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這話便是誅心之言了,皇后一驚,眼眶微熱,不知是酸楚還是感動。 他轉身握住皇后的手,嘆了聲:“是朕對不住你?!?/br> 皇后斂衽一福,輕聲道:“您這樣說我愧不敢受,您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br> 皇上扶著她起來:“咱們夫妻之間還用說這些套話嗎?” 皇后險些掉下淚來,眨了眨眼讓淚意散去:“我并無虛言?!?/br> 自打有了這孩子,帝后便如橫了根刺在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任由那刺重重扎在心頭。 皇上又是一嘆,嘆完之后覺得心中煩悶更甚,一陣困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皇后忙收了心思,扶住他道:“你也忙了一天了,趕緊去歇會兒吧?!?/br> 兩人又閑話幾句,皇后便服侍著皇上歇下了,皇上忍著陣陣煩悶強行睡去,不大安穩地睡到半夜,忽然睜開眼,就見宮內一片燈火通明。 他微微怔了怔,想讓人把宮內的燈火挑暗些,這么亮讓人怎么睡的著,就見一個宮女已經掀開燈上的羊皮燈罩,輕輕撥著燈芯,卻把燈芯撥的更明亮了。 宮女長袖寬袍,發髻高挽,衣裳打扮不似本朝人。 皇上心里一警,一把掀開被子走了出去,就見外面還有人宴飲作樂,大殿中央一派歌舞升平,觥籌交錯不絕于耳。 他身子都繃緊了,魏朝的皇宮是從前朝皇宮改建而成的,主要是太.祖愛惜民力,不愿意大興土木再建造一座宮殿,若是他沒有記錯,這嘉明殿,正是前朝用來擺宴全禮的宮殿! 皇上看著眼前的一派歌舞升平,卻面沉如水,不敢冒進,他正琢磨著既然是幻象要不要掐自己一把看能不能醒來,就聽身后一聲輕喚:“皇上?” 他轉過身,一位宮裝麗人款款行來,梳著前朝最時興的飛仙髻,長袖曳地,裙擺如云朵一樣迤邐而出,身后還跟著幾個身姿曼妙的宮女提燈。 皇上本不覺著她在叫自己,沒想到她竟直接行到了自己面前,盈盈下拜:“皇上?!?/br> 平心而論,這女子相貌極美,他后宮里沒有能比的上的,但他一點都不覺著高興,并且整個皇上都懵逼了,幻象這么牛逼的,還能看見自己??? 他試探著伸手捏碎一直瓷盅,暗暗將碎瓷握在手心,半晌才從嗓子里憋出一句:“平...額,起來吧?!?/br> 女子緩緩起身,抬起臉之時,一張芙蓉面忽然就變了,干癟枯瘦形如骷髏,艷紅的尖尖十指猛地張開,沖著他就襲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這幻象還是4d的? 求小液液啦~~又濃又稠的小液液誰有~~~ ☆、第35章 由于美人突然變成厲鬼帶來的視覺沖擊太大, 以至于皇上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幸好他這些年雖然不用自己動手跟人比劃, 但是從小開始學的騎射功夫卻沒落下, 他狠了狠心,捏緊了手里的碎瓷沖著麗人的脖頸劃了下去。 “皇上?!” 皇上在此時睜開了眼, 就見還是宮室內燈光黯淡,他枕著的玉枕不知道什么時候摔碎了, 手里捏了塊碎片, 正頂著皇后的脖子。 皇后發絲凌亂, 用力攥著他的手腕,眼里又是緊張又是擔憂:“您怎么了?” 皇上自己都嚇了一跳, 看皇后脖子上一點猩紅,慌忙拉住她的手問道:“朕傷著你了?” 皇后哭笑不得,一把拉過他的手翻開給他看, 由于把碎瓷片攥的太緊, 手指上割出一道寸許長的口子來:“您傷的可比我嚴重多了?!?/br> 兩口子各傷一處, 算是扯平, 皇上想到方才在夢里差點殺了皇后就忍不住后怕, 長長地吁了口氣。 皇后一邊喚宮人請太醫, 一邊輕聲問道:“您夢魘了?” 皇上覺著這事兒沒什么好瞞的, 便把夢回前朝的事兒跟皇后說了一遍, 她倒是沒有像尋常婦人一樣大驚失色,面色鎮靜依舊,只輕輕蹙起眉道:“可是...淡天監不是說蜃獸不會傷人嗎?” 皇上揉了揉額角:“朕也不知道這些鬼神之事, 要真是那什么蜃獸作亂,只盼淡天監能早日把它捉住,若不是...還得請國師出面?!?/br> 皇后跟著點了點頭,正好這時候太醫過來給人瞧傷口,她只是擦破了點皮,皇上就傷的比較深了,上了藥之后還得悉心包著。 等太醫走了之后天色也快亮了,兩口子又閑話了半個時辰,才一個去上朝,另一個回了后宮。 宮外的承恩公府里,淡長風也收到了宮里傳的話,說是要讓位女弟子進宮講經,他也沒多想,轉頭就和沈喬說了。 沈喬遲疑道:“進宮講經倒是沒什么問題,我就怕我講不好啊?!?/br> 淡長風清幽的眸子瞥了她一眼,輕斥道:“你有點出息,這有什么好怕的,不行就隨便扯兩句故弄玄虛的,實在不行就把我這些日子交給你的道術在太后面前小露兩手,還怕應付不過去?” 沈喬囧,合著有出息就是糊弄人啊。 他頓了下,見沈喬不說話,還以為她是初次進宮自己又沒陪在身邊所以緊張,哎小徒弟這么粘人可怎么辦呢?作為師傅很為難啊。 他放緩了口氣:“雖然你這次是獨自進宮內,但也沒什么好怕的,太后為人和善,不會無故刁難你的,就算她刁難你還有我在呢,你...不要怕?!?/br> 他說完猶豫一瞬,伸手揉了揉小徒弟的一頭青絲,覺著手感甚好,又多摸了幾把。 沈喬看著突然散發出父愛光環的師傅,突然覺著在剛才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師傅腦補了很多...很多... 她默然片刻,還是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一邊給淡長風遞粥碗一邊道:“太后長什么樣您見過嗎?” 淡長風想了想:“兩個胳膊兩只手兩條腿...長相怎么樣沒注意,不過靈臺很清明,應當是慧黠之人?!?/br> 反正淡長風的關注點永遠這么奇特,沈喬聽完也習慣了,又問:“那我有什么要遵守的禮數?”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嗤笑一聲:“想想你的身份,你是被請進宮去的,又不是上趕著去給人使喚,只要沒什么大毛病就成了,怕什么失禮,若是嫌你失禮找個懂禮數的去啊?!?/br> 這話聽著有點暗指的意思,沈喬想到昨天特意趕過來的淡延,搖了搖頭,從白瓷小碗里取出兩枚白白凈凈的鴨蛋剝開。 她又想到淡長風不愛吃外面咸死人的蛋白,吃白粥又總嫌棄沒味,于是重新換了個白銀小勺,把里面噴香流油的蛋黃挖出來放到干凈的小碟里,又把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讓他就著白粥吃。 他瞧著白瓷小碟里黃燦燦又噴香流油的蛋黃,心頭微漾,他這徒弟實在是沒什么好挑的,做事兒盡心周到,對師傅體貼備至,學習又認真刻苦,開始相處的時候總會覺著她木訥無趣,等日子久了才知道她是這世上一等一的細心人,做什么事兒不知不覺地就體貼到人心坎里了。 外人都說他待這個徒弟寵愛有加,其實事實應該是反過來,沈喬待他體貼備至才是??墒且膊灰娦⊥降軐e人這么好啊,難道說小徒弟已經對他起了仰慕之心? 沈喬正在桌子對面就著麻油拌熏rou絲喝白粥,渾然不知自家師傅的思路已經飛到十萬八千里外了。 淡長風對瞧不上眼的人一個字都懶得多說,對她卻是沒什么避諱的,垂眼看著碟子里的兩個蛋黃,很有技巧地問道:“你待別人也這般細致周到?” 沈喬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雖然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就跟兩個蛋黃較上勁了,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我爹娘雖不是我親生父母,但也待我不薄,跟親生的是一般的,正因為如此,我做事更得有眼色,不然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恩情?周到不周到的談不上,不過比旁人多出了點眼力見?!?/br> 淡長風聽說自己不是第一個讓她待這么好的人,心里莫名有點不痛快,面上卻讓人琢磨不透,哦了聲:“那就好?!?/br> 沈喬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好什么? 兩人吃完飯就往正堂走,上山他們已經在正堂邊喝茶邊等著了,她見桌上的茶都是金駿眉,主動幫淡長風沏了壺龍井遞到他手邊。 上山半是調侃半是感慨:“師妹可真是二十四孝弟子啊,比起來我們幾個師兄就差遠了,要是你以后嫁了人,師叔估摸著得有好一陣不習慣?!?/br> 上水滿是希冀地抬起臉,睜大了眼睛重重道:“所以師妹最好要嫁的近些?!弊詈檬切兴牡哪硯熜掷瞈(≧▽≦)/。 沈喬笑了笑,沒接這打趣的話茬。 淡長風沒聽見上水緊接著的話,只是想到沈喬日后要嫁人,心里就十分不痛快起來,雖然魏朝女子出嫁素來晚,二十一二才出嫁也不算十分稀奇,但他這小徒弟...今年有十七了吧?也就意味著再過兩三年她就得去照料別人了。 他越想越是皺眉,下意識地轉向沈喬:“你打算什么時候嫁人?” 上山他們調侃沈喬可以不接,但淡長風直喇喇問出來她卻不能不答,干笑了一下:“師傅是要隨份子嗎?” 淡長風斜睨著她:“美得你?!?/br> 沈喬這才道:“我還沒想好,大不了就不嫁唄,反正不嫁人又不能死,等我跟您學好本事去朝里謀個差事,再不濟我在天橋口擺攤給人算卦,還能賺點小錢?!?/br> 他心里舒坦多了,點頭道:“你有這份向學之心很好,親事晚些也無妨?!?/br> 沈喬對他的莫名其妙早就習以為常,只是聳聳肩就過去了,倒是上山上水兩個沖她擠眉弄眼,嘿嘿直笑,小師妹,你要是跟師傅學算卦擺攤,以后指定得賠錢。 沈喬看明白了兩人眼神的含義:“...” 這倆貨自以為擠眉弄眼做的隱秘,沒想到還是被淡長風給瞧見了,彈了彈如玉的指尖,兩人的臉立刻木了,再也做不出來嬉皮笑臉的怪相。 他倆正要飆淚求饒,就見上云黑著臉走了進來,滿面怒氣地道:“師叔,淡延師伯手下的一位記名弟子,已經進宮給太后講經去了!” ..... 天監府里,淡延穿戴收拾,也開始準備著進宮尋找所謂的蜃獸,燕梨從他床上起來,淺淺伸了個懶腰,下床幫他捧靴穿衣,一邊笑著說吉利話:“祝師傅旗開得勝,馬到成功?!?/br> 淡延回神在她身上捏了一把:“就喜歡你這嘴甜勁?!币盟猿孕ζ饋?,輕輕拍開他的手,嫵媚地拿起梳子梳起了一頭長發。 淡延見她身形豐潤,視線不由得被吸引過去,多看了幾眼之后才道:“太后說要請位女道長進宮講經,哎?!?/br> 燕梨握著梳子的手一頓,轉頭笑道:“昨日怎么沒聽你提起過?” 淡延面有無趣:“有什么好說的,估摸著肯定是長風名下的那個女弟子的差事?!?/br> 燕梨正攬鏡自照,聽到沈喬,就見鏡中人瞇了瞇眼,轉而沖他嬌笑,柔媚中帶了點薄嗔:“我好歹還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呢,這么多年也沒見過太后鳳顏,那位沈姑娘可真是好運道啊,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師叔跟前討個巧買個乖就什么都有了?!?/br> 她終是沒忍住,把眼里的嫉羨流露些許:“說來不過一個小戶女,進宮要是失了禮數,丟的還是宗門的人?!?/br> 淡延伸手在她背上不規矩地揉搓幾下:“梨兒這是醋了?” 燕梨嬌嗔:“醋不至于,就是多少有些不平,您怎么就不幫我籌謀籌謀呢?雖說我只是您記名弟子,可把身子都給了您,多少人背后笑話我,尤其是我那幾個嫡姐,恨不得用吐沫星子淹死我,遭了恁多罪,您見我跟您多說過一句嗎?” 淡延笑道:“不是不想幫你爭,只是昨日已經截了我那侄子一回了,這回再截,只怕他要惱我,畢竟他才是正兒八經的宗主?!?/br> 燕梨聽畢更嫉羨起沈喬的好運來,想了想,柔婉地低聲道:“正因為如此,您今日才更要把我舉薦進去,若是那位沈姑娘得了太后的喜歡,那您在宮里忙死忙活的有什么用呢?功勞還不得記到師叔頭上。要是我有幸能入太后的眼,您在宮里宮外還是獨一份?!?/br> 淡延心中大大地動了一下:“繼續?!?/br> 燕梨聲音更低,在他耳邊輕輕吹氣:“您在京里鎮守了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您這些做了多少事,師叔一來什么都易了主,就連您的功勞都得記在他頭上,我想想都替您委屈,但您要是有個能在宮里替您說話的人,豈不是事半功倍?多少年都不會有人忘了您的好?!?/br> 其實這兩人的話聽著挺有道理,要是淡延是個想要爭寵獻媚的臣子官宦這話還十分適用,可他分明是個修道之人,難道不該把心思用到修煉上嗎? 他要是真有逆天威能,就算是不用邀功討巧也是人人敬仰,要是沒有,就算是再怎么獻媚又有什么用?把心思花在這上面實屬本末倒置。 偏偏淡延還就喜歡聽這些,低頭思忖片刻,緩緩頷首道:“既然如此...我回頭遞話進宮里,宮里應當不會駁我這個面子的?!?/br> 宮里太后對他們宗門的輩分也鬧不清楚,再者又沒有見過沈喬,聽淡延薦了燕梨,又不想駁他面子,便傳話同意了。 燕梨換上一套精致道袍,特意梳妝打扮進了宮,見到太后更是殷勤備至,力求不出半點岔子。 不過人和人相處還得講究個眼緣,太后是何等人物?什么樣的人一眼就能瞧出個大概來。見她分明是個沒出閣的姑娘,眉梢眼角卻都是女人特有的嫵媚風情,再加上目光不定,一看就是個不大安分的,心里已然生出幾分不喜。 不過修煉到她這個程度的,心里就是再不喜面上也不會露出分毫來,慈和笑著聽她講完經,還命人遞了賞賜給她,讓人把她歡歡喜喜地送回去了。 ...... 承恩公府里,沈喬挑了挑眉問上云:“又被截胡了?” 上云黑著臉點了點頭,淡延這么做也忒不地道了,逮著一只羊薅上癮了?讓一個記名弟子搶了親傳弟子的差事,還有沒有點規矩了!師伯那個老梆子忒不是東西! 不過他再憤怒也無法,恨恨道:“人已經進宮去了?!?/br> 沈喬嘖嘖稱奇:“截胡也能截上癮?” 淡長風對權勢沒多少**,所以昨日淡延搶了他的差事他雖然警告幾句,心里其實并不如何惱怒,但他今天竟然算計到沈喬頭上了... 他瞇了瞇眼看著天監府的方向,撩起衣裳下擺起身,語調清淡:“無望塔九層好久沒關人了,你們師伯也是離開宗門太久,想必忘了門規,得想個法子幫他想起來?!?/br> 沈喬一怔,上山幾個知道師叔這是動了真火,頓時低下頭不敢再拱火,免得被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