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倒不是嫌他手段齷齪,實在還是怕這些話臟了自家小師妹的耳朵,井溶就咳嗽一聲,徑直去那人前面站住了,居高臨下的打量起來。 這人絕對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劉侯說的都那么慘無人道了,他的表情竟然都沒有一點兒變化,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井溶從口袋里掏出那個玻璃罐,不緊不慢道:“知道這是什么吧?” 看到這顆藥丸的瞬間,那人的瞳孔有一瞬間的猛烈收縮,井溶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緩緩蹲下去,直視著他的眼睛,微微壓低了聲音道:“新會長給的,特痛快,陰陽八卦風水占卜,我什么都懂。我小師妹,知道嗎,很可能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丹師,你?呵呵,有了我們,你算什么?” 那人的喉頭猛地一抖。 “你老啦,又是個半瓶水,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井溶繼續說著氣死人不償命的話,“這里是新會長的地盤,你真以為他對你現在的處境一無所知嗎?不過是順水推舟,樂得裝糊涂罷了。到時候一推四五六,他什么都不知道,多好?!?/br> “既然這么著,我們先來算算我朋友那筆賬,你覺得如何?” 井溶忽然抬手把他嘴巴上的膠布撕下來,“不過在這之前,你有什么想說的嗎?比如說,關于新會長的?我們可以幫你帶個話,算是,唔,算是一點補償吧?!?/br> 那人盯著他看了會兒,竟然開始笑,笑完了之后又聲音沙啞地說:“少胡說八道了,你以為我會輕易上當嗎?被嚇壞了,什么都告訴你們?別做夢了!想做這種藥丸,就算你是丹師也沒用,藥方,藥方你們有嗎?” “那你會給我們嗎?”顧陌城問。 那人朝她吐了口唾沫。 顧陌城點點頭,“那就沒得談了,不過我覺得自己挺厲害的,只要慢慢研究,總能行的?!?/br> “你們沒多長時間?!蹦侨说靡獾男α?。 “是我們沒多長時間,還是新宏遠沒多長時間?”顧陌城敏銳的抓住了關鍵字。 那人自知失言,臉一白,不說話了。 井溶嘆了口氣,從兜里掏了條手帕出來墊著,又拍了拍他已經腫起來的臉,“真的沒什么想說的嗎?” 那人哼了聲,連看都不看他。 井溶卻笑了笑,用力掐著他的下巴,硬生生把他的臉掰過來,仔細打量片刻,忽然道:“哎,高堂懸空,父母不在了吧?難怪這樣肆無忌憚、無所顧忌的。不過,呵呵,棠棣正旺,”他故意放慢了語速,不懷好意的盯著對方的眼睛道,“你應該還有個弟弟吧?” 那人終于開始劇烈掙扎起來,“胡說八道,我早已經無牽無掛了!” 井溶笑瞇瞇的撿起那塊已經沾了灰的膠帶,有點嫌棄的皺了下眉,不過還是幫他重新貼了回去,又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確實不知道他的姓名、年齡,也沒有任何諸如頭發、血液之類的東西,可沒關系,我剛好有個朋友在公安系統,而你也知道,華國別的不說,監控和追蹤系統還是蠻可靠的,只要想找,他就無處藏身?!?/br> 第一百零三章 “我爸媽原先就是普通的農民,可是后來周圍開了化工廠,土地被污染了,種地根本養活不了,他們就去了臨省的煤礦上挖煤。以前還行,只要能吃苦就能掙到錢,很多人因此發家致富了,可現在管得嚴了,又要講究什么可持續發展,人性化經營,成本上升,一般煤礦經營模式根本掙不來多少錢,就有好多礦主違章開采。礦工根本沒簽勞動合同,也沒有任何安全保障,很多安全設備也都是擺設,但還是有好多人擠破頭搶著去干,因為掙錢多?!?/br> “后來出了事故,死了不少人,可因為沒有合同,礦主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只判了幾年就放出來。我氣不過,結果不小心把失手他殺了……因為當時還沒成年,判得不重,可這么一來,學沒上完還留了案底,更沒地方愿意雇我干活了,我弟弟還小,身體也不大好,錢根本不夠花?!?/br> “為了掙錢,我什么都干過,工地搬磚、送快遞、保安,甚至是殺人,當打手,只要給錢,我什么都能干??蛇€是剩不下錢?!?/br> “……后來我遇到了一個人,挺邪乎的人,那是我第一次接觸跟風水陰陽術數相關,其實他一開始也沒正經拿著我當人,可是我干活不要命,他也就慢慢重視起來,正好也年紀大了,就教了我幾樣。幾年前他死了,也不知道是故意留了一手還是也就這么多本事,有幾樣很不穩定?!?/br> “我單干了沒兩個月,新宏遠就找上門,答應給我很多錢,也把我弟弟安排進了很好的學校,我們才過了兩年安穩日子?!?/br> 直到現在,顧陌城和井溶才知道這個男人叫周南,今年不過二十七歲,可光看他那滿是滄桑的眼睛,說三十五也有人信。 這些經歷光是聽著就叫人心驚膽顫,可他說起來卻一臉平靜,從頭到尾一絲波瀾都沒有,好像只是在訴說與自己毫無關聯的一點見聞。 “你們是安穩了,可那些受害人怎么算?”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周南的遭遇不能說不慘,可他的應對卻很有問題,基本上就相當于把自己的不幸轉嫁到了其他無辜者身上,真的叫人同情不起來。 周南哼了聲,吐了口剛才被劉侯打出來的血,渾不在意道:“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成王敗寇,誰叫她們倒霉?” 說著,又瞪大了那雙滿是怨毒的眼睛,陰測測道:“當年我們一家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又有誰來同情我們?” 井溶抬腿就給了他一腳。 周南也算硬骨頭,臉都白了,卻哼都沒哼一聲。 “你幫新宏遠做了多少事?”顧陌城問。 很明顯,這個人的三觀和為人處世的原則已經被徹底扭曲了,單純的說教或者是用愛感化都是癡人說夢,而他們既沒有興趣也沒有那個閑功夫管這個,所以只好跳過。 “太多了,哪里記得清?”周南不耐煩道,顯然不是這么想配合。 “沒關系,”井溶微笑著說,“回頭見了你弟弟,我們可以跟他好好聊聊?!?/br> “你敢動他!”周南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眼疾手快的劉侯重新踢翻在地,額頭和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好像要噴出血來,“你剛才答應了不動他的!” “你們兄弟兩個命途多舛,”井溶垂了眼睛,還在笑,卻叫周南渾身發冷,“讓你們在有限的時間多團圓一下,順便讓他知道你這個哥哥為了他付出了多少,難道不好嗎?” 不管是人還是物,都有弱點,而周南的弱點就是他的弟弟。 “不,不用!”周南瘋狂搖頭,渾身哆嗦,剛才被打的那么狠都沒吭一聲的,這會兒卻紅了眼眶,“他就是個普通的學生,什么都不知道,求你們別跟他說,讓他安穩上學,以后找個正經工作,好好,好好成個家……” 不能讓弟弟知道,更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不然他一定抬不起頭來! 井溶重新蹲下去,笑著說:“來,聊聊吧?!?/br> 周南掙扎片刻,在抬頭對上他笑容之中嵌著的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后,終于崩潰,斷斷續續的將他跟著新宏遠之后發生的事情說了。 在遇到周南之前,新宏遠就已經劣跡斑斑,而周南的加入又讓這一系列的行為升級,進一步變本加厲。 答應坦白之后的周南終于能坐起來,還喝了兩口水,這才慢慢回憶道:“新宏遠對外表現的特別仙風道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可其實他貪財又好色,權力欲望也特別重,跟他比起來,那個前段時間被抓的張清德都不算什么了?!?/br> “不過新宏遠特別會辦事兒,也特別擅長交際往來,認識很多有權有勢的人,還有專門的包裝團隊,基本上什么負面新聞都能壓下來。他特別熱衷于十八歲以下的處女,原先還是通過正常途徑,找那些你情我愿的賣身女孩兒,可是后來,他就有點變態了,說想嘗試新滋味,嫌太溫順的不夠勁兒,我就去給他找……” 聽到這里,顧陌城簡直要吐血,渾身哆嗦,“你還有沒有點兒人倫道德?要是你的meimei,你也愿意?!” “可是她們不是,”周南咧了咧嘴,露出滿口被染成血紅色的牙齒,眼神沒有一點兒波動,不光是習以為常了,而且也是麻木了,“再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吧,他不光喜歡水嫩鮮活的小姑娘,也喜歡小男孩兒,我也有弟弟,可他們不是我弟弟,所以我一點都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之前我就告訴過你們,只要能活,只要能過上好日子,外面的人死光了也跟我沒什么關系?!?/br> 不用顧陌城發火,劉侯已經上去打了他一拳,用力吐了口唾沫道:“媽了個巴子的,跟你一比,老子都像個大善人了!” 他可是有閨女的,要不是這次把這廝抓住了,誰知道過幾年那老貨的魔爪會不會伸到自己閨女身上? 這就是為民除害! 真是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想不到他劉侯還有干好事兒的一天! 井溶也實在笑不出來了。 他本以為新宏遠只是個招搖撞騙的大騙子,可沒想到背后竟然還隱藏著這么黑暗的罪惡,顯然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最初預料。 周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忽然笑了起來,帶著點兒幸災樂禍,“怎么樣,害怕了嗎?你們要么這一次就把新宏遠徹底扳倒,連根拔起,要么就等著他的報復吧?!?/br> 能混到今天,新宏遠也不是省油的燈,中間不是沒有人曾經想跟他作對,可都低估了他的能量,如今下場一個賽一個慘。 井溶抬起眼睛看了他幾秒鐘,突然一言不發的往他鎖骨附近敲了一下,分明沒用太大的力氣,可周南瞬間痛呼出聲,冷汗眨眼濕透了衣服。 他的叫聲實在太慘了,完全是從腹腔內部擠出來的,好像被活著凌遲一樣,已經超出了正常人類所能發出的范疇,尖利又刺耳,劉侯本能的打了個哆嗦,捂住了自己的鎖骨。 太特么狠了! 他飛快的偷瞟了井溶一下,然后悄悄離得更遠了。 沒想到這小子看著溫溫和和的,笑起來跟個面團兒似的,竟也是個狠角色?這一整套干下來眼皮子都不抖的! 是不是這年頭都喜歡扮豬吃虎?早年的新宏遠是這樣,如今爆出來一個毛頭小子竟然也是這一號的! 再這么下去,像他這樣壞的光明正大的人物就沒有生存的空間了! “這些就不用你cao心了,”井溶淡淡道,“說說他壽命的問題。他之所以能重獲健康,都是你做的這藥丸的功勞吧?害了多少人?” 才短短幾分鐘,周南渾身上下就已經被冷汗濕透了,整個人好像從水里提出來的,頭發梢還在不斷滴水,嘴唇都被牙咬破了,慘白的臉讓他看上去更像水鬼了。 他喘了好久才勉強能說話了,聲音顫巍巍的,誠然有疼的關系,但看起來也比剛才老實多了。 所以很多情況下單純的溫柔攻勢已經沒用了,越是簡單直接的手法越有效。 “之前那個邪氣的老頭兒教了我一點東西,但他死得太早了,不少地方我都掌握的不熟練,現在用的比較熟的只有兩個,一個就是之前宴會上攻擊你們的,不過你們身上有東西,沒起作用,當時新宏遠也有些意外?!?/br> “新宏遠既然想拉攏我們,又為什么要你攻擊?”顧陌城不解道。 周南有些艱難的眨了下眼睛,一滴汗滾到眼睛里殺得生疼,可他暫時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老實道:“新宏遠這個人疑心很重,也有點變態的高傲,拉攏也不是正常的拉攏,什么讓你們揚名立萬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多找幾條聽話的狗而已。你們兩個的名聲太大了,又年輕,潛力大得很,他很怕養虎成患,就讓我先給你們個下馬威?!?/br> 顧陌城哼了聲,又問:“那如果我們沒有防備,打中了的話會怎么樣?” 周南張了張嘴,不太想說,可劉侯已經又很積極的舉起了拳頭,只好小聲道:“內臟受傷,身體會很虛弱,嚴重點的……有可能會殘疾?!?/br> “草他媽的!”劉侯很爽快的抓住機會又給了他一拳,然后帶點兒討好的對井溶一本正經道,“這小子忒黑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井溶沒工夫跟他扯皮,擺擺手示意他挪開點兒,又問周南,“你的另一張底牌呢?” 周南舔了舔嘴角,聲音沙啞道:“借命?!?/br> 劉侯的眼睛都綠了,不受控制的上前,聲音發顫,這是純粹激動地,“這是真的?你真能做到?那老頭子是不是就已經干了的?” 按照幾年前的勢頭看,新宏遠早該完了的,當時他們還都奇怪來著,說怎么就忽然又好了,就是枯木逢春也沒這么神奇! 周南垂了眼睛,嗯了聲,又道:“做這種事有損陰德,對施術者本身也有很大的副作用,我本來也不想做得太絕,就跟人借幾年,這樣目的也達到了,人也不會死?!?/br> “但是就像我剛才說的,不知是那老頭本身學藝不精,還是自己留了一手,效果并不穩定,也不是很好。有時候我分明跟人借了五年,副作用也都承受了的,可顯示在新宏遠身上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載的樣子?!?/br> “他的胃口越來越大,對效果也越來越不滿意,后來我也有些麻木了,他又給了我很多錢,就豁出去了……” 顧陌城的呼吸都有瞬間停滯,渾身發涼,心中有了個很可怕的念頭,“你們殺人了!” 周南沒有否認,冷著的臉好像木雕泥塑,“這樣的效果最好?!?/br>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剛才上躥下跳最厲害的劉侯也綠了臉,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 雖然他嘴上叫囂的厲害,之前還鼓動顧陌城他們做掉新宏遠,但也只是說說而已,他只想要錢,還真是沒有殺人的膽子。 顧陌城過去拉了拉井溶的袖子,小聲道:“咱們是不是該報案?” 這已經不僅僅是騙錢了,還涉及到人命啊,哪怕大家非親非故,也不好這么知情不報。 再說了,要是放任新宏遠這么下去,誰知道他接下來還會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 井溶嗯了聲,“你先跟劉會長看著他,錄音筆繼續開著,這里也有監控,等會讓讓劉會長拷貝出來,我先去給茍局長打個電話?!?/br>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單靠他們個人的力量是沒辦法完美收場的,畢竟新宏遠后這些年來結交的人脈也不是干擺著好看的,必須借助官方的力量才能將其連根拔起。 這種事情敏感的很,必須得找個信得過的人,好在茍局長還算是這么個人。 電話一接通,不等茍局長開口寒暄,井溶就開門見山道:“過年了,我準備送一份升官加爵的天大富貴,就是不知道茍局長有沒有這個膽識和氣魄,能不能吞的下?!?/br> 認識這么久了,這還是井溶第一次用如此鄭重的語氣說話,茍局長一愣,瞬間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也跟著嚴肅起來,“你跟我詳細說說。只要真的可靠,油鍋里的烏紗我都敢撈出來戴一戴!” 上次與那絕佳機會擦肩而過之后,雖然面上云淡風輕的,可茍局長心里早就懊惱的不行,半夜三更都經常爬起來嘆息。 他年紀已經不小了,誰知道下一會的機會什么時候來,還會不會來呢?