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被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穆亭澈的心里忽然一軟,又揉了揉拉布拉多柔順的背毛,朝它伸出另一只手。 僵持了片刻,粽子才終于往前挪了些,舔了舔他的掌心,跟著他的指引站起了身。 穆亭澈下意識抬頭,就迎上了戈鋒帶了淚意的驚喜目光。 * 雖然確實想過要養一條狗,可也沒想到愿望居然會以這樣離奇的方式實現。 糊里糊涂地預支了一個星期的片酬,跟著戈鋒辦了一大摞手續,粽子的引導鏈就交到了穆影帝的手里。 兩歲的米色拉布拉多比同齡的犬還小了一圈,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后,乖巧得誰見了都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劇組也開了最大限度的綠燈,不僅單給他分了一間宿舍,張老神仙甚至摩拳擦掌地改起了后面的劇本,說什么也要把這條天上掉下來的軍犬想辦法塞進劇情里去。 來看熱鬧的人走了一撥又一撥,剩下一時沖動的穆影帝坐在床上,抱著溫順的拉布拉多發著愁。 忘了問了……那塊小木頭到底怕不怕狗來著? 穆亭澈翻了個身,正打算發個信息過去,手機忽然震響,又來了條新的短信。 「尊敬的用戶,系統檢測到您[日行一善],開啟[行善就是積功德]充值系統。收養退役軍犬,返還三千萬人品值,并獲得免稅特權。大額交易須經過審批,三日后可存入存折,請您耐心等待。 三日內[倒霉就是攢人品]充值系統還將繼續運行,系統檢測到一大波黑洞正在靠近,請用戶做好防范措施。如用戶對人品計算模式有異議,可召喚我公司客服進行相關協商,請不要急于提起訴訟。對我公司工作失誤,如可能達成庭下和解,地府公司愿意做出合理賠償,么么噠^3^」 差異地看著地府有限公司的強行尬萌,穆老師挑了挑眉,忽然就對自家小木頭生出了由衷的強烈敬佩之情。 怪不得當初棄法從藝,伯父伯母會生這塊小木頭的氣。這么好的料子來當主持人,實在是暴殄天物了。 到底也沒想出一大波黑洞指的是什么。穆亭澈按照戈鋒教的喂過了粽子,把鏈子在門口拴好,又把短信給那塊小木頭轉發了過去。 另一頭大概在忙,沒有立刻回復。穆亭澈大概解釋過了情況,就打著哈欠鉆進被子,轉而發愁起了這幾天一直苦惱的事。 已經臘月二十七了,要是再想不出叫老神仙準假的辦法,他這個年就真要在組里過了…… 粽子始終粘著他,老老實實地蹲在床下,卻又不睡,支棱著耳朵倒像是在警惕著什么。 實在困得太厲害,穆亭澈探出手揉了揉它的腦袋,又被它溫順地舔了舔手背。終于還是支撐不住,縮在被子里沉沉睡去。 這一覺似乎比平時都睡得沉的多。 不知睡了多久,隱隱約約感覺到強勁的力道在用力推搡著自己的身體。穆亭澈不情不愿地打算睜眼,卻發現眼皮沉得厲害,意識也昏昏沉沉,身體乏得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恍惚了一陣,稍微找回些神智,穆亭澈心里就忽然升起了個不詳的念頭。 眼睛吃力地睜開些縫隙,朦朦朧朧看見那條拉布拉多正在發狠一樣撞著門窗??砷T窗卻不知什么時候都被鎖死了,無論怎么都撞不開。軍犬回頭望著他,喉間已經發出了凄厲的哀鳴。 “別撞了,疼……” 穆亭澈艱難地張了張口,發出的聲音卻含糊得連自己都聽不清。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胸口也越來越悶,隱約能聽見枕旁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著,粽子凄厲的叫聲也一聲比一聲更高,卻實在已經沒了余力理會,只能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然后,他的身體就忽然一輕,像是忽然被脫離了這具身體,恍惚著飄蕩在了半空中。 在離開身體的同時,他忽然看見了兩旁一黑一白的飄忽身影。 傳說中黑白無常索命的常識忽然襲上心頭,叫他的靈魂猝不及防地晃了晃,險些就當即消散在了空中。 “尊敬的客戶,您沒事吧?!” 白無常撲過去扶住他,緊張地上下打量著他的魂體,確認了沒有損傷,才長長舒了口氣:“穆先生,真的十分抱歉。是我們對黑洞的威力預估眼中不足,導致您陷入了這樣的危險之中……” “或許我們可以等一等再說這種事,你能先想辦法把我塞回去嗎?” 在空中飄的感覺實在不太好,穆亭澈輕咳一聲,指了指下面一動不動的身體:“我覺得這種情況時間一長,很可能是要產生一些要命的誤會的?!?/br> “請放心,我們啟動了緊急通道模式,已經保護住了您的身體和您的狗,您隨時都可以回去?!?/br> 黑無常接了一句,神色忽然顯出些靦腆,局促地絞著手指看向他:“雖然擔任了客服,但由于系統的人工服務還沒有正式開通,我們也只能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才能和您自由地說上幾句話……您能和您的同居對象商量一下,不要起訴我們嗎?” “……???” 地府公司的客服是黑白無常,雖然在意料之外,仔細想想居然也意外的合理。穆亭澈匪夷所思地摸了摸鼻子,實在忍不住好奇:“我能問問,要是起訴的話,我們要找誰嗎?” “理論上是要找地藏王菩薩來主持法庭,剩余九殿閻羅擔任陪審——” 黑無常才答了一句,就被白無常用力拍了一把:“蠢貨,這個不能說!” 把黑無常一巴掌拍散在空氣里,白無常又轉向穆亭澈,臉上就堆滿了討好的笑意。 “穆先生,上次的失誤確實太嚴重了,后來也一直沒來得及和您好好協商賠償事宜。您放心,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賠償款肯定不會叫您失望的?!?/br> “那這次呢,還是需要我自費嗎?” 總算被那塊小木頭熏陶的多了些維權意識,穆影帝指了指下方已經亂成一片的情形,抱著胳膊挑了挑眉。 凄厲的犬吠聲引來了外面巡邏的士兵,發現門窗居然是被人從外面鎖死的,連忙打開沖進來,就發現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少年。緊急聯系了衛生員,又匆忙通知了劇組的負責人,一會兒的功夫,宿舍里已經擠了不少的人了。 “不不,不需要您自費,我們會單就這一次的失誤將之前的一億人品退還給您。至于您上一世的賠償,我們還可以繼續詳談?!?/br> 白無常連忙訕笑著不住擺手,往下望了一眼,面上又顯出些了歉意。 “穆先生,這次意外的具體原因,其實是那個叫陸喬的人為了報復鎖死了您的門窗,卻沒想到這一片臨時營房還是燒煤爐取暖,導致了一氧化碳中毒。我們已經為他綁定了罪有應得系統,并且為您徹底修復并重新強化了身體。但因為強化的進度有點大,不得不設置了一些封印,您可能需要兩三天才能重新開啟和適應……” “怎么都好,我覺得我得趕緊回去了?!?/br> 下面圍著的人群已經越發焦躁不安,穆亭澈也沒心思細想他說的究竟是什么意思,隨意擺了擺手,一頭扎回了自己的身體里。 看著懷里的少年終于睜開了眼睛,張灃才總算長舒了口氣,移開用力按著他人中的手。 “感覺怎么樣,頭還暈不暈?記得之前發生什么了嗎?能不能看得清東西?胸口悶嗎?” “不暈了,記得,能,不悶……” 大概是強化的結果,身上其實一點都不難受。穆亭澈撐著床沿翻身坐起,接住撲進自己懷里嗚咽的粽子,安撫地從頭揉到尾巴:“張老,我是煤氣中毒了嗎?” 話音才落,腦袋上就挨了輕飄飄的一巴掌。 終于放下了心,張灃的眼睛就又瞪了起來:“臭小子,不知道睡覺的時候門窗不能鎖死嗎?!幸虧這次有你這條狗救了你,不然你的小命就沒了!” 穆亭澈老老實實挨著訓,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卻沒看見陸喬的身影。正默默理順著前因后果,救護車已經拉著警報呼嘯而至。 雖然他堅持自己確實沒什么事,張灃還是強行把他塞進了救護車。粽子像是知道他們在忙什么,寸步不離地守著他被送上車,懂事地回了宿舍門口蹲下。救護車一路駛遠,喧沸的眾人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胡導也被這次的意外嚇得不輕,跟著上了救護車,握著他的手腕不住打量:“小穆,身上真的不難受嗎,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不難受,但不對勁的地方倒是有?!?/br> 穆亭澈搖搖頭,迎上對方眼里不摻假的關切緊張,停頓片刻才說下去:“胡導,我沒把門窗鎖死,我不知道是誰做的?!?/br> 把自己反鎖在屋子里,說穿了也就是個幼稚的報復法子。 陸喬跟自己作對并不意外,兩個到手的角色都被自己給陰差陽錯接盤,在一個劇組里又每天因為自己被訓上百十來次。想叫自己醒來后出不了門,吃點兒苦頭著著急,其實也不是多壞的心思。 如果非要把事情不依不饒地鬧大,對方的一輩子興許說毀也就毀了??梢菦]有系統在,他就算能僥幸撐過來,現在也不一定就是個什么情形。 再無可厚非的微小惡意,也可能導致難以挽回的嚴重后果。他倒是不打算毀了陸喬的一輩子,可也有必要叫那個小刺頭長點記性。 胡導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口,卻又陷入了心事重重的沉默。 被急救的醫護利落地測心跳量血壓,穆影帝眨了眨眼睛,忽然生出了個十分古老卻又非常有效的念頭。 裝病請假——自打當老師以來,他還真是挺久都沒體驗過這種經歷了…… 在尊敬的客戶心安理得的勒索下,系統忍氣吞聲地同意了偽造病癥的要求。等穆亭澈跟著胡導離開醫院,已經拿到了一份中型一氧化碳中毒的診斷書,興致勃勃地盤算起這幾天過年要怎么玩兒才過癮了。 “小穆……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br> 胡導沉默了一路,終于下定決心,望向身旁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少年,壓低聲音誠懇開口。 “如果真的是組里的人干的,無論是誰——就算是我的親戚,也一樣不能繼續留下。我會和老張商量,直接換人,你安心養身體,劇組會對你進行足夠的賠償?!?/br> “您放心,我的感覺還好,不會有什么事的,回家養幾天就行了?!?/br> 雖然是裝病才請下的假,穆影帝卻一點都不想叫那塊小木頭知道自己的意外,抬頭挑起了個虛弱溫和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 胡導看得心里難受,揉了兩下他的頭發,重重嘆了口氣:“我也不瞞你,在我心里,大概也已經九成確定了是他——那孩子被家里寵壞了,又確實有些天賦,從小心高氣傲,心胸氣度也窄。我以為你給他的壓力能叫他成長,卻沒想到反而叫你遇到了這種事?!?/br> 這種事旁人實在很難說什么,穆亭澈沒有應聲,只是淺淺笑了笑,闔了眼向后靠在椅背上。 見他還有些沒精神,胡導也不再打攪他,只是拿過自己的外套,小心地輕輕蓋在了他的身上。 出租車是進不去軍營的,兩人一路走回了營房,張灃正守在門口等著結果。粽子趴在不遠處,始終和他警惕地保持著距離,一見到穆亭澈回來,就拖著引導鏈嗚咽著撲了過去。 “怎么樣,有事沒有?” 看著那個明明蒼白著臉色,卻還連揉帶搓地哄著懷里的軍犬,笑得像是一切安好的少年,張灃的目光就沉了沉,壓低聲音追問一句。 胡導沉默片刻,才輕輕搖了搖頭:“沒什么嚴重后果,也不會有后遺癥,但必須靜養幾天,他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br> “我知道了……那就讓他歇幾天吧,正巧也該過年了?!?/br> 張灃點點頭,同他走了幾步,忽然站定了沉聲開口:“老胡,你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嗎?” “我還拿不準,不過——” 望著他的背影,胡導應了半句,又忽然截住話頭,苦笑著重重嘆了口氣:“梁宇……再找個人吧,阿喬家里有點事,估計沒辦法再演了?!?/br> 第38章 訴訟 “家里有事?” 意味深長地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沒了平日的偏執瘋癲, 張灃眼里的光芒鋒利得嚇人:“老胡, 那孩子差點就沒命了?!?/br> “我知道, 可是——” 胡導急急轉身, 下意識想要解釋。卻又忽然卡住話頭,半晌才頹然嘆了口氣:“阿喬不會是故意的, 他沒有那份壞心。他從小在城里長大, 沒見過煤爐, 根本不知道這樣會出事……” 他越說越覺蒼白, 無力地走了兩步, 扶著額頭坐在路旁。 頭天晚上,是他半夜把陸喬叫去, 為了勸這個外甥不要鉆牛角尖, 要認真在穆亭澈身上找到值得學習的地方, 緊接著就出了這種事。 鬧得這么大, 劇組的人差不多都出來了。這么久了陸喬都沒有露面, 他甚至都不用去查,就知道一定和那個孩子脫不開干系。 “我是他舅舅……老張, 我又能怎么辦,難道要把這個闖了大禍的混小子推出去?他爸媽把人交給我, 結果出了這樣的事, 我要怎么和他父母交代?” “你沒辦法交代,我就有辦法和黎文德交代嗎?” 張灃的語氣隱隱發沖,叫胡導心中一緊, 無措地轉過身:“怎么,老黎他知道了?” “他當然不知道。先前因為我逼得緊,他這個寶貝學生已經病倒了一次。要是叫他再知道這件事,就算那小子演的再好,黎文德也會把他搶回去關起來,絕不會叫他再和我們有半點兒聯系?!?/br> 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張灃不打算再和他糾纏這些,起身打算去看看那個小家伙的情況:“你家的這個是寶貝,人家也是老黎的心頭rou。你不知道,自打穆景出了那種事,老黎把所有心思都擱在他身上了……” “我去看看陸喬,如果確定了這件事就是他做的,我會把這件事告訴他父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