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皇帝半閉著眼:“問她有事沒有,若無事,朕這里累了,想歇一歇?!?/br> 內侍很快回來傳話:“賢妃娘娘說,有一樁事想求皇爺開恩,但既然皇爺累了,她不敢打攪,明日再來求見?!?/br> 皇帝睜開眼,他猜著了一點,道:“罷了,讓她進來,總是要說的,明日朕也未必閑著?!?/br> 內侍應聲出去,叫住了已經領著宮人往回走的賢妃。 “早知皇爺今日這樣勞累,妾身實不該來?!?/br> 賢妃進入西次間,盈盈下拜,又向皇后致歉,“打擾皇后娘娘了,是妾的不是?!?/br>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叫她免禮。 不出皇帝所料,賢妃所提的也是關于朱謹深的事,不過她識趣得多,沒有深勸什么,只是表達了一下惋惜,然后就為自己的兒子懇求了。 “皇爺,按理二殿下未娶,臣妾不該出此妄言。但皇爺知道,三郎這孩子性情不比二殿下穩重,挨得住冷清,他好熱鬧一些。臣妾在深宮,也不知他在外面結交些什么人,雖則他一向還算省心,但臣妾怕他年輕一歲長似一歲,萬一叫誰引誘了去,移了性情,就不好了。若能娶個妻子管束著,臣妾總是安心一些?!?/br> 她是極謹言慎行了,一字不抱怨朱謹深五年不娶,朱謹淵沒道理陪著再拖五年,只是把問題都歸到朱謹淵自己身上去,其實從過往行跡看,朱謹深冷清是真的,但若說穩重,他真不大挨得上邊。 沈皇后就掃了她一眼,微笑道:“賢妃太謙了,三郎和煦知禮,朝野誰人不夸,他若還不穩重,本宮的四郎就是只活猴子了?!?/br> 賢妃連道不敢:“四殿下聰慧純孝,三郎多有不及?!?/br> 兩人互捧著,看上去氣氛一片和諧。 只有皇帝大概著實是累了,仍舊意興闌珊,道:“賢妃說的是,朕也正想著這事。三郎沒病沒災的,叫他跟著再打五年光棍,沒有這個道理?!?/br> 賢妃心中一喜,相比之下,沈皇后的面色就有點不那么好看了。但她也不可能攔著,賢妃就不來求情,朱謹淵還按部就班跟在朱謹深后面的可能性也不大。 皇帝接著道:“這陣子陜甘有旱,朕這里不消停,等那邊災情過去,朕就下旨與三郎選妃?!?/br> 賢妃忙道:“多謝皇上——” 她欲言又止,皇帝掃了她一眼:“怎么?還有話?” 賢妃低了頭:“啟稟皇爺,臣妾以為,二殿下暫時不便娶妻,三郎提前于他已是有些不恭了,若再大張旗鼓地開選秀,二殿下看在眼里,心里如何好過呢?” “皇爺記得先前長公主為大殿下舉辦的那一次宴席嗎?長公主當時看好了幾個人選,最終擇定了其中之一為大皇子妃,但當時的另外幾個人選,也是不錯的……” ** 跟皇子上學有個好處,對某些外朝還未得到的消息,能有機會提前聽到一些。 比如韋瑤被定為三皇子妃這事。 雖還沒有十分確實,但差不多也穩了七八分了,只是暫還沒有對外公布。 已經成親的許泰嘉一下頹了半截下去,而人沒精神就算了,某天來上課時,額上居然還頂了塊青紫。 那倒霉模樣,讓朱謹深都忍不住乘著休息時將他拉了出去,問他:“怎么回事?你出去買醉,跟人起沖突了?” 許泰嘉垂頭喪氣地,憋了好一會,不敢對朱謹深撒謊,才道:“我媳婦打的?!?/br> “噗嗤?!?/br> 是沐元瑜湊在一旁笑出來了。 許泰嘉氣得瞪她:“你走開,我和殿下說話,沒你的事?!?/br> 有這樣的好戲碼聽,沐元瑜怎么會走,靠在廊柱上笑瞇瞇地道:“許兄,你當年不是說,尊夫人不管你心里有誰的嗎?如何還會為此事鬧起來?” “誰知道她!”攆不走人,許泰嘉只有悻悻地道,“我這兩日有些失神,不過是偶然把她叫成了韋二姑娘的名字,她就翻了臉,同我大吵,我不想跟她一般見識,要走,她還不許我走,吵得我煩了,推了她一把,結果她摸到個茶盅就沖我丟過來——早上我祖母問,我還不好說,只能推說是我起床時沒留神自己撞的,你說做個男人,怎么就這么難!” 沐元瑜挑眉:“許兄想不難,就實話實說呀?!?/br> 許泰嘉鄙夷地橫她一眼:“你是個男人嗎?這么大了,還跟長輩告狀。等我回去了,有的是法子收拾她——哼?!?/br> 他能有這個覺悟也算不錯了,沐元瑜就多問了一句:“許兄,你心里當真還有那位韋二姑娘?” 她總覺得以許泰嘉的態度,不像能長情至此。 “倒也——不是這么說,”許泰嘉有些吞吐,待說不說的,但他心里總悶著實在也是難過,就還是坦白了。 “韋二姑娘要是嫁給別人,我也不覺得怎樣,還盼望她的丈夫能善待她,可她偏偏指給了三殿下!”許泰嘉垮著臉,“你們說,這算怎么回事嘛,我天天和三殿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尷尬不尷尬,我都不知該怎么面對三殿下了!他一和我說話,我就覺得他在跟我示威?!?/br> 他鬧死鬧活沒娶成的姑娘,叫身邊的人輕松到手了,他心里怎么過得去,見一回別扭一回。 沐元瑜笑了,朱謹深挑了嘴角,也笑了。 許泰嘉莫名其妙,要是沐元瑜一個笑,還能當她是幸災樂禍,可朱謹深不是這樣的人,他也不敢這樣揣測他,只能看著對面兩人相似的若有深意的笑容,糊涂著道:“殿下,你們——笑什么???” 沐元瑜笑著搖頭:“你還以為自己是錯覺?三殿下從前有這么頻繁總和你說話嗎?” 許泰嘉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沒有,他比較常和你說話?!?/br> “那你還不明白?”沐元瑜道,“就是在跟你顯擺唄。不過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他不是全沖你,項莊舞劍,意在二殿下?!?/br> 這是曲折地在跟朱謹深示威,朱謹深不能娶妻,他不但可以,還領先一步,還娶了朱謹深的伴讀得不到的姑娘,這一層層遞進,可不夠他自得的了。 許泰嘉這才反應過來,一下怒紅了臉:“三殿下這人,真是!” 沐元瑜挺悠哉:“這沒什么可生氣的,幸虧二殿下沒什么心儀的姑娘,不然他才能出幺蛾子呢。不過,那時他也不會有戲唱了,憑二殿下這樣的品貌,姑娘盲了心眼才棄二殿下而就他呢?!?/br> 許泰嘉對此倒是贊同,此時又深惡朱瑾淵,就連連點頭。 朱謹深淡淡道:“想那么多。什么姑娘能等我五年?!?/br> 沐元瑜笑道:“殿下對自己的魅力有很大誤解,五年算什么,就等十年,也是值得。心里有過殿下這樣的人,怎么還看得上別人?!?/br> 許泰嘉又是一陣點頭。 朱謹深微別過臉去,不語。 沐元瑜沒在意,向許泰嘉道:“許兄,你現在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就別再進他的套了,他再找你說話,你只管隨口應著,趕著湊巧,也不妨炫耀炫耀你和尊夫人的情意,他刺激不到你,自然就自己沒趣偃旗息鼓了?!?/br> 許泰嘉這一遭被點醒,有些服氣,道:“我知道了——不過我有什么可炫耀的,你看看我這額頭,我都不好意思見人,要不是殿下問,我再不說的?!?/br> “尊夫人在意你,才為你叫錯了名字生氣,這不就是情意了?”沐元瑜勸他,“尊夫人現在只怕也后悔著,你回去跟她說兩句好話,這事就過去了,犯不著為外人影響自家的安寧?!?/br> “這說的也是,她確實挺害怕的,我沒罵她,自己在那嚇哭了?!痹S泰嘉點了頭,“好罷,這次我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了。不過,該收拾還得收拾一下——” 他挑挑眉,曖昧地笑道:“沐世子,這里面的事,你就不懂了,我也不跟你說,免得殿下說我帶壞了你?!?/br> 沐元瑜給了他個不屑的表情:“無非一點閨房之樂,好像誰不知道似的?!?/br> 做男人,尤其是理應最亢奮的少年期,面對這類話題是必須不能慫的。 許泰嘉沖她擠眉弄眼:“那你說,你知道什么——?” “好了?!?/br> 朱謹深終于忍不住打斷,他記得沐元瑜那八個美艷的大丫頭,并不想聽到什么令自己心塞的艷聞。 “理清楚了,就進去罷?!?/br> 許泰嘉閉了嘴,但見朱謹深轉身進去殿里,他忍不住還是湊到沐元瑜身邊小聲道:“看吧看吧,就是不許我說,怕帶壞你。你都這么大了,殿下怎么還這么管著你?!?/br> 沐元瑜也小聲回他:“我樂意。你想殿下管,殿下還不管呢?!?/br> 她是為了男人身份才不得不硬頂著上,又不是真喜歡和別人說些風月話題,朱謹深打斷了正和她意。 “嘿,你一個后來的,還要我的強了,你樂意,最好殿下也管著你五年不許成親,我看你還樂不樂意——” “我就是樂意,殿下真管著我,我求之不得你信不信?!?/br> 她也到說親的年紀了,朱謹深要能找個理由幫她把這個煩惱推掉,可省了她自己費事了。 “你就嘴硬吧……” 他兩人雖是壓低了聲音,但跟朱謹深前后不過隔了三四步遠,他有什么聽不見的,垂眼邁過門檻,眼神中只是溫柔。 ☆、第101章 朱謹淵擇定皇子妃的消息, 又過了兩個月之后, 陜甘那邊的旱情過去,才正式詔告出來。 他算是搭了一點朱謹治的東風,若不是朱謹治情形特殊, 皇帝扛著壓力硬是把大皇子妃的出身往上提了提,此時輪到他,不會是韋瑤這樣的官家姑娘。 朱謹淵對此甚為滿意,尤其韋瑤與文國公府和建安侯府皆聯絡有親, 雖則不是父族那邊的關系更為親近更能用得上的親戚, 但有這么兩門親戚, 總是比不知哪里的貧門小戶要體面多了。 這種難得的巧宗兒, 可不是容易得來的,他的母妃著實替他費了心了。朱謹淵再想一想朱謹深, 他要五年之后才能娶妻, 到時這股東風早已過去,他多半只能循祖制娶個平民女兒,大字不知認得幾個, 出來見人縮手縮腳, 沒個幾年□□拿不出手,若秉性再弱一些, 連宮人都未必壓服得住——哈。 朱謹淵這么一想,就要樂出聲來。 相比之下, 沐元瑜這個夏日的心情就沒有這么美妙。 跟朱謹淵無關, 她純是自己的煩惱。 端午過后, 時令轉入盛夏,天氣越來越熱,她卻不敢松懈,胸前包裹得嚴嚴實實,每日回家,里面都濕透了幾層,若不是伺候她的人手足夠,衣裳換得勤,還配了清涼的草藥粉涂著,她得捂出痱子來。 丫頭們心疼極了,卻也沒辦法,不能勸她不裹,因為沐元瑜相貌生得像滇寧王,身材卻偏偏似了滇寧王妃,進入發育期后,一日不曾松懈的纏裹都沒能壓制住她胸前“胖”起來。 沐元瑜很發愁:“我這幸虧還裹得早,若再遲,恐怕更麻煩了——要么明天再給我裹緊點?!?/br> 鳴琴嚇一跳,忙道:“不行,再緊,世子不要喘氣了?” 觀棋湊過來勸她:“沒事的,世子這樣正好,您總是個女兒家,真裹成像男人那樣的平板,多難看啊?!?/br> “平板保命?!?/br> 觀棋忍不住笑出來:“現在也沒人懷疑您,怕的什么,再熬一陣子,天氣涼下來就好了?!?/br> 又更湊近了,到她耳邊悄悄笑道:“世子現在這樣最好看了,玲瓏可愛,嘻嘻?!?/br> 沐元瑜哭笑不得,推她一把:“大膽,你敢調戲我?!?/br> “哎呦,世子饒命?!?/br> 觀棋笑倒在薄被上,信手抓起床角的扇子替她扇了幾下:“您這個身份,除了幾個皇子,等閑也沒人敢太靠近您,真不必過慮?!?/br> 沐元瑜讓她勸得漸漸松懈了下來,道:“這話也是,就是幾個皇子里,我也只和二殿下走得近,他極愛潔,一般不和人拉扯?!?/br> 鳴琴溫柔地道:“所以世子只管安心罷,可別想著再綁緊的事了,觀棋先都說過了,那對您的身子大是不好?!?/br> 沐元瑜卻又有點遺憾:“二殿下如今學騎馬呢,我原想教他的,可趕上這時候,我實在不敢湊他太近,只好看他由侍衛教了?!?/br> 她從前還給朱謹深許諾過,現在只好裝不記得,好在騎馬不是什么高深的技能,他身邊能教的侍衛多得是,他也沒跟她提起來,估計當時并沒有當回事,聽過就算了。 鳴琴安慰她:“別急,夏日過去就好了?!?/br> 沐元瑜打了個哈欠,點點頭:“嗯?!?/br> 在沐元瑜的殷切期盼中,烈陽又肆虐了一段時間,威力終于漸漸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