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存折上悄無聲息地多了一項支出,總數也跟著減少了六百五十。 “貨號4號商品[順利通過藝考套餐]交易完成,支出六百五十人品值。檢測到客戶所在時空,當前為藝考第二天,客戶所在地區距燕影考點步行約二十分鐘,建議立刻前往考場,地府導航即時為您服務?!?/br> 交易成功后,穆亭澈倒是沒什么特殊的感覺。遙控器的小紅燈卻又閃了幾次,貼心地附加上了提醒服務。 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跳起來,穆亭澈愕然地抄起手機確認了一遍時間,就把遙控器和手機一起扔在一旁。撲向衣柜隨意挑了幾件順眼的衣服套上,按照小閻王留下的模糊記憶翻出了準考證和身份證,又折回去抓起手機,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遙控器順著沙發邊沿掉了下去,正好磕在了茶幾角上。小紅燈閃爍了幾次,空無一人的屋子里就再一次回蕩起了機械的提示音。 “貨號3號商品[百分百被人請吃飯]交易完成,支出一萬兩千五百八十人品值。感謝您的使用,歡迎下次再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o(*////▽////*)q來來親親抱抱舉高高!! 第2章 藝考 狂奔的途中沒有被車撞,沒有遇到被偷了井蓋的下水道,沒有陽臺上掉下的花盆。穆影帝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忍不住深深地愛上了這樣出門開掛的待遇。 本來就是在皇城根底下長大的,用不著按照地府導航的提示繞那些遠路。穆亭澈靈巧地鉆進舊胡同,單手撐著墻翻到街上,少年的身體輕快而敏捷,叫他恍惚間回到了大學時和同學偷偷翹課出來去網吧的那些日子。 從燕影到燕影,就像一個逃不開的輪回——飛奔向藝考考場的少年忽然生出了幾分奇妙的宿命感,老成地輕嘆了口氣。 大學是他人生里最輕松美好的一段時光,上課,練習,偶爾跟著舍友一起翻墻出去找個網吧吃泡面。即使到了多年之后,那段日子也依然是他最珍貴的回憶。 當然——如果真要仔細追究起來,在發現只要他一翹課老師就點名之后,在大學的第二個月,翻墻的經歷其實就已經被舍友們冷酷地變成他珍貴的回憶了。 要跑的路程并不遠,燕影和他的住處恰好在在南鑼鼓巷的兩頭,只要順利地找到一條通暢的路程,他就還有避免遲到的寶貴機會。 帝都這些年發展的越來越快,這里的地段幾乎已經算得上是寸土寸金。一幢坐落在南鑼鼓巷邊上的別墅,雖然算不上有多大,價值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穆影帝不敢多去揣測的。只要有這么一幢房子,后半輩子的生活大抵都不用再怎么發愁了。 只可惜他也確確實實就只有這么一幢房子——抽屜里的錢都是冥幣,冰箱里的吃的都是貢品,以至于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的穆影帝除了有個睡覺落腳的地方之外,居然已經淪落到了連三餐都沒有著落的地步。 在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個抱著金山的窮光蛋的時候,穆亭澈其實是一度想過把房子賣了換點飯錢的??上莻€不穩定的試用期系統還不一定隨機到什么地方,叫他連搬家具出去賣的念頭都不得不徹底打消,只能老老實實地盤算起了賺錢的路子。 一路上穿插得很順利。強迫自己忽略掉沿街煎豆腐炸酥餅攤煎餅果子的香氣,穆亭澈用了十分鐘一氣呵成地殺到了考場外,喘著粗氣地交出了準考證身份證。 “還有人嗎?要是沒人的話,下一組就可以開始準備了?!?/br> 才沿著樓梯沖到考場所在的樓層,就聽見了個熟悉的聲音。穆亭澈堪堪壓著他的話尾轉過了樓梯角,一眼認出了面前的人,提了一路的心就忽然放了下來:“沙老師——請等一下!” 表演系畢業的學生未必都是去當演員的,留校任教的也不在少數。這人叫沙寶天,正好是穆景大學四年的舍友,心眼好脾氣面,淚點低得超凡脫俗,稍微看個感人點兒的故事就能跟著眼紅。在燕影一應特立獨行脾氣奇葩的老師里,絕對是最容易心軟的一個。 靠賣慘坑著對方替自己買了四年的包子,穆影帝再用起這一招簡直爐火純青,全然生不出半點的心理負擔。 一嗓子叫住了馬上就要念名單的沙寶天,相貌精致的少年扶著雙膝勉強站定,氣喘吁吁地抬起頭,眼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迅速紅了一圈:“老師對不起——我家的車在二環上堵了兩個小時,我是一路跑過來的……” “穆亭澈嗎?你是上一組最后一個,我還當你不來了呢——沒事沒事,我替你去和老師們說,這種情況應該是可以通融的?!?/br> 不出意料的,一看到他發紅的眼眶,沙寶天就連忙點了點頭??粗媲翱蓱z兮兮的小家伙,忍不住安慰地揉了揉他的頭發,絲毫沒有懷疑對方為什么會知道自己的姓氏:“你先整理一下儀表,我去跟里面說一下,一會兒出來叫你……” 他向來熱心腸,又本來就不愿為難這些辛苦了不知道多久的藝考生,溫聲安慰了一句,就轉身快步進了考場。 穆亭澈這才松了口氣,脫下羽絨服放在椅子上。才對著消防栓上的鏡子理了理衣領,守在外面準備面試的幾個考生就關切地湊了上來。 “哥們,真有你的——真從二環跑過來的???” 一個身高馬大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好奇地壓低聲音,又友好地遞給了他一瓶礦泉水:“喝吧,沒開封的——燕影一人發了一瓶,你來得太晚了,就沒能趕上?!?/br> “多謝?!?/br> 總算稍稍喘勻了氣,穆亭澈活動著隱隱作痛的兩條腿,笑著道了句謝。擰開瓶蓋喝了幾口,邊上就又怯怯地遞上來了一張紙巾:“同學,擦擦汗吧……先喘喘氣再進去,聽說燕影的老師都很好,不會為難你的?!?/br> 猝不及防地體會到了友善度滿格的待遇,穆影帝盡力叫自己放下了由于太過順遂油然而生的警惕心理。小口小口地把水咽下去,確保了不可能再嗆到,才又淺笑著朝給自己遞紙的長發女生點了點頭。 “謝謝——你們都是在等著面試的嗎?馬上就該到午休了,我還耽誤了你們的時間,給你們添麻煩了?!?/br> 已經在圈子里摸爬滾打了十來年,他早已十分熟練最溫柔得體的笑容。學生們資歷卻都還淺,看著那張精致的面孔上討人喜歡的柔和笑意,親近就止都止不住地從心底里冒了出來。 “耽誤什么,本來你也是上一組最后一個——再說了,我們是上午最后一組,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老師都不一定有耐心看。多了你一個,還能稍微多點兒分量?!?/br>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邊上的短發女生就打斷了他的話,爽朗地朝他伸出手:“容藝,復讀生,去年文化課差了幾分。門口的傻大個叫吳楓,這個小meimei叫林雅。既然天意要你遲到跟我們組湊一塊兒,你不如就跟著我們混吧。只要能過初試,小品肯定委屈不了你?!?/br> 昨天還站在萬丈光芒的舞臺上,今天就忽然就回到了一切開始之前的遙遙起點,這樣的感覺已經十分陌生,陌生得叫他幾乎又感到了些新奇,卻又有莫名的期待從心底隱隱約約地探頭而出。 穆亭澈目光微暖,朝著她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正要握上她的手,趴在門邊偷聽著里面動靜的吳楓忽然“噓”了一聲,又朝著幾人用力招了招手:“快快,快過來,里面打起來了……” “什么?!” 沒想到沙寶天那個面人性子居然能也能和人打起來,看起來恐怕還和自己脫不了干系。穆亭澈的心中一沉,立刻拋開了原本的念頭,快步湊了過去,屏住呼吸聽著里面的動靜。 “我就不明白了——你今天一直陰陽怪氣的干什么?不過就是遲到了幾分鐘,通融一下能怎么樣?學生們是來藝考的,不是來看你擺臉色的!” “我就是陰陽怪氣了,難道你們一個個的臉色就好看嗎!也不看看你們一個個面的都是什么東西,心不在焉的誰都知道你們想的是什么!” “閉嘴!你——” “你什么你,你就是一個老爺子派過來搭幫手的,有什么資格來教訓我?” …… 聽著里面熟悉的聲音,穆亭澈的目光終于徹底沉了下來。 燕影有許多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卻也從來不少奇葩的老師,現在和沙寶天吵架的就是其中的一個。 聲樂組俞承運,在穆亭澈還是穆景的時候,兩個人就莫名其妙全方位多角度的不對付,穆景在燕影教書的時候,對方也沒少給他下絆子。沙寶天跟自己的關系好,和俞承運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雖然同樣互相看不慣,卻也沒真這么大動肝火地吵起來過。 沙寶天顯然是不擅長吵架的。在俞承運的嘲諷聲落下之后,遲遲沒有再傳來新的回音,就在穆亭澈以為這場爭吵就要這么無疾而終的時候,忽然又傳來了俞承運帶著譏諷的冰冷聲音。 “不過就是死了個人,看你們一個個那個虛偽的樣子,好像多傷心多難過似的——就算他拿了個影帝又怎么樣,難道就證明他的技巧有多高演技有多好了嗎?個個把他夸得天花亂墜,燕影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功利了……” 后面的話被悶響聲打斷,不知道是不是里頭直接上演了全武行,只聽見沉悶又叫人rou疼的隱約響動。 穆亭澈站在門口,忽然感到喉嚨有些發緊。 他當然明白里面在說的是什么——死后忙著調查自己的死因,活回來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連他自己都只把他的死當成了個笑話,可第一次聽見這個事實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胸口卻還是莫名堵得上不來氣。 穆景已經不在了,這世上再不會有這個人。 他上輩子活得已經夠本了,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么遺憾跟委屈。一輩子笑話不也被他生生熬成了傳奇,在最巔峰的時刻戛然而止,不用擔心盛極而衰,不用害怕無以為繼。所有人記住的都是那個萬丈光芒的穆景,逝者已矣,燦爛的終點永遠都最容易被點綴上最深切的追思。 他是沒什么遺憾的。 把淤塞在胸口的濁氣緩緩呼出來,靠著一貫的精神勝利法,穆亭澈強行拋開了那些毫無意義的傷感。輕輕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眼中卻還是隱隱蔓上了些許陰影。 ——就算穆景已經死了,他也依然不愿意被這種貨色這樣放肆點評著他的生平。 想起前世對方給自己下過的絆子,穆影帝的眼中閃過一線寒芒,唇角就挑起了個不帶感情的冰冷弧度。 現在還不是針鋒相對的時候,等到自己重新進入燕影,還有的是時間和這個家伙慢慢周旋…… “他們說的是不是這件事???我今早剛刷到的新聞,影帝誒,都嚇死我了!” 吳楓拍了拍胸口,掏出了手機,點開個新聞的頁面遞過去。穆亭澈下意識接了過來,暫時壓下了原本的心思,快速滑動著屏幕,草草瀏覽著上面的內容。 短短一天的時間,陰謀論已經飛得滿天都是。沒有人相信一個大活人真能被一口水嗆死,吃瓜群眾一片群情激奮,紛紛賭咒發誓如果沒有幕后黑手就生吞礦泉水瓶。一片圈內好友也紛紛通過微博表達了沉痛地悼念,每個人都仿佛傷感得難以自持。 看著那些真情或假意的文字,穆亭澈終于忍不住輕嘆了口氣。把一篇新聞翻到最底下,目光忽然凝在了一張頒獎典禮的截圖上。 唯一叫他不放心的,也就只剩下那個傻乎乎跳出來替他說話的小木頭了…… 小木頭真名叫封林晚,也是燕影的科班出身,是播音系李老的寶貝徒弟。穆景是表演系的老師,偶爾去播音系講一兩節形體語言技巧,封林晚永遠是最認真的一個學生。 因為和這些學生也差不了幾歲,他很少會擺老師的架子,輕輕松松就能和學生稱兄道弟打成一片??偸潜荒请p黑亮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穆景就半開玩笑地給他起了這么個綽號,卻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敢在這種大場面的直播上站出來替自己說話。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個小木頭只知道自己在臺上受了委屈,卻不知道他替自己鳴不平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想起那雙眼睛里的堅定和執拗,穆影帝就cao心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把這件事定性成學生替老師出頭,能不能讓那些看不慣自己的家伙看在童言無忌的份上,放過那塊冒冒失失的小木頭一馬。 把手機還給吳楓,望了望因為評審老師打起來而憂心忡忡的幾個學生,穆亭澈略一沉吟,就招招手把他們引到了走廊對面。 “記住,今天我們什么都沒聽到,一個字都絕不可以外傳,和家長或是朋友都不行。流言很難被查明源頭,如果今天的事情傳出去,那只可能是我們幾個都被連累,到時候誰都過不了——我們的人很少,只要你們確實水平足夠,嘴閉得足夠緊,為了最大限度消除影響,燕影就很可能會顯得稍微寬容一些……明白我的意思嗎?” 成人世界的游戲法則對于單純的高中藝考生來說實在有些復雜。除了容藝若有所悟地微微睜大了眼睛,遲疑著點了點頭,吳楓和林雅都還是一臉的懵懂茫然,只是聽話地舉手保證:“放心,我們肯定不往外說,肯定不能拖累我們一組的同伴?!?/br> “算了——你們這樣理解也好……” 望著幾雙依然干凈的眼睛,穆亭澈就放棄了原本的念頭。沒有同他們再多說那些現在知道還為時過早的道理,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微蹙了眉望向那扇緊閉的門。 忽然,樓梯里傳來了不甚清晰的腳步聲。 微瘸,步速卻并不慢,每一步的間隔都幾乎相同。如果用秒表計時的話,會發現誤差不超過零點五秒。 聽到這個熟悉的腳步聲,穆亭澈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些驚喜的亮芒,唇角不自覺地挑起了個興奮的笑意。 “記住我說的話,只要你們實力足夠,我們的運氣大概要爆棚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每天下午五點準時更o(≧▽≦)o不見不散么么噠 ! 第3章 請客 大部分的藝考里,負責初試的都是青中年骨干教師,很少會有真正重量級的人物。也就造成了由于面試老師能力、喜好、主觀情緒等方面原因,遺漏幾個真正好苗子的可能性。 對于穆影帝來說,靠實力通過藝考簡直像是滿級開小號重回新手村,但如果新手村里的npc叫俞承運,就會為結果增添百分之一的不確定性。 不過——現在看來,這百分之一顯然也不需要再擔心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轉過了樓梯口,走過來的是一個身材瘦高的白發老者。 他的面相很嚴肅,穿著古板的中山裝,臉上還架著一副茶色的眼鏡。明顯處于教導主任以上級別的氣場叫幾個學生連大氣都不敢出,本能地迅速貼墻站好,就把穆亭澈給毫不講義氣地晾在了路中間。 早已經遺忘了老師對于這個年紀孩子的震懾性。詫異地望了一眼緊貼墻角安靜如雞的幾個人,穆影帝恨鐵不成鋼地輕嘆口氣,轉身站好誠聲俯身:“黎老,您也過來了?!?/br> 表演系副主任黎文德,燕影最德高望重的幾位開山泰斗之一。穆景大學時開始師從于他,被押著看了快一千部的國內外經典影片,終于在要么吐要么瘋的臨界點成功突破,找到了適合的自己表演特色。 于情于理,對于這位德藝雙馨真正稱得上藝術家的老教授,他始終是有著源自內心的敬意跟親近的。 “外頭居然還有學生,真是胡鬧……” 見到這幾個半大孩子杵在外頭,黎文德的神色就沉了沉,點點頭匆匆走了過來。正要抬手開門,卻又忽然停住了步子,疑惑地望向眼前的陌生少年:“你是哪家的小子,怎么會認識我的?” 還沒徹底適應過來自己的新身份,言多必失的穆影帝腳下一頓,急中生智地指了指墻上的師資力量展示。黎文德的名字和另外一位副主任并列在主任下面,還貼心地配了照片,沉默著毅然把鍋一把接過背在了身上。 “唔?!?/br> 黎文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只是將目光從他身上收回,匆匆推門而入。 這幾個年輕的老師沒了穆景那小子壓著,簡直越來越沒有分寸。居然還能在面試途中打起來,看來還得再回爐教訓一次。 那個——不負責任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