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第51章 渴望 衛高朗當年單槍匹馬不幸撞上了衣柜里是非不分,殺紅了眼的江藍,在對方陰森森的獠牙的對準下,衛高朗為了自保屈從于他的yin威,放任江藍利用自己的住所隱藏蹤跡,他幾度想要上報組織,都被對方無所不在的強大精神觸手逼了回來。 然而這樣戰戰兢兢過了幾個月,衛高朗卻對江藍產生了一絲微妙的同情。 范陽洲道:“江藍來找我,沒關系,你知道我隔壁住著葉矜和他的小孩嗎?” 衛高朗頓了頓,道:“不好意思啊?!?/br> 范陽洲不認同這樣的處理方式,可是也無法置喙。葉矜當年遇到江藍,剛開始大概也是懷著同情。一點點的心軟都可能要了他們的命,可是他們到底是人,是人就會天真,會心懷僥幸,會感情戰勝理智,心如鋼鐵,談何容易。 “后來,你也知道,忠義難兩全啊。塔需要我的忠誠,可是江藍,我又不能放手不管,沒爹沒娘的,跑出去,不知道還能惹出多大的禍。就這么躲躲藏藏的,退役之后我找了個在山區里當志愿者的工作,把他也帶了過去——孩子總是要讀書的?!?/br> 范陽洲問衛高朗:“那現在他怎么……” 衛高朗罵道:“這小兔崽子,盡給我添亂。難道是叛逆期到了?我覺得丟他一個人冷靜冷靜——你也知道,這個年紀就是愛東想西想無事生非,給他報了一個離我這兒老遠的全封閉的語言學校,嗯,拿錢就能上的那種私立,誰知道,這才一天,人居然跑你們那兒了。這小鬼也真是機靈,我上次收到你發的新的聯系地址,應該是被他看去了。待會兒,估計學校告狀的電話也要來了?!?/br> 范陽洲聽他一副殫精竭慮拯救失足少年的語氣,道:“我送他回去。校方那邊,我也會囑咐讓他們多注意的?!?/br> 衛高朗不是那種可以把人拋下一走了之不聞不問的性格,就憑他當了五組這么多年的組長,手下一群愣頭青,可以說是又當爹又當媽。他能下定決心把江藍丟出去,那一定是非常嚴峻,非常不可調和的矛盾。 他不會輕易拜托別人,范陽洲和他多年好友,很清楚這一點。 “我還是去一趟吧?!毙l高朗苦笑,“江藍這樣一個孩子,總是不忍心讓他走上歧途的?!?/br> 范陽洲不知道衛高朗此時有沒有一絲悔意,可是不能回頭是真的,衛高朗藏匿了江藍三年,就算如今交給塔,也無法解釋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反而無功有過。 江藍對塔的抗拒顯而易見,他們三年前就深有體會。為了逃離塔,江藍不惜重創數人。如今,這個能力越發任意施為的他,會做到哪一步? 衛高朗是養了一匹狼。 范陽洲捏了捏鼻梁,愁啊。 小初在房間里哭了幾聲,停了下來,他知道哭得再大聲,爸爸也不會回來了。他小小年紀,就已經摸清了葉矜的脾氣。他不知道這里是哪里,一切都很陌生,他從床的一頭爬到另一頭,一不小心被毛巾毯勾住了腿,就要從床上栽下去。 他掉到了一個毛絨絨的東西上,那東西還有暖暖的溫度?!按蟀??”小初好奇地摸著身下,他發現這和他熟悉的大白不一樣。 同樣是毛絨絨,大白的羽毛是一片片的,而這個暖暖的大家伙,是又短又滑的,還有一點扎人,像是一個小飛毯。小飛毯緩緩地載著他,像一片云,飄到房間的窗前,窗外一顆顆的雨滴砸在玻璃上,透著路燈的黃光,劃出一道道像是植物生長的根莖的紋路。 小初已經有了一個看不見的朋友,對這個新朋友也不會感到害怕,倒不如說,爸爸不在的時候,他最依賴的,就是這些看不見的朋友了。小初揉了揉眼睛,安心地坐在飛毯上,出神地盯著窗子看,他越看越困,眼皮子漸漸沉重,不由得身子一歪,蜷成一團在絨毛里睡著了。 葉矜蹲在沙發邊,給躺著的江藍敷散熱貼。他現在真是當了別人的爹,就見不得小孩生病。小初一歲多的時候,他還不太懂照顧小孩,不小心喂他吃了留了幾天的橘子。小初立刻就拉了肚子,整整三天吃什么吐什么,小臉都青了,他抱著他在醫院輸液,眼淚都流不出來。 后來,葉矜就知道小孩和大人真的是不一樣,雖然已經出生了,但是還是脆弱得像是一顆一碰就會碎掉的蛋。 以后有點什么風吹草動,葉矜心里立刻警鈴大作。 江藍雖然已經不是小初這個年紀了,可畢竟還是個孩子。 他第一次見他,對方就像一匹餓極了的狼崽子,無論看見誰都要撲上去血淋淋地咬上一口,那時候他才十三歲,全身骯臟不堪,神情驚恐。 如今三年過去了,小孩子也抽條變成了還不算厚實,可已經明顯有了輪廓的少年。至少穿著體面,指甲干凈??赡求@恐而專注的眼神卻一直沒有變過。 他喜歡不起來,也沒想過和他較勁。江藍讓他吃了苦頭,他也沒讓江藍好過。 葉矜扒了他的濕衣服,給他換上了范陽洲的睡衣,對方半夢半醒,在衣服中顯得又瘦又小。只有這個時候,之前那種充滿戾氣的神情,像是附在上面的不真切的灰塵,被人一口氣吹散,才顯露出他原來也是個眉眼柔和的向導。 有救人的向導,也有殺人的向導。 有時候不由得人去選。正如同其實葉矜也不想成為哨兵,只想好好地做一個普通人,過完普普通通的一生,多一點曲折和波瀾也沒關系。然而也由不得他選。 他應該算是運氣比較好的那一類人了。 江藍呢,就是與之相反,運氣很差很差的人。 他從他朦朧的睡臉中,看出了點熟悉的味道,那樣的味道也許衛高朗不會知道,范陽洲也不會知道,葉矜從自己十六歲那年在塔里的畢業照里也曾經品出過那樣的東西。 那是一種臊眉耷眼的虛張聲勢,只有漂泊無依的少年才會具備的本能。 葉矜如今可以回頭嘲笑當初那個心里想要擁有什么,卻不敢擁有什么的自己,他在江藍的臉上,看出了同樣咬牙切齒的渴望。 只是江藍的渴望,恐怕比自己的還要昏暗得多。 第52章 爭執 江藍只睡了短短十幾分鐘,他猛地坐起來,嚇了葉矜一跳,他按住他的額頭,說:“散熱貼要掉了要掉了……” 范陽洲打完電話,走進來,蹲在沙發旁,抬頭看著他,以一種毫無威脅的姿態?!敖{?!彼p柔地說,“我是范陽洲,”他扭頭看了一眼葉矜,“剛才照顧你的這位是葉矜,還要他的兒子小初在房間里。我們不會傷害你,所以你也不要太緊張,好嗎?” 江藍微微抬起頭,只留下一雙黑黢黢的眼睛,有點發紅,沉默地看著他,好像在審視他的可信程度。 范陽洲道:“你還記得我們嗎?” 江藍不說話,他低頭,好一會兒,悶聲悶氣地說:“你的量子獸是一只海獅?!?/br> 范陽洲料想他是記得的,只是這孩子也許沒什么認識極地動物的機會,便說:“嗯,它是一只海豹。不過,其實也差不多?!?/br> 他頓了頓,“我想說的是,你能和我約定不做傷害我,葉矜,小初,還有其他人的事情嗎?” 江藍垂下眼睛,只道:“你讓衛高朗來見我?!?/br> 他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可讓人知道他想要什么,就是被敲開了硬殼,一潰千里。范陽洲道:“我們家是有孩子的,如果無法保證他的安全,你的忙,我不能幫?!?/br> “好?!苯{答應了。 范陽洲說:“那,就這樣約定好了?!彼欢@個所謂的“約定”對一個這樣的孩子有多大的效力,是不是打個勾勾增強一下儀式感會比較好?范陽洲有些猶豫。 江藍張張嘴,說:“你們如果害怕,可以對我用沉默素?!彼谷幌驅Ψ綌傞_手掌,好像那只是在索要學校分發的營養片。 葉矜和范陽洲都愣住了,他們對視了一下,才想起江藍所說的沉默素,不是安撫劑那樣的東西。 科學與多年實踐證明,哨兵的心理狀態和行為是可以通過向導cao控的。很早的時候就有人提取出了向導體內的向導素,作為哨兵的鎮定劑使用,很快也生產出了人工向導素。哨兵尚可以用向導素維持精神圖景的健康,然而目前醫學還是對如何人為干涉向導的情緒和思維一籌莫展。 然而,在上個世紀,有一種叫做沉默素的東西一度非常流行,它們從某種致幻植物中被提取出來,被證明對向導有效。服用這類沉默素的向導,精神觸手很溫順,不再攻擊人,甚至能在半個月左右的時間之內使向導喪失自己的一切能力。 直到后來,人們才發現這種沉默素對向導的傷害是永久性的,攝入過量還會導致腦損傷,休克,甚至直接淪為神游癥。并且,沉默素會讓向導遭受極大的痛苦,它以破壞向導的感知神經來阻止他們的精神觸手展開,其傷害無異于砍掉手腳。 這種東西,早已經成為禁藥的存在,連葉矜他們都沒有見過現存的沉默素長什么樣子。 江藍小小年紀,又是怎么知道的? 葉矜深吸了一口氣,說:“好啊?!彼土颂涂诖?,把一枚鈕扣大小的顆粒放在他的掌心上。 江藍眼睛都不眨,直接放在了嘴里。范陽洲想攔,只見江藍眨眨眼,含著藥片,抬頭疑惑地看葉矜。 葉矜道:“放心,只是小朋友吃的維生素片而已?!焙芴?,是水蜜桃口味的。 他轉身走向廚房,說:“先吃飯了,小初一直喊餓?!?/br> 范陽洲的廚房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不知道是從哪里變出來的。他其實是很不喜歡做飯的人,范陽洲應該很喜歡。 只是葉矜有了小初,很多事情不得不一點一滴學著做。 幸運的是小初已經是相當好對付的小孩了,基本給什么吃什么。葉矜從掛鉤上取下圍裙,去翻蔬菜保鮮籃,翻出了幾塊姜。 范陽洲跟進來。葉矜沒回頭,問:“丟他在客廳沒事?” 范陽洲笑笑,“我覺得他更希望一個人靜一靜?!?/br> 葉矜舀了滿滿四碗的姜糖水,遞了一碗給他,道:“剛才淋了雨,喝了吧,待會兒再吃點維c,不然一屋子的人都病倒了,可沒人送去醫院?!?/br> 范陽洲趁機跟他解釋了一下剛才和老衛的通話內容,道:“老衛已經在過來的路上,可能明天到,我讓他別過來了,我明天帶江藍去醫院檢查……” 葉矜打斷他的話,“塔還監測著他的id動向怎么辦?” 范陽洲沉吟,道:“我會找一家安全的?!?/br> 葉矜點頭:“嗯?!?/br> 范陽洲道:“之后我送他回學校,老衛說,他是從學校逃出來了?!?/br> 葉矜問:“哪個學校?” 范陽洲按了按他的肩頭,說:“一會兒你就帶小初回去吧,江藍是來找我的,剩下的事情我負責解決?!?/br> 葉矜把鍋子一頓,他深吸一口氣,想說什么又說不出口,最后甩出一句:“范陽洲你就是這種地方讓人討厭?!?/br> 范陽洲錯愕地看著他,又好像有些釋然,他垂下眼睛,說:“抱歉啊?!?/br> 他這種黯然神傷的表情特別扎人。 葉矜咳了一聲,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br> 范陽洲垂著頭不說話。 葉矜急了,亮了嗓門道:“你這人怎么這樣啊,說都說不得了嗎?” 范陽洲道:“總是讓你生氣,不好意思,但是這件事必須聽我的?!?/br> 他總是有蠶食的耐心,等待對方一旦心意有所動搖,就立刻占領高地。葉矜以前倒沒發現范陽洲這么雞賊。 范陽洲道:“江藍太危險了,阿矜,你不要忘了,他不是普通的小孩,他十三歲的時候就能差點殺了人?!?/br> 葉矜說:“他同樣也會殺了你?!?/br> 他們對視著,都在想,和這個人說話怎么這么難。他們從前一起過日子,雖有意見不合的時刻,但總是一方表現得稍微勉強,另一方立刻退卻。如今兩方強硬起來,居然也會為了這樣的事情像是句句抬杠。 他把圍裙一脫,掛在范陽洲脖子上,說:“你沒有找到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之前,我堅持自己的想法——你家的東西我不會弄,我順便去看看小初,你把那條魚宰了?!?/br> 他轉身出去了。 江藍還坐在沙發上出神,葉矜從他眼前走過,去臥室看小初。 一進門,他差點被拱翻在地,小明仰著頭,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他。小明的背上,蹲著大白,大白的翅膀下面,小初睡得正熟。葉矜松了一口氣,摸了摸小明的頭,“看來你們成為好朋友了嘛?!?/br> 第53章 種子 葉矜把小初輕輕抱起來,把他放在床的正中央,整個房間暖烘烘的,他睡得酣暢,一翻身,藕節似的小手和小腳都攤開來了。小家伙哭累了,臉上還一道一道的紅印子,葉矜刮了一把,小初不耐煩地躲開了他的手指。 他是一定要睡足的,覺不夠就哼哼唧唧地磨人。葉矜把床邊被踢成一團皺巴巴的咸菜一樣的毛毯抖開,給他蓋了蓋肚皮,大白和小明湊在床邊兩雙眼睛專注地看他。 他噓了它們一聲,摸了摸小明的頭,小明立刻癱倒在地,露出肚皮讓他摸。 葉矜擼了個盡興,直到范陽洲敲門讓他出去吃飯。 大白和小明也亦步亦趨地跟了出來,擠在葉矜的腳邊,葉矜步子都快落不下去。江藍坐在餐桌前,冷眼旁觀。 大白和江藍可謂是冤家路窄,哪里容得了對方這種大不敬,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它立刻大搖大擺地飛上了餐桌,江藍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它扇了一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