘆了口氣:“你就要和我說這個?” 不是她心狠,以柳氏對滇寧王府造成的破壞,滇寧王要殺她是情理之中,她也不能阻攔。 “不、不是的!” 柳夫人被這一句提醒,從對死亡的極端恐懼里回過神來,忙道,“世子和二殿下不是一直想問我大哥的事嗎?我剛才忽然又想起來了一點!” 朱謹深目光一凝。 沐元瑜也正容:“你想起來了什么?” 柳夫人胡亂抹著眼淚,惶惶然地轉頭看了一眼滇寧王,道:“世子和王爺答應了不殺我,我才敢說——” “你還敢要挾我!”滇寧王氣得又是一陣大喘氣。 沐元瑜猶豫了片刻,她也是沒想到,他們追問柳夫人這些時日沒有結果,不想柳夫人被滇寧王一嚇,居然嚇出了點線索來,在毫無頭緒的現階段,這點線索是彌足珍貴了。 “父王,大事為重,不如就饒了柳氏罷?!彼齽裾f滇寧王。 滇寧王先不答應:“不行!你要問話,把這賤人打上二十棍,我不信她還能嘴硬?!?/br> “打五十棍我也不會說的!”柳夫人緊跟著就道。 沐元瑜瞥了一眼柳夫人,以她的身板,五十棍下去足以要了她的命了,她還是想著和平些解決此事,就又勸了兩句,滇寧王不知哪來的靈感,忽然松了口,道:“依你也行,但是,你也得聽我的話,不要動別的心眼,依著我的主意,乖乖上京去?!?/br> 沐元瑜:“……”她跟這么尊爹實在攢不出力氣對著干了,只好道,“行,那我們說定了?” 滇寧王不是非常情愿地點了點頭,又瞪了眼柳夫人:“你可別做還跟從前似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