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他四肢完好無損,身體上也沒有什么異樣。哨兵的體質發揮了它優越的作用,他幾乎連皮膚上一絲傷痕都找不出來了,連搏斗痕跡都無法回溯。這就是說,距離那時,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葉矜低頭想了想,猶豫了一下,問:“范陽洲,發生了什么事了?” 范陽洲回頭看他,張張嘴,最后笑了起來,問:“你已經想起來了嗎?” 葉矜在那個笑容里覺得莫名的內疚,好像他不該這樣做似的。他默默點頭,像是床單很燙,又像是地板扎滿了針,范陽洲房間的每一寸角落都讓他坐立不安,仿佛他是一塊純白棉布上的污漬,“我,我怎么會在這里?” 范陽洲說:“你受傷了,我不放心你……”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別怕……” 葉矜干笑,道:“那真是勞你費心了?!?/br> 范陽洲說:“那個向導已經制服了,報告顯示是一名a級的早熟向導,嗯,才十三歲?!?/br> 葉矜點點頭,說:“那個人的確只是個小孩子?!?/br> 范陽洲繼續說:“量子獸是一只雌性的叉牙鯛,這種量子獸算是比較罕見的類型……致幻能力很強?!?/br> 葉矜深有體會,一般的向導還不能拿他怎么樣,他卻被那個小孩搞得七葷八素的,可見那小鬼確實不簡單。叉牙鯛他是第一次聽說,沒想到那玩意兒還能致幻? 他和范陽洲走到了客廳,大白跟著他,貼著他的胳膊蹭頭,葉矜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范陽洲不會看到蛋了吧。 范陽洲注意到他的視線,道:“大白咬了那條叉牙鯛,可能有點副作用,比如……量子獸管理中心說它可能也會有致幻反應,過度興奮或者別的什么……” 敢情是嗑藥嗨上了。 心情很好的沉浸在自己的奇幻漂流里的大白已經不想理范陽洲這種凡夫俗子,飛到露臺上對著看不見的什么東西翩翩起舞。 葉矜干咳一聲,問:“那個,沐川怎么樣?” 范陽洲回答:“天成在陪他,他受的是外傷,恢復期不會很久,據說現在在病床上作威作福讓天成給他送這送那。等你……等你完全好了之后,我們買點東西去看他?!?/br> 葉矜點頭,說:“嗯,你和杜小姐……” 范陽洲笑了,道:“你想到哪兒去了?!彼叩剿媲?,用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范陽洲這種高水平的向導能力是很可怕的,他天生自帶的親和氣場已經讓人動彈不得,仿佛輕微的抗拒都是對他的冒犯。 范陽洲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葉矜根本沒法抵抗。 葉矜抬頭看他。 “葉矜,我們不要離婚了,好不好?” 猝不及防地,范陽洲低下頭,親了親他的唇角。 他輪廓帶著點毛絨絨的微光,垂下來的睫毛那么柔軟,表情就像是一株水仙。 正常的情況,正常的葉矜,這時候應該給他一個大嘴巴,怒吼道:“你當老子是什么啊想離就離想不離就不離?!” 然而范陽洲親了他,他就忘乎所以,暈乎乎地只想點頭。 那不是精神控制的一種,而是因為范陽洲這個人,就讓他沒辦法拒絕。試問世界上誰能拒絕范陽洲呢? 當初范陽洲說要不要結婚,他暈乎乎地點頭。范陽洲跟他提離婚,他暈乎乎地點頭。此刻,范陽洲說要和他和好…… 葉矜壓榨掉身體上最后一點力氣,抵住了他的胸膛,垂死掙扎道:“你……你讓我考慮考慮……” 范陽洲為什么要跟他復婚,因為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葉矜幾乎要笑出聲,他問:“你難道是因為看到大白……” 范陽洲問:“大白怎么了么?” 葉矜搞不懂了。 范陽洲走到餐桌前,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水,就好似提離婚那天,他把那杯水推到他的面前。他說:“葉矜,我想告訴你一件事?!?/br> 他話音未落,他們屋子里的報警器發出了蜂鳴,那是公會特有的提示音,意思是有緊急任務需要迅速到場。 范陽洲皺了皺眉,他和葉矜都是工傷休假,有什么事情需要召他們回去? 這是,來自衛高朗的通話打了進來,“陽洲,你馬上帶阿矜來一下公會,你們收容的那個向導,逃脫了?!?/br> 第24章 踏空 向導逃脫,這是本市建立塔組織以來的第一起,況且該名向導能力特殊,情況也更特殊。塔要求所有經手人員都要接受組織調查,協同處理。更何況,葉矜和范陽洲是這名向導的直接接觸人。 戰斗五組的人員再聚首,唯二的兩個向導都掛了彩。 沐川手腕骨折,吊著膀子,小腿輕微骨裂,一蹦一跳地由石天成扶著走進會議室。葉矜看見他,猛地站了起來,沐川立刻叫道:“沒你什么事,坐下?!?/br> 沐川歪歪斜斜在椅子上坐好,看了一眼葉矜,嘆道:“你別東想西想的,是我學藝不精,還是得多向陽洲學習學習。據說五秒鐘就搞定那小家伙了,不愧是公會之寶啊?!?/br> 范陽洲道:“這件事,其實多虧了你和阿矜?!?/br> 衛高朗清了清喉嚨,道:“人是在今天上午十點五十六分的時候徹底失蹤的,當時是在移交特殊管理處的途中,由三個哨兵加兩個向導負責押送,給對方注射的安撫劑突然失效,負責駕駛的哨兵當場被cao控著偏離了預定路線,剩下的自相殘殺。監控也被該名向導展開的精神場完全覆蓋,我們十一點十六分趕到現場,只看見一輛報廢的押送車,以及帶血跡的拘束帶?!?/br> 會議室陷入一陣沉默,一個向導能有這么大的殺傷力,他們聽都沒聽說過。想到也許那天正好是這個小鬼狀態不好,他和葉矜也算是全身而退,否則…… 沐川背后一層白毛汗。 他扭頭問范陽洲:“副組長,你年輕時候有沒有這么厲害?” 范陽洲笑了笑,道:“十三歲的話,自然是沒有的?!?/br> 葉矜瞇著眼睛看屏幕上被大大投影出來的那名向導的資料,“這個名字,我們是不是接觸過?” 衛高朗沉吟了一下,道:“是的,就是那次野生哨兵向導收容事故……” 葉矜喉嚨里梗了一下。 那是他還剛入公會的時候的案子,那時候塔的自由度沒有今天這樣寬松,也是正因為那場事故,塔內也進行了反思和一系列的改革。 當年所有的哨兵和向導都是強制性入塔和強制性服役,如果有隱藏自己的身份妄圖混入社會中想像普通人那樣生活,那是不可能的,也不能被承認的。 江磊和蘇南青就是這樣一對隱藏在普通人中間的哨兵向導,因為兩人本來就是戀人,結合熱的時候自然而然成為了彼此的靈魂伴侶,他們沒有過覺醒的爆發期,一直未被塔察覺。 等塔收到情報,有一對“野生”的哨兵向導夫妻的時候,他們的孩子已經六七歲了。 塔下令對他們進行抓捕,而在抓捕過程中,江磊身亡,蘇南青和孩子不知所蹤,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失去了江磊,蘇南青大概也是活不長了。結局是,一人身亡,兩人失蹤。 這件事一直塵封在公會的檔案部里面,像是一道傷疤。 至此塔全面廢止了對野生哨兵向導的抓捕活動,而是對戰斗部進行了重新改組。他們戰斗五組,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成立的,只負責處理會對社會造成sao動的新覺醒哨兵向導,其余的睜只眼閉只眼。 那個叫江藍的向導,就是江磊和蘇南青的兒子。 衛高朗干咳了一聲,道:“組織派人來調查情況,你們一個接一個的去吧?!?/br> 葉矜面前坐著的是一個帶著金屬邊眼鏡的男人,他自我介紹:“我是情報部特派調查員唐文,現在想向你了解一些情況?!?/br> 葉矜點頭。 唐文看了看他,道:“事發當時,你是第一個被精神污染的哨兵,對么?” 葉矜說:“對?!?/br> “你被精神污染后做出了什么舉動,自己還記得嗎?” 葉矜想了想,道:“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屏障被瞬間拆除,在意識清醒的最后一秒把同組的向導沐川丟了出去。然后,對方cao控我自殘,再然后的事情我沒有印象了?!?/br> 唐文問:“你是一個結合哨兵,為什么還需要精神屏障?” “這……”葉矜咽了一口唾沫。 唐文笑笑,說:“啊,這個是個人隱私問題,你也可以選擇不回答,畢竟也有哨兵出于習慣會在結合后繼續使用精神屏障的?!?/br> 葉矜說:“……我知道的就是這些?!?/br> 唐文道:“你也許是接觸他還能全身而退的唯一一個哨兵了,請你好好回想一下?!?/br> 葉矜說:“我想不起來?!?/br> 唐文道:“我們看了你的病歷記錄,你的精神圖景是在接觸之后就幾乎被摧毀殆盡,是您的結合向導修復的……” “我的什么?”葉矜打斷他的話。 “你的……結合向導?!碧莆穆詭б苫蟮刂貜土艘槐?。 精神圖景一旦摧毀,基本再無自行修復的可能,可以說,那個人基本已經廢了。除非是有自己的結合向導幫助。 范陽洲之前連他的精神圖景也進不去,怎么能幫他修復呢? 只有一種也是唯一一種可能,在每一本哨兵向導的教科書上都會這么寫,結合向導可以分割自己的精神圖景用以重建伴侶的領地。 這通常被宣稱為結合的優越性。結合哨兵的生存率是非結合哨兵的五倍甚至更高。 他為什么建立不起精神屏障? 范陽洲怎么輕輕松松還他一個完好無損的精神圖景? 葉矜冷汗直冒,感覺心頭一團火,他指甲掐進手心里,感覺牙齒在咯咯直打戰。 唐文見他狀態不對勁,立刻說:“我們今天就說到這里吧,接下來如果有必要,我會再來找你?!?/br> 葉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范陽洲也正好從另一個問詢室出來,見他臉色陰沉,便走過來,問:“阿矜,你怎么了?” 葉矜伸手把他摜進了走廊的角落,他舉著他的前襟放下又收緊,幾乎要把范陽洲的襯衫攥破。他手背青筋畢露,關節擰成白色。 “你是不是和我結合了?”他一個字一個字,像是鍛得又薄又脆的霜刃,像是火與硫磺。 范陽洲睜大眼睛,張張嘴,最后撇過頭去?!氨??!?/br> 葉矜感覺仿佛一腳踏空。 第25章 鏡破 他腦子一片空白,反應過來的時候拳頭已經砸了出去,擦過了范陽洲的臉頰,全鋼化的墻壁砰地一聲巨響。 范陽洲到底是個向導,他不能碰他。 葉矜想哭又想笑,耳邊嗡嗡像是一陣群蜂飛過,頭皮發麻。他深呼吸,不知不覺眼睛紅了一圈。 原來早上的一切不過是晨光中的一個夢,說什么不想離婚,還親他。大夢方醒,人間還是這個人間,解不開的結還是解不開的結。他還抱著什么僥幸? 范陽洲張張嘴,“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愿意?!?/br> 葉矜冷笑起來,咬著牙,“你知道個屁?!?/br> 范陽洲說:“我們可以重新開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