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溫錦被一個宮人引去管事牌子那里領差事時,仍舊走走停停磨蹭著。她總覺得衛啟沨會暗中助她,她還是不信衛啟沨會全然不顧多年青梅竹馬的情意,對她置之不理。實質上,她至今都不知道衛啟沨當初為何會在最后放棄娶她,她覺得衛啟沨是有什么苦衷也說不定。 宮人見她行路遲遲,很有些不耐,出聲催促她。她遙遙望了一眼高大的朱紅色宮墻,想到自己要被困兩年,就禁不住悲從中來。等她期滿出宮,還不曉得是個什么樣子。并且她原本年紀就不小了,再在這里耗上兩年,黃花菜都涼了。 溫錦抹淚不住,深覺自己倒霉,旋即暗忖著她不一定要待滿兩年,說不得能提早出來,這才咬牙跟著宮人去了。 大長公主這回也罰了徐安嫻。徐安嫻自認也是有錯的,又是個敢做敢當的性子,因而被祖母禁足一月也并無怨言。 轉眼便過了正旦節,又一年上元將至。 蕭槿這幾日在思量一件事。 她之前讓衛啟濯在這段日子出門前跟她知會一聲,是因為她記得前世衛啟沨跟她說過,衛啟濯在上元假期間去劉用章家中做客時,遇上蠻不講理的岷王,兩廂幾乎動起手來。 岷王去年年末封王,封地在隴西道的岷州,如今皇帝正在安排岷州那邊營造王府,以備岷王就藩之用。岷王在皇子中行二,母親是小戶之女,母子兩個都不怎么招皇帝待見,因而岷王按說在皇嗣之中是不大起眼的,但放眼京師,提起二皇子朱治,幾可說是無人不知。原因很簡單,朱治好色,而且男女通吃。 朱治路遇衛啟濯之后,驚其容貌,硬生生要將衛啟濯搶回去給他當男寵,衛啟濯亮明身份后,朱治仍不甘心,于是兩廂護衛動起手來,鬧得很是難堪。 衛啟沨當初與蕭槿說起這件事時,仿似有些幸災樂禍,因而心情頗好,還問蕭槿若是朱治遇見他會如何。他覺得他其實比他四弟長得好看,只是出去外頭時不這么說而已。 蕭槿當時簡直要給他的迷之自信跪了。衛啟沨是仙枝不錯,但衛啟濯的容貌勝過他幾乎是公認的事。蕭槿也是那個時候更加深刻地認識到衛啟沨這個人的爭勝心有多強。 以衛啟濯的身份性情來看,這件事不足為懼,但蕭槿覺得能少一樁麻煩是一樁,所以想幫他避開。只她不知衛啟濯是哪一日去的劉家,因而讓他提前告知一聲,她會尋個由頭讓他換個日子。 正月十二這日,衛啟沨預備隨父親出外走親時,瞧見衛啟濯獨自出門,詢問他何往。 衛啟濯原本是預備明日去劉家的,但蕭槿讓他提前一日去,他便改了日子。目下見衛啟沨發問,想起蕭槿囑咐過不要跟衛啟沨多言此事,便敷衍幾句回身走了。 衛啟沨望了堂弟的背影一眼,又慢慢收回了目光。 上元這晚,蕭槿跟衛啟濯觀燈時說起了溫錦的事。 “我問過徐姑娘了,她說是衛啟沨幫溫錦要的請帖?!?/br> 衛啟濯凝眉;“我二哥?” 蕭槿點頭:“對,衛啟沨對徐姑娘說他從前也頗得他舅父舅母照拂,這便幫表妹要一封請帖?!?/br> 衛啟濯沉吟片時,道:“我怎么總覺著我那二哥是有意的,但他圖什么呢?” 蕭槿凝思一回,深吸一口氣。衛啟沨越發像個精分了。 路上,衛啟濯見蕭槿顧盼間不住夸贊左右花燈做得精巧,忽然道:“其實我也為你預備了一盞花燈,我覺得比這些都好看。原本打算臨別時再給你的,如今倒想提前拿出來?!?/br> 蕭槿笑眼彎彎:“燈呢?” “你等我片刻,我命人去取來?!毙l啟濯言罷轉身暫離。 少刻,他折返回來,蕭槿見他雙手背在后面,越發好奇,要轉到他身后看:“什么燈?” 衛啟濯左躲右閃不給她瞧:“你先猜猜是什么燈。猜錯了你回頭親我一口,猜對了我回頭親你一口?!?/br> 蕭槿嘴角抽了抽:“我不玩兒?!?/br> “那我現在就親你?!?/br> 蕭槿撇撇嘴:“我試著猜猜——荷花燈?玉樓燈?芙蓉燈?駱駝燈?” 衛啟濯搖頭:“那些燈在這盞燈面前都太俗?!?/br> 蕭槿撓撓頭,又猜了幾樣,但衛啟濯都道不是。蕭槿越加好奇,幾番試著突襲過去偷看,但都被衛啟濯敏捷躲過。兩人老鷹捉小雞似的這么來了幾回,蕭槿沮喪道:“好了,我真猜不出?!?/br> “那你記得回頭親我,還有,你找個時候用嘴喂我牛乳,我這陣子總想著這事,都無心讀書?!?/br> 蕭槿倏地漲紅了臉,恨不能挖個坑把他按到地里,這家伙耍流氓的功力見長。 “你不說話我便當你默認了,”衛啟濯說著話,鄭而重之地將藏在身后的東西提到了蕭槿面前,“你看,好看不?” 蕭槿瞪大了眼睛。 她本以為是什么富二代撩妹專用高端奢華私人訂制大花燈,結果等看到他手里提著的東西,她覺得她那些想法太俗了。 他提的是一盞小桔燈。 那小桔燈用的桔子只如沙糖桔那樣小,蕭槿一只手可以托三盞。這大晚上的提著個這么小的桔子燈,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鬼火在飄。 蕭槿默了默,道:“你……這是不是有點???” “你喜歡大的?” 蕭槿按了按眉心,經他這么一說,這對話怎么奇奇怪怪的…… “這是我親手做的,別看小,其實很精致的。你若嫌小,我回頭做個比你腦袋還大的燈送給你?!?/br> 蕭槿深深吸氣。論有一個心靈手巧的未婚夫的感受。 蕭槿收下了那盞清新脫俗的小桔燈,并再三夸獎了他的手藝,直夸得衛啟濯說要回頭再接再厲做個大的給她。 蕭槿一雙眼眸笑得彎如月牙,表示很期待。 那盞小桔燈雖則袖珍,但瞧著可愛精巧得緊,蕭槿覺得它即便像是鬼火也是鬼火里的清流。只可惜桔子太小盛的燈油也少,兩人才逛了兩條街,燈油就使完了。 衛啟濯正想問問蕭槿要不要續燈油,忽見一少年撥開人潮上前打恭。 蕭槿定睛一看,竟是個故人。 衛啟濯瞧見對方面容,發現是江辰,當即不著痕跡地往前挪了兩步,站在蕭槿前頭。上回他去書院赴文會時,遇見的人就是江辰。 二月份就要會試,各地舉子至少都會在正月里趕赴京師,或賃房或借住親友處,專心準備這三年一度的舉國大比。 江辰如今身量又抽高了不少,人瞧著也比之前要沉穩許多,蕭槿看到江辰的變化,禁不住要感慨一句光陰荏苒。 江辰與蕭槿兩人寒暄訖,暗暗打量蕭槿幾眼,心頭五味雜陳。 他方才張口就想叫蕭槿的乳名,但臨了才想起蕭槿已經不是那個住在他間壁的小女孩兒了。他如今回想起當年他跟蕭槿表明心跡的事,便覺后悔,蕭岑說得有理,他表露得太早了,應當徐徐圖之的。 江辰怎么想怎么覺著心里酸澀,正欲作辭,忽見蕭槿身側燈架朝她這邊側翻過來,悚然一驚。 江辰搶上前來扶燈架時,衛啟濯已經先一步擋在了蕭槿面前,伸臂將她一把拽離原地。 立于人潮中的衛啟沨原本正疾步往那邊去,見狀頓住。他遠望對面,緘默迂久,朝身邊的丹青揮了揮手:“走?!闭f罷徑自轉身。 丹青見自家少爺不是往國公府的方向去,一怔道:“少爺欲去何處?” “蕭家?!?/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號:我媳婦貌似總是看到我的小,我不服→_→ 看了看日歷,發現三天后是我生日哈哈哈,不曉得能不能雙更慶祝一下,不過這兩天都會盡量多更~ 感謝譬如朝遇暮言辭。菇涼給我專欄投霸王票~ 感謝以下菇涼給文章投霸王票~ ☆、第72章 蕭槿回府之后, 將那盞小桔燈擱在桌上仔細端詳了一番, 禁不住笑了笑。 她兒時沒做過這些小玩意兒, 如今瞧著倒覺得童趣十足。這桔子燈確實做得十分精心, 桔皮連個卷邊都沒有,風干時塑形塑得極好。衛啟濯與她說原本他還打算在桔皮上雕個畫刻個字,但想想怕漏油, 便沒那么干。 蕭槿問他想刻什么畫什么,他瞟她一眼, 讓她猜猜看。蕭槿猜不著,但她覺得他當時那神情像是在憋什么壞主意。 衛啟濯今生與前世的性情還是有很大差異的,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曾經做過一陣子衛莊, 使得他的性子變得比前世開暢了不少。畢竟經歷對人的脾氣秉性影響還是很大的。 蕭槿又拿著桔燈賞玩片刻, 便將之收了起來, 與他從前送她的那些東西歸置在了一處。 她瞧見他送她的那三幅畫時,一一打開來瞧了瞧,看到他四年前畫的她十五歲的模樣, 不由微微一笑。 畫中少女秋水橫波,玉骨冰肌,千般裊娜,萬般旖旎, 端的風華無雙。蕭槿覺得這簡直是一種獨辟蹊徑的奉承。 她將物件收好,打算上床安置時,一個丫頭叩門進來,雙手遞上一封帖子:“姑娘, 這是徐姑娘使人遞來的,說請您即刻就看?!?/br> 蕭槿低頭一看,發現帖子外頭沒寫姓名,詫異道:“徐姑娘?” “是的姑娘,門房那頭是這樣傳話兒的?!?/br> 蕭槿認識的徐姑娘統共也只有一個徐安嫻而已。她想起這幾日大弛夜禁,燈市那頭都是通宵達旦鬧花燈的,覺得沒準兒是徐安嫻這會兒還在燈市里轉悠,想邀她一起出去玩耍。 蕭槿掩口打了個哈欠,犯著瞌睡拆拜帖。 等到她蹭到燈火旁,低頭一看,困意登時消弭了大半。 上面只有兩行字——子正侯府后門見,有事相告。 蕭槿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衛啟沨的手翰,她從前圍觀過他題畫作詩,對他的字跡很是熟悉。 蕭槿冷笑,衛啟沨憑什么認為她會去見他。不管他的目的是試探還是旁的什么,都太過想當然。 蕭槿將帖子拿出去燒了,對那來傳話的丫頭道:“去跟來人說,我沒工夫?!?/br> 丫頭躬身應是,領命去了。 鎮遠侯府后門。衛啟沨在寒風中立了半晌,見丹青折返,緊走幾步上前問道:“如何?” 丹青一禮道:“回少爺,丫頭捎話說,蕭姑娘沒工夫?!?/br> 衛啟沨一頓,笑笑:“沒工夫——”沉默俄頃,朝丹青擺手道,“你且退回馬車旁等著?!?/br> 丹青應諾退下。 更深天寒,朔風呼嘯,衛啟沨盯著侯府后門望了許久,忽覺身上毛絨豐厚的貂裘都無法抵御這透肌而來的冷。 衛啟沨苦笑:“我該如何呢?!?/br> 良久,他長嘆一息,又看了一眼緊閉的后門,轉身離去。 時維二月,會試在即。 會試是舉國舉子斗才,因而考試官的規格也相當高。會試考試官例從六部、五寺、詹事府擇選兩名進士出身的經綸之才充任,這些官吏大多同時供職于翰林院,都是能把文章做出花兒來的能臣兼大儒。 今年皇帝定的會試考試官是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向文振和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沈清。 蕭槿去衛啟濯那里串門時,聽他說起這個,便忍不住笑了笑。 這兩人一個是袁黨一個是劉黨,皇帝應當是故意的。 國朝流演至今,已經出現了黨派之爭。袁泰和劉用章雖未公開對峙的,但已然逐漸形成了各自的陣營,這個陣營主要由各自的門生故舊構成,而科舉取士是個拉攏、培植己方勢力的絕佳時機。 衛啟濯見蕭槿笑得歡,挑眉道:“眼看著就要下場了,我這幾日都焦慮得了不得,你非但不慰藉我,還笑,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蕭槿嘴角微扯,心道你倒是先做出個焦慮的樣子再來裝相啊。 “那你要我如何慰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