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四少爺游學去了,還是兩月前走的。 衛莊笑了一笑。 這就對上了。 他原本還擔心自己的身體會被人占用,但父親既然放出這般說辭,那么說明這種狀況并未出現,父親為了解釋他的突然消失,才會這樣做。 他思量一回,跟車夫說先往落腳的客棧去。 他要先去打聽一下父親的去向,他得去找父親。見今大約只有他父親知道他的身體在哪里,亦且,若是一時不能神魂歸位,先將自己的狀況告知父親也是好的。 馬車正要開動,他忽然聽見一個人的說笑聲傳來。 是他大哥衛啟泓。 衛莊面色一冷,命車夫催馬快走。 衛啟泓一出門就瞧見一輛馬車從門前駛過,轉頭問門童那是誰家車駕,聽說是一個來給國公爺送信的,不由多看了一眼。 衛啟泓面上笑容漸收。父親剛離京,誰會來找? 陸凝母女到的這日,蕭槿跟季氏一道去迎接。 往常年節時,陸凝也會跟著她母親杜氏來蕭家這邊走動,但并未長住過,因而蕭槿與這位表姐打交道并不多。 陸凝生得柔美,舉止嫻雅,又聰明靈慧,季氏也十分喜歡這個表侄女,讓蕭槿好好招待人家。 蕭槿帶著陸凝在蕭家后院轉了一圈,陸凝笑說路上勞頓,想去小憩,蕭槿便將她領去了她的院子休息。 蕭槿出來時,迎頭就瞧見蕭岑急匆匆跑來。 “姐,”蕭岑湊近小聲道,“我方才偷聽了娘跟那杜夫人的談話,陸家人這回來,好像是想跟咱家做親??!你說娘會不會把親事給你定下???那位陸表哥太不靠譜了,你可不能嫁他?!?/br> 蕭槿一愣,白他一眼:“你胡說什么呢,依我看,沒準兒人家是沖著你來的?!?/br> 蕭岑瞪大眼:“我?!不是吧,陸表姐比我大三歲呢?!?/br> “女大三抱金磚你沒聽過?” 蕭岑往后一縮:“我不要……不要金磚……” 蕭槿撲哧一笑,故意逗他:“這可由不得你,說不得娘就把你賣了?!?/br> “沒準兒娘賣的是你,”蕭岑笑嘻嘻道,“不過我可不要陸表哥那樣的姐夫,我的姐夫起碼也要像那衛家二少爺那樣的……”他說著話見jiejie沉下臉,想起jiejie好像不待見那位,驚覺走口,趕忙收住。 蕭槿確實覺得,即便真是要做親,杜氏這回可能也是沖著蕭岑來的,不然不會特意把女兒帶來。陸遲應當只是跟著過來考察書院的。只是陸家怎么忽然想起要跟蕭家做親的? 季氏收拾出了一處院落,陸凝母女便就此住了下來。蕭槿也不知季氏究竟是怎么跟陸凝母女回話的,她也不好直接去問季氏,一時倒有些忐忑,畢竟對于陸凝母女的來意,她也是猜測。 因而,她有一日玩笑似地探問季氏,杜氏這回過來是不是想跟他們家做兒女親家,結果被季氏敲了腦門,嗔她說她一個小姑娘問這種話作甚。 不過蕭槿雖則忐忑,但也不太擔心。季氏若真是要定下兒女親家,也會來問過他們姐弟倆的意見。 如今衛莊不在,蕭槿不必每日去西跨院報到,倒是有些不習慣。而且從前她做功課時有不懂的當場就可以請教衛莊,但如今卻要再跑去問蕭崇。 還真是不適應。 蕭槿每日做功課女紅之外,便是與蕭榆一道跟陸凝閑聊天,漸漸也和陸凝這個表姐熟稔起來。 日月荏苒,兩月光陰捻指即過。 中秋前夕,一個丫頭忽然急匆匆來傳報蕭槿說,表少爺回了,讓她去接。 蕭岑在一旁捂嘴笑道:“姐你看,我怎么說的來著,莊表哥盯上你了?!?/br> 蕭槿覺得衛莊現在越發迷信了。不過她本就答應了要去接他的,當下也沒說什么,扭頭就出了門。 陸遲一直都想見一見衛莊,原本正在杜氏屋里跟陸凝說話,聽聞衛莊回了,欣喜不已,也趕去迎接。 半道上,蕭槿與陸遲碰見,便結伴往大門處走。 衛莊這兩月幾乎一直在奔忙,又是一路星夜兼程地趕回來的,目下疲倦不堪,有些頭暈,硬撐著在門口站了半晌,遲遲沒瞧見蕭槿過來,便往里走了幾步。 他剛繞過照壁,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表哥跑那么快作甚……” 衛莊即刻辨認出是蕭槿的聲音,心中一動,正要笑著接話,一抬頭卻發現,蕭槿不是在跟他說話。 蕭槿與陸遲將至近前時,笑著跟衛莊打招呼,卻見衛莊神色有些怪異。她剛要問他怎么了,就見他身子搖晃了一下,竟是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四章 蕭槿見狀一驚,正想扶他一把,陸遲卻搶先一步上前,熱心道:“我來攙你?!闭f話間朝著衛莊伸出手。 衛莊看他一眼,虛聲道:“不必了,我讓表妹搭把手就……” “誒,客氣什么,”陸遲擺手笑道,“就手兒的事。表妹才多大氣力,怕是扶你不動……”還不待衛莊再開言,架著他就要將他拉起來。 然而他試了好幾回都拽不動他,覺著大約是自己氣力不夠,當下深吸一口氣,使出吃奶的力氣猛地一提。 衛莊險些一個趔趄再栽一次。 陸遲忙歉然道了聲“對不住”,穩穩攙住他,半拖半架著一徑往里去了。 衛莊路過蕭槿身邊時,不知道為什么,蕭槿瞧著他那神情,總覺得他一臉生無可戀。 衛莊被陸遲一路攙回了西跨院。陸遲詢問衛莊是否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衛莊表示沒有旁的事,他想歇息片刻,讓陸遲先回去。陸遲點頭作辭,末了還伸手拍了拍衛莊的肩膀,笑道:“久仰大名,明日再來拜會!” 衛莊咧了咧嘴。 他坐下歇息了一刻后,跟過來的蕭槿見他還是懨懨的,不由詢問他這是怎么了。 衛莊讓天福給他把茶杯端來,慢慢呷了幾口木樨茶后,方低聲道:“我趕路趕得急,顛簸勞頓,方才一時有些目眩?!?/br> 蕭槿點頭,笑道:“是不是急著回來見姨母?” 衛莊揉揉眉心,須臾,嘆道:“還是啾啾了解我?!?/br> 蕭槿正想說這是很明顯的事,就聽他問道:“姨母那位表侄兒是何時來的?”方才在回來的路上,他已經大致詢問了陸遲的身份。 “就是表哥走那天,你前腳走,他后腳就來了?!?/br> 衛莊隱約想起他走那日似乎是跟一隊人馬迎面相遇,屈指敲了敲額頭。 “表哥你若是頭疼的話,休息一下就好了,敲腦袋也沒用,”蕭槿幫他將茶杯擱到桌上,“那我不打攪表哥了,表哥好生歇著。明日中秋,我打算出去耍子,順便采買些東西,就不來表哥這里了?!?/br> “跟誰去?” “跟幾個堂姐還有凝表姐,遲表哥跟幾位堂兄大約也去?!?/br> “我也去?!?/br> 蕭槿瞧著他那一副腎虛無力的樣子,一愣道:“表哥不留在家里歇著么?” 衛莊嘆道:“大中秋總不能悶在家里,還是出去走走的好。我歇上一晚約莫就無事了?!?/br> 蕭槿打量他幾眼,少頃,點頭道:“那好,我們明日辰時出發,表哥提前預備著?!闭f罷,正要出去,卻聽衛莊說他要起身,讓她去扶他一把。 蕭槿奇道:“表哥頭暈得這么厲害?” 衛莊揉揉太陽xue:“我方才坐得猛了,你扶我一把,我起身去點一點行李?!?/br> 蕭槿嘆氣,心道衛莊出門一趟也是不容易,正要上去攙他,天福進來,瞧見衛莊似乎掙扎著要起身,忙放下手里的點心,奔上前一把扶住他:“少爺是不是累得狠了,要不請周大夫來瞧瞧?” 衛莊一頓,以手覆額。 “我也覺得應該請周大夫來看看,我看表哥似乎頭疼得厲害,”蕭槿思量著道,“表哥明日若還如此,要不就在家里將養著?!?/br> 衛莊輕嘆道:“不要緊,我明日一定會去?!?/br> 蕭槿點頭,囑咐衛莊好生休息,末了笑道:“那我先走了,表哥歇會兒再去清點行李吧,不急?!毖粤T,回身而出。 宋氏聽聞兒子身體不適,跑來關切一番,又埋怨道:“我就說不讓你亂跑,你不聽。你看你出去一趟,風塵仆仆的,又生了病,何苦呢?” 衛莊看著宋氏,眼神幽微。 變成衛莊之后,他的身份雖然降了,但所處境地真是舒心了不少。每每看到宋氏與衛晏,他都覺得心里暖融融的。 宋氏嘮叨一陣,見兒子盯著她看,挑眉道:“你頭不疼了?” 衛莊回神,低頭按額角:“疼——” 如今是真有點疼,想想回魂的事就頭疼。 他打探到他父親去了衡州府,便馬不停滴地趕了過去。然而到了衡州府之后,輾轉多地,都沒能見到他父親,興許是兩廂一直在走岔路。他不能一直在湖廣那邊轉悠,也不知道他父親何時能回京,無限期地等下去不是法子,所以他暫且回了山東。 他本想在離京前給他父親留書一封,提醒他來山東聊城一趟,但又擔心書信非但不能順利傳給他父親,還會落入衛啟沨之手,便打消了念頭。 反正來日方長。他這回入京也并非全無收獲,起碼他知道了自己原身目前的大致狀況。 衛莊輕嘆一息。這些時日里,他雖則人在外面,但心卻一直掛著聊城這邊。他出門前的那種總也放心不下的感覺越發強烈,因而在回來的路上便一直催促車夫快些再快些。 然后一路星夜兼程地趕回來,撐著一身疲倦進門,迎頭就瞧見了那一幕,當時心里就是一堵。 方才蕭槿過來時,他其實很想問問她這段日子想不想他,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然而他現在又后悔,覺得下回見她,還是應該問一問。 他如今覺得他對蕭槿的那種微妙感覺越發強烈。他面對著蕭槿時,時不時地會覺得有什么紛亂的畫面掠過腦海,但當他想看清楚時,那些朦朧的光影又消弭于無形。 衛莊又想起方才蕭槿喊陸遲表哥的那一幕,覺得腦仁兒更疼了。江辰是外男,但陸遲可跟他一樣是表兄。 翌日,蕭槿瞧見衛莊時,見他精神仍舊不太好,有些擔心他在半路上再度摔倒,便勸他留在家里,但衛莊堅決表示要跟他們一道,她也只好依了他。 中秋節俗主要就是賞月祭月,祭月是女眷的事,季氏一路采買祭月所需的月光神祃、月光紙和各色果餅,小輩們則各自散去購置自家所需。 蕭槿本想拉蕭榆陪她一道買點心,但是衛莊表示他可以跟她一道,不必讓蕭榆陪她。 蕭槿笑道:“表哥想開了?過節想買些點心回去賞月時候吃?” “不,我就跟去看看?!?/br> 蕭槿撫額,是她莊表哥的做派沒錯。 路上,蕭槿正左右觀著街景,忽聽衛莊在她身后說了句什么,她沒聽清楚,回頭問道:“表哥方才跟我說什么?” “我說我想問問,”衛莊頓了頓,狀若無意地笑道,“我離開的這些時日,你有沒有惦念我?!?/br> 蕭槿微笑道:“當然,我挺惦念表哥的?!?/br> 衛莊唇畔的笑尚未及暈開,就聽蕭槿緊接著道:“我這陣子課業上頭有不懂的,都得跑去問二哥,不太方便?!?/br> 蕭槿見衛莊神情微僵,笑吟吟道:“好了,也不全是為這個?!?/br> 衛莊當下笑道:“那還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